温洵的笑容也有点勉强,这两年家里的氛围好像变了许多,他哥和爸爸吵架的次数多了。
温洵其实一直站在门外,他不曾感觉到压力,一方面是他看上去没有成才的希望,早早被放弃,一方面是他哥刻意挡在他前面。
“他可能快到更年期了。”温澈森说。
此时一条广告跳了进来,像是半透明胶布一样牢牢黏连在屏幕上,挡住了后面的字。以往这种时候都应该去右上角或者中间找叉,这些广告鬼得很,要是稍不注意就会点错跳转到付费页面了。联盟有很严格的广告法,这么低级的东西通不过审核,这多数是黑市那些电子公司替客户投放的能无限繁殖入侵的小广告,高级的个人终端能拦截大部分的垃圾广告,这种应该是有点技术的人整出来的。
数个框框叠加起来在壁纸前闪动。温澈森多了点耐心,一个个点着叉,点完一个美女荷官又来一个拳场招募。
最后在一个长条形广告前停下了手。
“湫野园废弃机器人回收铸造总店,低价回收机器人,材质越好价格越美丽,另设拆解和改造业务,单次改造价格低至12元!”
“地址:黑市湫野园居民区,三号避难营旧址,春雨巷后门,电话号码:258-58991471”
温澈森没有多犹豫,把这地址给复制到了备忘录里。
“哥,到点了。”
他站起来,对温洵说,“你这两天找个时间让司机把爱丽丝带到这边房子里去。”
温洵深深地皱着眉,“哥,你想做什么?”
“不干什么。”温澈森停顿了一下,“让她回归大自然。”
到点学校就开门了,两个人背着书包,并排排着队进入学校,这个时候学校门口人多了起来。在滴卡的时候温澈森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力气非常大,他身形摇晃了一下。
但看向人群,并没看到可疑的人。
应绵今晚很迟才来到学校,自习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他来的时候坐错了车,想换车也来不及了,火急火燎地从另一个站下了车一路奔跑过来。
好在班里的状态还散着,他从后门溜进来,温洵还在埋头补作业。
“你来了?”
“嗯。”
温洵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满头大汗的?”
“我跑过来的。”
自习课是文化课老师看班,应绵的作业都在家里做完了,就从书包里翻出了那本《金光灿烂》。
这本书不算厚,他准备用两节课看完它,但之后十分钟过去,竟茫茫然没什么进展,只推进了两三页。这是一本含义艰深的哲学书,字大部分都认得,但排列起来他就不懂了。
“应绵,你隔壁住的是什么人啊?”温洵放下了笔,问他。
应绵把书倒扣在桌上,大脑在发热,“我不认识,他也是这两天才出现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温洵想起那个男人,说实话是张难忘的脸,但非要讲似曾相识又是十足的无稽之谈,他见过的雄性物种,连只小狗都能对上脸,只能是在照片上看过或者在电视上看过。
应绵把《金光灿烂》打开,给他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啊?温洵。”
温洵挨过去看了看,对着念了几句,比他还头疼,“我文学课很差。”
“那谁能帮我呢?”
“嗯……”问什么都是温澈森,温洵的嘴仿佛有惯性,“我哥啊,我哥文学成绩也挺好的。”
但说完又觉得未免有些折腾人了,他哥的班级离这远着呢,“噢,隔壁班有个文学课第一的奇才,还很乐于助人,你去找他他一定会给你解答的。”
“好。”应绵低下头,轻轻地搓了搓自己棉衣兜里的东西,好像抓住了一个合理的由头,“温洵,你哥教室在哪,我还是去找他吧。”
第11章 暗涌
他有东西要送给温澈森。
温澈森所在班级的教学楼离这边其实挺远的,在南区的两栋主实验楼后面,过去时必须要通过那两栋楼,需要转好几趟电梯。这一路应该是又冷又长,他总算明白那两兄弟为什么在学校不常见面了。
好在手边还有两个能为自己壮胆的物件,应绵一手拿着《金光灿烂》,一手揣在兜里,缓解焦虑般,用手指反复确认着兜里那小包东西的存在。
课间全是高年级的人进出实验楼,他跟着指示牌走了几圈,现在还觉得这实验楼的建造很神奇,那么多冰冷平滑的建构组合起来,有种别样的华丽感。
在最后一个大电梯里进来了很多人,他被挤到角落里。电梯里有难闻的气息,他越往角落缩了缩,突然发现身旁站着的两人在看他。是两个个子挺高的alpha,一开始还怀疑着只是错觉,直到挡在前面的人在双数楼层几个几个出去,前面没人挡着他了,他从电梯镜里看到那两人的目光仍若有似无地在他脸上逡巡。
滴一声,终于到了过那边连廊的楼层,应绵赶紧走了出去,像做贼一样。谁知那两人跟他也是同一个方向,就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
“同学。”
“同学。”
那两人已经到了他跟前,其中一个长相挺清秀的男生说话了,“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来这边是来找人吗?”
他是做什么坏事了吗?他摸了摸兜里的东西,还在,他也没有不讲卫生乱扔东西啊,还是说低年级的人不能到这边来。
“我是那边的。”应绵指了指后面的大楼,又把双手握着拘谨地摆在身下。
“可以认识一下吗?我看见你没带姓名牌。”
应绵这下才明白他们的意思,这是在搭讪。
“我是高二十六班的,我叫应绵。”他很老实地什么都告诉人家了。
“那你来这里是找人吗?是男朋友吗?”
“啊?”
直到应绵去到那栋教学楼,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问,那是栋全alpha的教学楼。这是青禾唯一一栋这样分班的楼,也是因为这几年学校关系户越来越多,部分高年级alpha无视校规,横冲直撞,完全没有要管理信息素的正确意识,时常仗着自己信息素在生理上天生强势逼人,蓄意引泄,挑惹纠纷。
这样的人只三两人均匀分散到各个班级,信息素气味拥在一起都能直冲天灵盖。不在易感期时都能肆意践踩校规,恶劣非常,常常把学校的o骚扰得够呛。学校前两年便下定决心搞了改革,不顾家长不满,强制实行了这种最原始粗暴的同类治理。
这栋楼都是高三的alpha,即将毕业,多的是最后一年才转过来混日子的。温洵刚才也是大梦初醒般,想起应绵是个omega,要是碰到中途坏a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应绵却说没关系,他会快去快回的。
直到踏入这全是这alpha的地界,才切实地感受到那种可怕,喉咙的氧气像快要被抽干,空气中有陌生的信息素气息在半空漂浮着,犹如一层滞闷的热流,好在是冬天,冷空气适时抚慰了些。
他在三楼找到了温澈森所在的班级,正是课间时间,温澈森在走廊跟人说话。
没等多久,只交谈了几句温澈森旁边站着的人就离开了,应绵马上走了过去。
“学长。”
温澈森转过身,对他的突然出现更多是疑惑,还花了几秒钟确认他的脸。
“你怎么过来了?好远的。”
这是第一回 只两人这样面对面,没有无关的人干扰。在清晰又平静的背景中,他看清了温澈森的眸色,很好看的墨黑色。
刚才都不觉得,等到温澈森开始说话他才有了点紧张感,他从兜里掏了掏,“为了谢谢你那天的帮忙,我要送点东西给你。”
手心里攥着一小包东西,一个小号的用来储存植物种子的透明胶袋,里面装着几只他用白色铃兰花编的小手环。他打开来,拿出来一只,递给温澈森。
温澈森拿过来,低头看了看,还挺漂亮的。
应绵看他收下了,把那小包揣回了兜里,里面明明还有三四个长得差不多的花环。
“那剩下几个要送给谁啊?”温澈森忍不住问。
“班长,生理委员,还有温洵。”
“生理委员……”
“生理委员是男生。”应绵补充道。
“他俩做什么了?”
“班长教我认了很多字,生理委员他……”帮他去校医那里领了免费的抑制针剂和创可贴,还教了他一些防身小知识,但是他不好意思说。
温澈森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表情,他为什么会对这些事好奇。
已经响过一次铃了,靠近窗户的同学发现了走廊上的两人,好几个人探出小半脸偷看着。应绵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那些人的神情,不掺偏见的打量眼神,应该是把他也当成了来跟温澈森示好的不知名人士。
其实也是合理的,他还给人送了小礼物。
这时第二次上课铃声响了,要到第二节 自修时间了,旁边的楼梯口传来从下面平台上来的alpha吵闹的声音。
“我这里还有……”应绵刚想捧起书。
“你走吧。”温澈森冷冷出声,“走吧,从那边楼梯走。”
“噢。”应绵答应了一声,把书放下了。
在那些alpha还没上来之前,他听话地往另一边楼梯走去。
温澈森半眼不错地目送他,直到看到人消失在转角。
怎么会有人可以一直那么没有自觉。
待心口那种急促的感觉消散,温澈森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花环,也不知道是织了多久的。这是用鲜花的小花苞和细柳条牵起来的,几个花苞一直压在口袋里已经瘪了一些,但还是好看。他在想要不要找瓶福尔马林泡起来。
这星期的课上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星期三。应绵手边的《金光灿烂》已经看完了,隔壁班的文学大神不仅把书给他盘了个透,还给他留下一册万字解析,以后再想起来还能细细品味。
这个星期都不打算再看这种哲学书了,他的脑子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和温洵一起分享着吃完午饭,在班上休息。今天的阳光很好,半张脸被烘得暖洋洋的,他把双手缩回袖子里,罩在脸侧,酝酿起睡意。
突然听到外面有吵闹的声音,温洵挨着他趴在桌子上,又想睡觉又想去凑热闹,提起脑袋问了一嘴旁边的人,“外面怎么了?”
那人说不知道,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温洵知道一定是发生大件事了。应绵却一动不动,他已经很困了。
终于有消息传回来,说是有学生触犯了校规在被老师体罚。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一激灵,竟真的依稀听到了鞭打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应绵跟温洵一起出到了走廊,走廊已经站满了人,四楼跟上面六楼都有人头在一队队钻出来。
应绵看到一个男同学正跪在楼下,只穿着单衣,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正拿着结实的教鞭往他背上抽打,一下一下,声音很闷,血已经浸透他的校服长衫。
“他做错什么事了?”应绵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在这白日中,有一个人没有尊严地在被鞭打着。
那个男生看上去很瘦弱,但就算此时身体正遭受酷刑,也并没有蜷缩起身子,只挺着背咬牙忍受着。背部汗水和血水混合,浸湿白衫,明明离得那么远,但每个人似乎都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温洵的表情同样凝重,但体罚的事在青禾见得不少了,青禾校规严格,对一些学生的错误行为是明令禁止的。他一时讲不出来话。
“听说是偷生物园的生物切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有人说。
“那些东西真那么金贵吗?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体罚也太夸张了吧。”
“以前说不定还好说一点,今年不是有一批在勘探基地和研究所带回来的东西吗,那些东西连去参观的同学都不能碰的,他还敢偷,老师肯定不乐意啊。”
不就是尸体切片吗?这是应绵心底的声音。不就是尸体切片吗?他重复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