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路线员,你负责拍摄。”
应绵把相机拿到手里,掂量了下,看上去是个很坚硬的玩意儿,“不是有专门的记录员吗?我怕我做不好。”
“上校到时候就在你前面,你不用担心。”
晚上应绵在帐篷睡了个长觉,难得没有做梦。醒来时外面天气刚好,甚至有点热,天空依旧像一副画。
应绵换好防护服出去,在帐篷外面见到了高杭。
高杭是不会跟他们一起进去的,等任务结束再要参与问询。
“你注意安全。”高杭说。
“好的,谢谢。”
高杭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应绵摊开手一看,是两片小饼干,但感觉手心还有点痒意。刚想低头,高杭便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仔细查看。
“下面有两排药片,能对抗幻觉。”高杭很轻声说,“我在十一区的时候有看到过,在黑市买回了一模一样的。”
应绵避开周围视线,把饼干带着药片揣回了兜里,“谢谢。”
两个人还客套地拥抱了一下。其实应绵并不完全信任高杭,但高杭确实已经脱下伪装。对抗幻觉的药物,队里这次有配备这类药物,但是只在规定剂量内,一人只分了两颗。高杭给了他两排,未免有滥用药物的嫌疑,但总比被幻觉缠身好,高杭似乎是知道他们这一趟会很凶险。
勘探队的人早就都集结在雨林前的空地上,取得资格的勘测员也不过十来人,还有队医和一个负责测绘地图的年轻人,出发前大家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因为地图不可以提前泄露,也是怕被人利用,所以没提供给任何一处训练场做模拟训练,这次完全是全新的征途。
这几天部队的人已经在标记过的安全区都设了营地,信号塔也修复过了,他们如果在污染区遭受了干扰,还能叫来救助队。安全区是很早之前进雨林的部队标记的,看规模是有完备的住宿和急救条件的,可看样子是废置多年了,走时只带走了所有文件和药物,其他的设备都还在,甚至包括那些价值不低的医疗设备,就在那两间干净的病房里。因为没有慌乱撤离的痕迹,便认为可能是支援行动的资金充裕,弃置一部分设备也没关系,又或许是找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撤离时便顾不上带去的那些了。
关于雨林的过往所有记录都流不到温澈森手边,是被管理局另一方势力的人压着,其实那些记录只有短短几条,连两页纸都填不完,可一个字都不能为外人知道。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难题,没有过往的同片地域勘探记录参考,十二区的人又全部死得干净,只能暂时寄希望于从前十二区的移民,温澈森已经发送了一则移民背景调阅请求到移民局,之前就请求过几次,移民局也有另一方的人,感觉每个系统都被渗透,时时受到阻碍。温澈森是靠着在行程船那次才有机会跟他的老师做约定,老师说会将记录复制一份传给他。
他们从中午时候从标记的安全区离开,往轻度污染区深入。
应绵就跟在温澈森说身边,正式投入任务时温澈森一直少言寡语。
地图就存在每个进来的队员的终端里,这个环境不适于只让队长和指挥官拿着地图,普通队员没有地图很容易失去判断能力。
在轻度污染区里,这片雨林的样子跟其他地区的雨林别无二致,生物类型也都一样,不过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些发生了异变的树木,树顶越来越低,叶子小而茂密,像是缩小又同基因地大量分裂过一样,小到要变成嫩绿色的颗粒,在眼前铺成一面漂亮的绿幕。
这是在灯塔,在十一区丛林都能看到的景象,在十二区都是很小的奇景了。
“拍一下。”温澈森说。
应绵只好举起相机,近近地对着那片绿色拍摄。
“可以调整镜头的,不用蹲着。”温澈森把他拉起来,教他使用相机。
这时他们还没戴上防毒面罩,应绵还能清楚看到温澈森的脸,听清他的声音。
“好。”应绵笨拙地调试着。
弄好相机之后,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到达了第一个最近安全区的标记的地方,那是一个军事基地,里面有一个医疗实验中心,前一批进来的人在这数据库里拿走了不少资料。
其中就有包括针对蔺婕的病症在内的一大批实验记录,那些资料都被上层的人把控着,不知道确切在谁手里,等到他们这次再来,已经没剩什么东西了。
“捷足先登啊,做人可真够贪的。”方修塘从地下室的存储库房里出来,讽刺道,“连半枚子弹都没留下。”
“他们是来扫荡的吧。”一个勘探队员闷声闷气说了声。
“这里很乱,他们搜索时应该很急,一定还有遗漏,大家再搜一遍吧。”
队员都应声,分散去了。应绵拿着相机在一个房间里拍摄,这里他来过。
温澈森来到他身旁,应绵看了一眼他,没说话。
“我看你对这里没什么警觉性,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应绵没应答,温澈森通常是揣着答案来问问题,只是多情的试探,在昨晚那场窃听的风波之后,应绵明显更不愿意说话了。
温澈森微蹙着眉,往房间另一边走去,这应该是一个放置实验样品的地方,有两大排货架,货架上用来浸泡样品的溶液罐已经被全部带走了,灰尘积了几层,显出圆形的底座形状。
温澈森戴上手套,那金属货架上有丝丝黄渍,应该是移动样品时没稳住,被溢出的溶液腐蚀。温澈森观察了一下,猛地动手将那金属货架给推开了,那底下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酸,这玩意儿还很重,像在推一栋墙,推开之后,看到那后面是一个洗手台。
应绵听到动静,跑到他身边,“这些东西可能有毒的,不要乱碰。”
温澈森蹲下来,戴着隔离手套摸了摸那节脏兮兮的水管,感受那凉意,还有一点微弱的声响,之后对着手腕处内部终端厉声道,“来个人,二楼样品室。”
听到对面的回应,温澈森才站起来,“这水管里还有水,很有可能能提取到实验试液的残留。”
“不可能啊,这么多年了。”应绵呢喃道。
温澈森温声道,“这里的东西很奇怪。”
应绵不说话了。
温澈森出了走廊,应绵蹲下来用相机仔细地拍摄了一下,拍完也跟着出去了。
外面的景色竟然还挺漂亮,阳光照射下来,一片脆生生的绿意,这里要比冬天和夏天景色都无聊的灯塔好看。应绵把镜头对着窗外拍了拍,又把温澈森给框进镜头里。
温澈森没那么严肃的时候生动多了。
看到他的动作,温澈森伸手挡了一下,“这是公用的东西。”
“噢。”应绵赶紧移开了镜头。
“你手机呢?”温澈森突然问他。
“在兜里。”应绵把手机拿了出来,竟然还能用上。
“拍吧。”
“我不拍了,我不听你命令。”应绵念叨了句,“你又不是我上司。”
但他还没把相机放下。
感觉到应绵其实心情不错,温澈森想了想,叫他,“应绵。”
“怎么了?”应绵专注地在手机上摁着什么。
“没事。”温澈森偏过了脸。
第123章 短暂休息
方修塘又从楼下上来,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有发现。”
刚好上来两个勘测员,确认好指示过后就到样品室里去了。应绵很识趣,准备跟过去拍摄,却被温澈森叫住,“你拍这袋子里的东西。”
他转头看了眼,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一个脖子上挂着小型拍摄机器的人,那就是专门的记录员,也到样品室里去了。
应绵感觉自己手里的相机更像摆饰,一路来只拍摄了一些能放进观赏图册的异变植物,有要跟进的疑点又用不上。方修塘神态散漫,左右看了两眼,把手中塑料袋的袋口捏了几下,“不过你们要做好准备。”
那袋口一开,顿时一股怪味扑了出来,应绵低头往里面看了看,看到一个个像是无壳鸡蛋一样的东西,透明的膜包着一个个椭圆形的物体,有一只膜破了,流出来内里奶白色的粘液。
应绵表情变得很难看。
“像是某种动物的卵。”方修塘说,“你在灯塔看到过吗?”
“你在十一区没看过的话,我在灯塔自然也没看到过。”温澈森说。
“这是他们做实验没用完的东西。”应绵说,“可以用药物孵化。”
他是这样说,但没说这卵是来自什么动物。温澈森凝眸注视着他,平静了下来,也没再问。应绵对这里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要了解的深,可应绵毕竟不是生物学家,或许也不知道名称。这次行动没有生物学家随行,他们这次的任务是进行降毒净化,等这里的污染清除,才会让部队的人进来。目前在这里发现的东西会先送出去基地临时实验所做检测,如果是新事物的话,也好增填进生物数据库里。
“叫基地的人过来吧,把东西都取回去,这东西可能保存不了多久。”
把在这里的搜索到的东西都送出去之后,他们又要开始往更里面进了,这次进去之后也没法跟基地的人联系了。温澈森看着终端上的地图,那一片红真是刺眼。
他们到了一楼的空地上集合,夜色渐浓。
“今晚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出发,大家睡个好觉。”温澈森下了指令。
“这么大个基地,怎么说都应该还有一两个应急的机械武器库房。”方修塘跟过来,“我今晚看看,外面的人大概多久能进来?”
温澈森不顾他继续往前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大概三个小时吧,你想干嘛?”
“没干嘛。”
应绵正蹲在一个石头墩旁边,看到方修塘朝他走来。
“你想干嘛?”应绵见他来势汹汹,不禁问他。
“想见温洵。”方修塘静悄悄蹲到他旁边,声音很小,像想跟他密谋什么,“你能不能联系一下他,温澈森肯定不会帮我。”
应绵把双手揣进膝盖里,这是一个会让他觉得安全的姿势,“你没有他终端号码吗?”
“有是有,但他不一定会答应见我。”
“你不是很厉害吗?”应绵冷淡地哼了一声。
方修塘简直想笑,表情饶有玩味,“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进来吗?”
“不知道。”
“让你不被人针对。”方修塘说,“这里的事上面还有文章做,但你进了这里,只要任务完结,就能将以前犯的一切错误给抹除了。上校给你一台相机是让你拍着玩的。”
应绵把脸埋进膝盖里,似有恼意,他应该想到的。
“我给温洵打电话。”他说。
其实不用专门提醒,温洵也会过来的,他还要跟他哥和跟他嘱咐一些话,毕竟进到污染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通讯也被干扰,那未知的危险是最令人不安的。
温洵总不该全部人都想到,就单略过他吧。方修塘什么时候对自己那么不自信了。
“你跟温洵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应绵好奇。
方修塘神色微微黯淡,想到之前跟温洵的一些相处的片段,温洵说变也没变,亲吻时仍会脸红心软,可原则性还是强,心也坚硬起来。谁让他以前整个人都那么柔软,就不应该小看他。
也许五年真的很长,方修塘恨自己光顾着搞那些说不清意义的“正事”,一点没去找过温洵,如果能说一句,哪怕一句话,温洵也不至于对他那么失望,而且温洵已经知道他和裴琛对面的人是谁,能不恨吗。
“你知道管理局和我同期的线人有多少个吗?”方修塘突然说。
“我怎么会知道。”应绵警觉起来,“那么机密的事别跟我说。”
方修塘笑了起来,正色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坏,我是想告诉你,跟我同期的线人几乎都销声匿迹了,尤其在打击不同系统的高官时,能看到他们贪污受贿,滥用私权。在遇到诱惑时,有的线人的背景记录直接被直系联系人给清除,有的线人是直接被那环境同化了,一旦做了线人多数都很难回到从前。”
应绵看着他平淡的神色,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你还坚守着,也幸好你的联系人是裴队长。”
“不过你应该把这番话告诉温洵,我对上层的事不感兴趣。”应绵不太想思考,“你知道温洵是我们所有人中内心最柔软的一个。”
方修塘嗯了一声,嘴边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当然。”
“应绵。”手腕上的内部终端传来温澈森冷清的声音,“来休息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