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那么大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以前有吧。”温洵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一些错乱的回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可惜没有在一起。”
应绵还是很有好奇心的,但他这时却不好放心机再问了,只恐怕要牵出一大串陌生的名字。
温洵却单纯得很,又自顾自兜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其实我是觉得我哥还没到要干什么可怕的事的程度,但可能真的心里有人了。说不定就是以前就认识的人呢。”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方向没错,状态一下高昂起来,应绵看不见他在那边眉飞色舞,“对!我哥那么慢热,不会喜欢上认识没几天的人的,而且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他还能怎么违纪了。啊,一定是这样没错。”
第18章 可疑的伤口
在黑暗中听到大雨泼倒在窗户的声音,这种落雨的声音真的很好哄睡,应绵把被子给蜷蜷好,渐渐酝酿起困意。
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只翻了个身就醒过来了。看了看钟是半夜四点,因为今晚太早睡,睡那么多个小时就算饱了。应绵坐起来,远远看了一眼玻璃窗,还是黑黑的没一点亮光,这一大片地方的供电都还没恢复。
外面仍在下着雨,声势不减,雨水暴涨排入到下水道的声音轰轰个不停。他从床上下来,拎起床尾被他踢成一团的外套和裤子穿好,开了门从房间出去。在走廊饮水机打了杯热水咕咕咕给喝完了,一二楼隔音并不好,依稀听到一楼有声响。他走到楼梯口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人在说话,还有几声椅子拖动的声音,花店来客人了?不过都这么晚了,布狄叔叔早关门了才是。
他踩着拖鞋下到一楼,一楼明显冷很多。
那些声响是从隔间里传出来的。门没锁,他直接推开门进去,隔间里明显有两个人,因为这地的空间很窄,又没窗户,所以制造出来的气味是无处遁形的。应绵闻到了血腥气和腥湿的雨水的气息。
“喂,醒醒,再睡下去就该死了。”
他揉了揉双眼,“布狄叔叔?”
布狄正跟一个人在说话,那人就坐在那张奶黄色的沙发上。饭桌上搁了一盏光度调得很暗的台灯,脸都照不清,但看身形能认出来沙发上的人是住在隔壁的方修塘,那些气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出来的。
方修塘头靠在沙发扶手上,衣服头发都是湿的,已是半昏的状态。应绵觉得纳闷,把目光移动到他的身上,瞳孔骤然紧缩,那淡淡的阴影处,他的两条手臂上竟浸满了血。
布狄把灯提过来放到了沙发下面,不偏不倚地,把他的伤势全映照了出来。能看到方修塘的两边手臂各有一道长口子,像是用形状很特别的刀给砍出来的,皮肉细微地翻出来了一点。上面的血止不住似地滴滴落到地板上,周遭很安静,布狄剪了几节纱布帮他捂着,却没起什么作用,很快纱布也被不断溢流的血浸成了触目的鲜红。
“应绵,去拿水桶过来,快点。”布狄看向他。
应绵噢了一声,疾步跑到后门,把拿来浸花的水桶给拿了回来。
“装好水把那袋白白的肥料倒进去。”
应绵也乖乖照做,这肥料刺激性不小,只捏着袋口抖了一小半下去桶中液体表面就咕噜咕噜起了气泡。
而后布狄二话不说,竟然把昏迷不醒的方修塘给拖了过来,抓着他的双手就往桶里去。
“布狄叔叔!”
这一下不亚于直接上刑,方修塘本来都昏得像团烂泥了,这下子直接痛醒了,一睁开眼便目睹到自己的惨状,肌肤心灵双重冲击,喉咙跌出一串惨烈的痛吟。
“你想杀人吗……”
这可怕行径持续了大概二十秒,布狄才把他的手给拉出来,看到那两道口子已经是更进一层的皮开肉绽,裂口上还沾有点点没完全溶解的白色颗粒。已经看不出原来伤口的形状,布狄满意地点点头,“可以去医院了。”
“我的车没开回来。”
“花店的车我拿去修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真没眼看,把一切往绝情处使劲整完了才发现连个行动工具都没预备好。
“绵绵,你打个电话给管理局吧,看看挂不挂夜车。”
“你想我直接撞枪口上吗?”方修塘有气无力。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泡你的手。”
应绵在旁边听着,不知道他们讲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能察觉到方修塘的伤并不是那么简单。
“那你让我死吧。”
布狄忍不住用脏话骂了他一句,“操。”
时间不等人,方修塘这血再流下去迟早真要把自己这条小命给丢了,应绵看着他这张死气森森的脸,眉头紧皱,问他,“你是真的要死了吗?”
方修塘连口完整的气都喘不出来了,身体很应景地歪倒在了一边。
“要不我打个电话吧。”应绵说。其实一说到车他就想到了温澈森,他也仅有这点人脉。
“你要找谁?”布狄却不同意,“这件事有点麻烦,先不要弄了。”
应绵看着方修塘那两条样子逐渐变得可怕起来的手臂,胸口莫名沉闷。
嘟嘟嘟。几声震动声打破了隔间里的宁静,应绵把揣在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屏幕光源把他的脸照亮,他看到上面显示着温洵的名字。
他接起来,“温洵?”
“应绵,我在气象监测系统那里看到你们那边淹得很厉害,我和哥哥想来看看你。”温洵在话筒那边说。
“啊?”应绵惊讶地抬起头,跟正看过来的布狄目光对上了。
怎么了。布狄做了个口型。
他们要过来了。应绵也回了个他一串口型。
布狄不认同地朝他摇了摇头。应绵刚要搪塞过去,却听到电话那边有几声按喇叭的声音,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温洵说“绵绵,我们已经快到你家门口了。”
五分钟后应绵穿着雨衣雨鞋从花店出去,门口堆了很多沙包,玻璃门后几乎只洒了点水进来,但周围的其他地方就没那么好幸免了,整条街都淹得厉害,门槛前面的小坑都变成天然水潭了,一踩一个准。
温澈森的车很快就从巷口开了过来,在前面积水没那么深的路坡上缓缓停住,温洵撑着伞从后座跳了下来。
“绵绵你还好吗?”他一下来就跳到应绵面前。
应绵捏了捏他的手臂,“我还好,我有话要跟你哥说。”
温澈森在驾驶座没下来,应绵脱了雨衣的帽子探头进去,“学长。”
车里开着灯,温澈森看样子是刚睡醒就被揪起来的,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有个朋友受伤了。”
十分钟后这辆皮卡平稳地驶出了街道,往医院方向开去。方修塘在后座身体往右靠着,手臂的伤口被纱布草草卷了两圈,仍有几小处往外洇湿的血迹,但手臂和脖颈的水渍用毛巾清理过,也给换上了干燥的衣服,至少状态看上去还不算太离奇。
在这样恶劣的大雨天,到处都是巡查队的人,在受那么重伤的情况下要是遇到巡查车,肯定要被盘查的。而看着后座那三人缄默不发的样子,就知道这伤不是能公布的。温澈森从车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人,在车里白光与车外湿漉漉的街灯交切中,冷意渐浓,他的眼眸也浮上微许的幽深。
最终安全地把人送到了开在管理局旁的医院。有惊无险,管理局的人应该忙着处理区域汛情了,没有在医院入口设置搜查,直直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布狄拖着个大累赘方修塘从车上下去,应绵正要也跟过去,却听到温澈森冷冷出声,“应绵留下来。”
布狄焦虑地往他们脸上瞟了几眼,权衡片刻,还是选择拯救昏迷不醒的方修塘,霍然转身离开,脚步不停快速往里面走去。
傻子才看不出方修塘的伤有端倪,这样千方百计想绕过管理局的盘查,只能说他很有可能是做了违规的事。
应绵回到了车上,车里的氛围从刚才开始就有点紧张,现在只剩他一个人面对,更无法说了。
温洵茫然然的,后座上那个男人前一次见还得意得很,因为总觉得认识他,故时不时把这个人的脸拎出来细细揣摩,可惜过了很久都没办法把这号人物从回忆中搜刮出来。哪想第二次见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那阵微妙的熟悉感也一下子就消失了。
应绵一直在等着前座的两人说点什么,一般这种时候都是由温洵来活跃气氛,但温洵此时悄没声看起了眼色,只等着温澈森打破这僵局。
刚好车里的血腥味也驱散干净了,温澈森把车窗给打了上来。应绵低着头,终于听到了温澈森的声音。
温澈森说,“你这么帮他们,你跟他很熟吗?”
“我对一切都不知情。”应绵神色紧绷,不自觉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见义勇为,你们也是。”
都不需要串供了,温澈森闻言松开了眉头,轻笑了一下,“嗯,很聪明。”
应绵很意外,温澈森竟然夸他。
“哥,我好饿,我们要不要去吃饭。”温洵插空打断了他们,他确实是饿了,但更是不想他们就这事继续讨论下去。
温澈森默然无语,半响才松口,“行,想来他要处理伤口也需要一两个小时,先去附近转转吧。”
第19章 目睹
因为暴雨不停的缘故,路途的很多小型餐厅都没开门,外面又冷,温洵一个移动的餐食店人形地图,平日只有挑花眼的时候,今晚却一路碰壁,连一个能落脚的地都没找到。这种天气也无法再容忍诸多挑剔了,温澈森改了路线,径直往中心市区方向开去。
最终来到一间私人高级餐厅附近,从后座的车窗看出去,能看见这个地方环境很好。庭院的木屋环绕一块巨大的纪念石碑而建,那石碑碑身敦实厚重,稍微沉入地面,和木屋一同处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向一侧开放的长廊十步一盏壁灯,暴雨落下来,水光潮润,那栋石碑也蒙上了一层细腻的光泽。
绕过餐厅门前的小路开往地下停车场,车继续在雨中滑行了几分钟,雨势猛烈,悬着的街灯却好像越冲刷得明亮,温澈森突然看到擦身而过的一辆车,副驾驶上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刚疑心挑眼一瞥,却已经迟了,视线中只容留了一个模糊的侧影,那辆车很快就消失在大路尽头。
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不禁觉得稀奇。
注意力回归,他先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周围的分区还停了不少车,就算是这个点这种天气来这里光顾的客人也不减。温澈森来过这里两次,两次都是和温至衍。一次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包房里,一个带他见了那些同在审判庭任职的同事,总之他陪同温至衍的两次光临都不是为了吃饭。但现在换作他带别人过来,都孤零零的,能不能安稳地吃完顿饭就是第一要考虑的因素了。
旁边的车里不断有衣着光鲜的人出来,他们身上干燥而清洁,像从没有在暴雨天穿过,几人并行小声地谈笑着,小小的空间里尽是相近的人际气息。
应绵拘在后座,无声地出了口气。看着那些人逐渐远去,只有清脆的皮鞋的声音回响,他不禁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一对又大又笨的雨鞋。刚才只用这双雨鞋从车上上下了一趟就把地毯弄得又湿又脏了,他迟疑道,“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在车里等你们。”
“不要!你会饿的。”温洵不乐意。
温澈森似乎也在想着什么,没催他们,不经意从车镜后里看到应绵低下了头,轻抬起右脚,一边避免着再有更多沾湿,一边徒劳地想用另一边鞋的鞋底蹭干地毯上洇成一团的水渍。
似是默默看穿了他的心事,温澈森拧身问道,“你穿几号鞋?”
“4...40,怎么了?”
“把雨鞋换了吧。”
应绵视线目移,不自觉提声道,“我没带钱。”
“穿了再说,我叫人送过来。”
“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我要找的人就在附近,很快的。”
温洵满脸单纯地看着他俩,“哥,你找谁啊。”
温澈森没有回答,等应绵报完鞋码后就下车拨了一个电话,简洁地下了指令,听到对面人不提一丝质疑沉着答应后才把电话挂掉。
不到十五分钟就有个人从电梯下来,温澈森看着那道向他们走来的身影,心中有了数。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温洵第一个从车里探头出去,看到过来的人竟是爸爸的贴身特助,登时傻眼,表情干涩地僵在了脸上。哥哥竟然敢随意使唤尹特助,要是有好事者知晓这件事,不得说儿子踩到爸爸头上,越界施威,道反天罡。
其实温至衍去年就换了新助理,本来尹杨这几年主要的工作就是监视他们两兄弟,一对中还尤偏重于温澈森,但温澈森今年也成年了,而温洵每日三点一线,光干些小孩事,再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觉得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就给申请调了个闲职,离开了这温姓一家人。
可到底还有个虚位在,只要有命令下达他都要付诸实行,就像是当温至衍知道那个爱丽丝的机器人监控信息断开之后,只一通电话,他就得老老实实跑一趟,要温澈森给个解释,末了还得持着周全心,把缺失的监控重新填上。温澈森又算什么,不过是他的监视对象,但温澈森不可能甘心,成年之后他的心机慢慢展现,嗅觉和胆性早超出同龄人,所以或许在温澈森眼里,连温至衍都不算什么。
尹杨拎着公文包,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身上有种凛然的气息。开几分钟的车不算虚耗,但走这一趟只为了给人送一双鞋,好像是有些刻意刁难了,但他脸上也不见半分不耐,“温少爷,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边的?”
“我是听说你最近在市区有公务,原来是真的,这么晚下暴雨上司都不给你放假回家关窗户。”温澈森自上而下地盯他,看到他右侧领口翻折得不整齐的一小角,眼里流露出一丝微妙,“麻烦你了。”
“鞋在这里。”尹杨把鞋盒递给他,注意到他刚刚视线停留的位置,眉头马上有一瞬间不自然的鼓动,终于确信了刚刚自己的猜疑并非抟空捕影,但他看着那鞋盒,依旧止不住询问的语气,“这是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