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对方尚未能说出口,但千岛言也不是非常在意,他心跳声很快,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病态潮红,握着匕首的手在细微颤抖,也许是因为即将发现秘密打开礼物盒的兴奋,也可能是因为某种更深处他也不清楚缘由的悲伤与慌乱。
他盯着对方已经失去生气的脸庞,眼眶中似乎有什么要滑落而出,视野被模糊了。
要快点,要赶在一切失控之前,找到对方身上吸引他的东西。
血液暴露在低温中冻结,透明的冰晶在支离破碎中生长蔓延,凝结成绝望窒息的绝美冰花,纤细的菱角被寒风吹散又快速聚拢。
他速度很快,像是早在这之前就实验过无数遍一样。
他怀着一腔期待与希望去寻找,去挖掘,去观察。
但是什么都没有。
对方的身体与常人无异,而那股吸引他的魔力也像是伴随着冰晶的蔓延而逐渐消融。
为什么会这样呢?对方身上吸引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寒风吹过这片荒芜死寂的世界,但这片区域的铁锈味始终挥之不去,告死鸟站在白桦树的树梢,血色的眼睛在浓雾中闪烁。
千岛言很失望,努力压抑着内心即将决堤的情感,他像是想要逃避什么一般,抬头看着天空中犹如眼睛一般的蝴蝶,它们在起舞,在随风飘散。
它们要去往何方?
他该去往何方?
没能得到答案的失望与愤怒在时间中消散,紧接而来的是无尽的迷茫。
世界如他所愿的安静了,但他也不出意外的被丢下了。
天空越来越阴沉了,周围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白桦林似乎在浓雾中不断靠近,最后密不透风像是囚笼一样,让他喘不上气。
千岛言终究还是低下头了,晶莹的液体不断从眼眶滑落,与对方的鲜血混杂在一起。
他无声地哭泣,轻轻地叹息,把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整理好,他也许该为自己的同伴祷告,就像是祈求神明能赐予幸福那样。
“费佳,费佳……”
“愿神明……给予从罪孽中解脱的你……”
最后的祝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他颤抖着呼出一口白雾,被压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遵从自己内心的不甘与任性,发泄出最后的情感。
“——重坠深渊。”
至此,世界陷入长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8 10:36:51~2022-06-18 18: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呜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番外四十三 一周目·天光
空中漂游着灰白的细雪,这个世界距离完全被融合进已死世界只剩下独独一人。
千岛言指尖停驻着一只灰褐色的蝴蝶,蝶翼轻轻煽动着,背面的花纹宛如眼睛般开合,像是在盯着千岛言,盯着后者何时才能死亡让这个世界彻底坠落崩坏。
所有的灵异都在等待着彻底的死亡,等待千岛言加入他们,等待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千岛言心情不是很好,倒不如说自从费奥多尔死后,他没能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时,情绪就一直陷入某种低迷与落寞中。
他不知道在跟谁赌气,也许是在跟在最后什么没能找到答案的自己,也可能是在跟丢下自己的费奥多尔。
指尖的蝴蝶悄然飞走,浓雾中出没瘦长的影子,它们麻木不仁地垂着手臂佝偻着身躯在浓雾中穿行,没有实体。
世界一片缄默,安静的有些过了头,似有似无的童谣与嬉笑声在浓雾中传递,却并非是人发出的声音。
“讨厌……讨厌……”
千岛言呢喃的声音在空旷荒芜的世界里被放大,造成诡谲的可怖回音。
孤独与寂寞在死寂中滋长蔓延。
他有些开始想念对方了,即使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欺瞒自己内心深处已经有些后悔的事实。
也许不应该去寻求那份奇异吸引力的答案,这样的话,费奥多尔还能多陪他一会儿,也许是多十几分钟也许是多几秒钟。
总之依旧短暂。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死亡冻结了一切,所有的概念都不断被模糊。
可惜的是千岛言的记忆力很好,因此他对于从实验室中睁开眼睛时那一刻后的所有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也时常会在发呆时回想起跟费奥多尔相处时的日子。
在世界沉入扭曲又光怪陆离的长梦中,唯有这个在无尽漫长的时间里被打磨的格外清晰。
昔日的回忆都变成了精神上的武器在不断消磨他的意识,明明费奥多尔已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他却偶尔会在恍惚间认为对方仍旧活着,也会在失神中从浓雾里发现对方的身影,但在骤然回神后,却发现那只是幻觉。
无形又让人感觉无处不在。
有些想吃棉花糖了。
千岛言连续搜刮了好几个甜品店才找到了一袋幸存的棉花糖,棉花糖包装袋上沉积着薄灰,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不得而知。
他手里捏着棉花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长椅的另一端坐着瘦高如同枯槁般的骷髅骨架,他与对方一同出神望着浓雾。
塑料袋撕开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回响,寂静中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塞进嘴里的棉花糖并不甜,反而有些咸涩,是过期了吗?
千岛言下意识吐掉嘴里的棉花糖,翻看了一眼日期,发现并没有过期,这种袋装甜食的保质期都格外长,还有近一周时间。
那为什么是咸涩的呢?
是因为当初给自己买棉花糖的那个人不在身边吗?
思考无果的千岛言抱着棉花糖呆呆坐在长椅上出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又无从发泄的复杂情绪让他开始讨厌甜食,也讨厌自己过目不忘的极好记忆力了。
如果他记忆力差一点再差一点,是否就能够遗忘原本棉花糖的味道,遗忘费奥多尔,遗忘这份难过情感的缘由不再难过呢?
思绪漫无目的发散,他回想起对方说给他留了礼物,但什么都没告诉自己,这样的礼物也能被称之为礼物吗?还是说这是对方给他最后任性脱离掌控的惩罚?
对方在用给予他的成年礼物维持着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缕生气。
费奥多尔会是这种做无意义举动的人吗?
千岛言思绪转的很快,他几乎是顷刻间连想到了对方一直不肯放手又执着无比的「书」。
他又回到了当初费奥多尔最后所呆的据点,书桌上堆积着浅浅的薄灰,电脑也因为没电而关机已久,纤细的蜘蛛网躲藏在角落,由于长时间没有阳光又下雪,房间里充斥着腐朽的霉味,全然没有一星半点儿记忆中的痕迹了。
恍若隔世。
在记忆的最后,费奥多尔似乎是想要打开抽屉。
千岛言伸手代替记忆中的费奥多尔拉开抽屉,其中散发着隐隐约约光芒的「书」静静躺在那里。
他似乎明白对方的想法了。
得到「书」后,千岛言找了一辆还能启动的车重新回到了西伯利亚,对方的尸体被他好好安置在了白桦林里。
在路过一间熟悉的木屋时,他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推开了木门,桌子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们灰白的面色,凹陷成窟窿的眼窝都昭示着不是活人的事实。
桌子上面摆放着一盘面包,听见有人推门,那两个灵异转过头直直地看着门口,漆黑的眼眶惊悚可怖。
千岛言习以为常地走进房间从桌子上取走一块面包,在他转身离开时,那个距离他较近的灵异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过分诶,这里原本可是费佳的地方。”
他眉头微皱,不高兴地嘀咕,但跟灵异也没有交流的必要,因为对方只会直愣愣地看着他。
在他想要拍开对方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灵异居然指着千岛言怀里的东西,开口说话了,虽然发出的声音像是老旧的零件那样迟缓,但依旧清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交……换……”
千岛言惊愕地注视着那个面目全非的灵异,在这之前所有的灵异都不会说话也不会交流,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
世界陷入长梦后,因为他一直不死,所以灵异反而开始双向同化拥有了交流的意识吗?
他没跟对方争抢,而是极有诚信抱着互换的原则留下了那袋棉花糖,接着理所当然地把对方一盘面包都拿走了,那两个灵异没有阻拦,它们只木楞地看着桌子中央的棉花糖。
实际上它们也吃不了,只不过依照着某种执念而交换罢了,灵异都被执念驱使。
塞进嘴里的面包硬邦邦的也干涩无比,甚至还不如软绵绵的棉花糖口感好,他有些后悔交换了,再不济也要多拿瓶千岛酱。
都不好吃。
“没有千岛酱的面包好难吃,棉花糖也不好吃,讨厌,不喜欢。”
他坐在对方坟墓前抱怨,由白桦树树枝组成的简易十字架上堆积着白雪,停驻着如同眼睛般的蝴蝶,这些蝴蝶像是那些已死的世界意识一样,紧紧盯着唯一的活人。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空气中只有白桦林深处传回来的回声。
千岛言毫不失望,他随手把面包放在了地上,打开了怀里的「书」,而「书」也如他所想的那样,已经被使用了一大半。
他注视着对方最后一行所书写的字迹,语焉不详留下了空白。
——「这是神明的意志,也是神明的赐予的惩罚,无法抗拒的死亡,将笼罩每一处罪恶,最后……吞噬代行者本身,让受难挣扎的众人从枷锁与苦难中获得解放。」
「神明」指的是谁?「代行者」又是指谁?
如果他顺应费奥多尔的计划,那么这个「代行者」指的应该是他,「神明」则是费奥多尔,但是现在对方的计划全盘失控,这两个身份看起来已经互换了。
「书」的内容以另一种角度继续起效运行。
“唔……你所说的礼物是这个吗?”
文字具有极高的可操作性,更别提费奥多尔所书写的内容是如此隐晦,这也就给千岛言留下了可以操作的空白。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确实是一份不错的成人礼物。
千岛言在短暂的思索后选择顺应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挣扎。
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就像是我最后为你‘祝福’的那样……”
他手里拿着钢笔,靠坐在十字架前,在「书」上续写着内容。
如果需要一定的因果关系才能起效,那么以现在世界的死亡为“因”,造就世界重启的“果”。
他并不想继续呆在喧闹的世界里,既然世界重启了,他的异能重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他也不想再要如此好的记忆力了,如果他的记忆力能够变得奇差,是不是就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难过,能够享受当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