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第54章

“私自拘留还有虐待偷渡客,严重违规,大概率不再是巡查队队长了,至于之后怎么调职,不清楚。”

“他当时没有虐待那人。”应绵反驳。

“你怎么知道他之后有没有虐待呢,毕竟巡查队的禁闭室是个很神秘的地方,进去的人肯定要遭受大量的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方修塘的想法非常主观,说是其他地区的巡查队长官还有可能,裴琛极少有这样的管辖争议。

“你好像很不喜欢裴队长。”应绵试探道。

“没几个人会喜欢巡查队的人吧。”

应绵往嘴里送了夹子土豆丝,急转之间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事实,深深不安起来,“如果裴队长要离开的话,那换谁来当这块地方的新的巡查队队长呢?”

“不管是谁,反正这人一定是温至衍那边的。”

“那你怎么办。”应绵感觉很不妙,“他们会不会抓你去严刑逼供?”

方修塘虽然说跟裴琛不对付,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解不开的怨恨往事,但方修塘在这里这么久,也没见出过什么大事,也是因为裴琛时时盯着的缘故。要是换了温至衍那边的人,对待方修塘的态度还真不一定有裴琛温和。

“所以我得搬到黑市住一段时间。”方修塘还是惜命的,早早打算好了,“大概他们想追也追不到黑市去吧。”

“那就好,那样布狄叔叔也不会担心了。”应绵暂时把心放了下来。

“我比较担心温洵。”方修塘又说。

应绵停顿了一下,“不是说都是轻型病菌吗?我看温洵做了很多次检查,看起来没什么事。”

方修塘沉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件事的结果,如果温洵会二次分化的话,那么十一区的那些病菌就有可能被认为有正向的催化腺体分化的作用,对深度的药物开发很有益处,届时新的勘探任务报请也将会推进,眼前的任何障碍都不算障碍了。”

“二次分化?”应绵疑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温洵会二次分化?”

“一种直觉吧。”方修塘耸了耸肩,眼里有平和的光芒,“我想他也一定会渴望有奇迹发生在他身上。”

空阔无声的公寓里,到了深夜温洵还睡不着,可能是天气变得不那么冷了的缘故,被子盖着又热,完全不盖身体又在发冷,如此反复,又冷又热的,非常难受。

“爱丽丝。”温洵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请提出请求。”

爱丽丝的声音在书桌旁边响起。虽然爱丽丝已经被拆解,现在回归了学习机的本体,但配置的细致入微的监测功能还在。

短暂滴了一声过后,爱丽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已检测到体温过高,指引退烧药在药柜第二层,抑制针剂在药柜第三层,请自行拿取。”

爱丽丝已经给出了很体贴的建议,但温洵硬是没动,其实他是比较想让爱丽丝打开冷气,这样就可以盖着棉被睡觉了。但想了想,还是节约用电比较好,只起身去柜子里换了张薄薄的毯子,这样就不会热了吧,他小声念叨着。

哥哥不在家,绵绵也回去了,夜晚开始变得漫长起来。虽然平时在家里哥哥也不怎么搭理他,但是多个人家里就能多点人气,以后两三个月都得一个住在这么大的公寓里,想想真空落落的。温洵伸手把床头灯打开,幽怨了一会儿,才再次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但在他快要睡着之时,突然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一丝怪异,就像是床头灯的光被遮住了一样,眼底只有漆黑。

他不满地翻了个身,挪到另一边去了,但只混沌了几秒后,那反射线回旋,他一下子惊醒了。

房间里似乎还有别人。

不会是哥哥,哥哥可不会看他睡觉,也不是绵绵,绵绵已经不在了,刚埋怨完身旁空无一人,突然又凭空出现一个无名人,也太惊悚了。他马上防备性地坐了起来。

因为紧张呼吸快速,喘息着,真的有一个人在房间里。

但看清来人是谁时,温洵的眉头跳了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方修塘懒散地倚在门边,嘴边含笑,“从窗户攀上来的。”

温洵马上回头看了眼房间的窗户,果然可疑地大敞着,窗帘在夜风中轻轻翻动。拿被子的时候还是关着的,就一会儿的功夫,方修塘就进来了。

“为什么不走大门,你是傻子吗?”温洵声音里有淡淡的埋怨。

“当然是不想留下来过的痕迹。”

听出来他语气里的肃穆,温洵心情被吊起来了一点,“为什么?”

方修塘已经收起了平日总挂着的漫不经心,“因为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第76章 临别

温洵揉了揉眼睛,“你要去哪儿?”

“黑市。”

“你不是经常去黑市吗?”

方修塘双手抱胸,“这次可能有些不同,得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出来了。”

温洵还不知道裴琛已经被拉下马的消息,不知道在前段时间的局势大变之后还能翻覆,已经做绝了,拉长的饵钩回收,得偿所愿。而那个操控的手正出自他那父亲。既然应绵和他那哥哥都只字不提,他也没必要多情戳刺他的无知心,方修塘只假装不知。

“也好啊。”温洵很单纯,以为他是怕再受人伏击,毕竟那些人都潜入他的家了,“那样那些人就不会伤害你了。”

俨然忘了方修塘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体质。方修塘身上不少事故还是他自己炮制出来的,总在危险地带游走,热衷于到处得罪人,又怎么可能会惧怕那些二流杀手。

“嗯。”方修塘只沉沉应了一声,“可是你哥也要走了。”估计就没人能照看你了。

隐去了半句,说出来的后半句是陈述的语气。

他哥前段时间才拿到录取通知书,却连方修塘都知道了。确实,在有审核结果之前,学生的志愿都是由学生本人保管,但一旦那被录取的记录在终端系统钉下,便都不是秘密了。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温洵试探道。

“第九区的军事基地。”方修塘复述。黑市的信息网不会连这点信息都查不到,他话中有话,“你哥以后要是暗中跟你爸爸同一条心,那我们也不算什么了。”

温洵没什么脾气,“我哥最讨厌我爸了。”

方修塘笑了笑,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才想起我这么久都没来教过你射击。”

温洵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正式了,摆摆手,“没关系,下学期有模拟射击课。”

“温洵。”方修塘又唤他。

“什么?”

今晚方修塘有点太一本正经了,温洵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没什么,只是想说去了黑市就不能经常和你联系了。”方修塘语气眷恋,“你要保护好自己。”

“当然。”

这话说得真奇怪,方修塘其实神出鬼没,要说保护他也并没有过,只是偶尔过来给他带来点一些新鲜感,让温洵时不时就会想起他。

“你要是哪天真的想找我,就联系蔺柯吧。”方修塘语气轻松,“我现在又回她那边工作了。”

“蔺柯姐姐就这样让你回去了?”

蔺柯是个很强势的人,按理说是不会容许一个背刺过她的人在身边的,蔺婕在身边时她还能收敛一些,镇定地吐出一些假大空的话,在医院时还状似仁慈地说了欢迎方修塘回到她身边工作的话,但旁人听了不免觉得那只是一种反向的暗示,不要回来才好,不然有得报复。

“嗯。”方修塘却点了点头。

蔺柯不是不记仇,而是他对蔺柯来说还有利用价值。黑市全是蔺柯的人,而外面邻近的可能全是温至衍的人,如果他不选择其中一方投诚的话,就真没地方躲了,他可不想费劲跑到别区去。

“不过她让我回拳场,为她赚钱,说不定我到时也要下场。”

温洵想起当时在拳场看到的,那些烂人两股战战,互相残杀,“那地方也太危险了,你不是说你是正规打手吗,为什么要像那些堕落的人一样打拳给别人看呢?”

“都一样。”方修塘反驳,“都一样,都是亡命赌徒。”

温洵一时没话说,方修塘虽然常常对他笑着,在别人眼里却狡猾又冷血,闯下那么多祸,却永远没个说法,跟那些横冲直撞的烂人也没两样。

“我真的不能再见到你了?”温洵问他。

“会有一段时间吧,我记得你还没过成人礼。”方修塘不知道为何提起这事,“到那时候我就来找你。”

距离他的成人期也没几个月了,其实因为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温洵已经不怎么期待那天了,总觉得到那时不会有多少人会有空赶来为他庆祝,而且庆祝了又如何,再不是一年还有一年的小时候了。

“都不知道那时候会有谁在我身边。”

方修塘看着他带着愁绪的脸庞,笑了笑,“没关系,我会来的。”

温洵看着他,明明没有任何凭证,却莫名对他的话感到信服,相信了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你说的。”

“我说的。”

温洵煞有介事认同地点了点头,“那你记得……”,不等他把话说完,这时床头灯的光晃了一下,方修塘突然靠近他,极迅捷的动作,两人差点就脸贴脸了,只咫尺之间。温洵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呢?”温洵只是被他吓到了,恶狠狠地恢复原位,反冲过去撞了他的额头一下。

方修塘吃痛地喔了一声,摸了摸痛处,“你还真一点亏都不吃啊。”

“谁叫你靠那么近。”

方修塘缓了口气,这次由他看着,又靠近他。

温洵也是这时才感觉到不对,方修塘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真是可怕的家伙。

“。”

眼看着方修塘已经来到,依旧是令人不快的距离。温洵却没推开他,只是干瞪着,等了一会儿,感觉方修塘的脸往上移了一点,正在贴近他的额头。

“…”

呼。

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往他额头吹了口气,温洵很快听到方修塘那狡黠的笑意。

“再见。”

说完方修塘就移开了身形,转眼人就不见了,连个影子都不留。

房间里很快恢复寂静,温洵到底还是忍住了跑到窗边去目送他的冲动,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着门口方向,背后窗帘小幅度翻动,突然感觉到有一丝迟来的空虚寒意。

巡查队过来的时候应绵蹲在了窗户下面,待他们已经走到巷尾,才探出头,远远查看起队伍里的人,特别是想找出有可能是新的人,新的队长或是新的队员。

听布狄叔叔说,换巡查队长是不会有正式公告发出的,不知不觉就变了,所以好奇的话自己留心看看就行。但并没有,没有穿着裴队长那种制服的人,队伍中的人全是严阵以待,穿着低一阶的制服。看来这新队长还没来。

他已经连着侦查了几天,依旧没什么变化,队里的那些人也是之前跟着裴琛的人,不知是这大换血迟迟未到,还是早已尘埃落定,只是他这种普通人还没机会看到而已。

应绵躺回到床上,滚了几圈,感觉连天气都平淡起来了。这几天花店周围特别安静,后巷的住户又搬走了几家,蝴蝶园的居民回来得越来越晚,越来越散,连最开始能看到的星星一样蚁密的园灯都看不到了,总稀稀疏疏地亮起来又熄灭,不热闹了。最后是方修塘也走了,隔壁房子又恢复了荒屋的既视感,房子里很有东西都没带走,窗户很容易攀,但小偷估计也找不到这地。

布狄叔叔没对方修塘的离开表达出任何不满,本就无力改变,如今有应绵的陪伴也够了。

几天后方修塘寄了封匿名信回来,寒暄了一堆没用的,大意就是他已经定下来了,但是心可没有跑,每晚都在想念老家的空气什么的,但应绵觉得方修塘一点都不想念外边,不然也不会那么久才写一封信回来了。

信很长,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好在最后方修塘还是给了点实际的甜头,他在信里告诉应绵,要是假期实在无聊的话可以把他房子里的电视给搬到花店去,房子里的其他东西要是觉得喜欢的话也可以带走。

应绵有去过他家看过几次电视,但是方修塘昼伏夜出,怕影响人睡眠,他就没开声音,看的时间也不长,跟看了几场默剧差不多。后来觉得实在没意思,就还是转回去捣鼓自己的小手机了。

布狄也把信给看了,感觉到了一点安慰,虽然应绵和方修塘从前是素不相识,但两个人都算是他的小孩,方修塘现在能那么自觉关照应绵,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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