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莫斯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板寸头的少年看似莽撞,实则很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一百二十米,你冲坠下来,我不可能拉得住。”
事实上,哪怕是三十米冲坠下来,艾莫斯觉得自己就算能拉得住,余曜如果自己不给力,也很有可能撞上崖壁重伤。
但一百二十米,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一说。
更何况,他们带的绳子都不够长好不好。
为什么要给线路分段,还不是因为绳子不够长,所以才设定了一段三十米左右的距离。
余曜挑挑眉,只淡淡一句,“你怕了?”
艾莫斯就好险跳起来,“谁怕了!”
他被激得一腔火气,但还是努力强压下来,第一次好声好气地劝说别人,“你第一次上线,不应该冒险。”
余曜看了半晌儿强忍火气的艾莫斯,眉眼就弯了弯。
然后就做出了一个无比惊人的举动。
“余解开了他身上的安全绳!”
老迈尔斯瞪大了眼,“他要干什么!”
艾莫斯也被吓了一跳,“余曜!”
他小时候跟宋远方学过中文,虽然不算字正腔圆,但逼急了,也能说上两句。
“你是不是疯了!”
余曜当然没疯,他只是不能理解,这段线路看上去就很容易,自由攀登的难度甚至都没有超过5.10c。
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就因为位置比较高?
不往下看不就行了。
少年很快把自己的绳索解开,还顺手拿走了艾莫斯身上的备用绳。
“我上去之后拉你。”
尝试归尝试,余曜不会不把队友的安危放在心上,冒险的从来只有他一个而已。
少年在岩壁上一举一动,通过长焦摄像机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吵架了吗?】
有不明所以的观众这样揣测道。
毕竟隔着两三百米,他们都听见了艾莫斯突然高声的大喊。
什么时候喊名字,当然是生气亦或者是愤怒的时候。
有攀岩爱好者看不下去了。
【这个节骨眼吵架,余在搞什么】
野外攀岩,搭档几乎是崖上彼此间唯一的依靠,余曜此举,真的很像是一怒之下,临时拆伙。
这样的举动在攀岩圈是要被唾弃的!
尤其是余还拿走了艾莫斯身上的备用绳!
攀岩论坛一下炸开了锅。
他们想过余曜可能不行,顶多就是嘲讽几句,可这样的行为,已经触及到底线了。
【艾莫斯要被他坑死了】
【我就说不要跟不懂攀岩的人一起,他们随时随地都会做出让人吃惊的事】
【专注玩单板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在自己不懂的圈子里神格堕落】
鱼粉们倒不觉得余曜会做这样的事,但他们现在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家运动员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老迈尔斯第一个瞧出了端倪。
迈尔斯对余曜或许不是十足十的了解,但他很知道自己的暴脾气儿子,如果真如弹幕所说,余是要跟他拆伙?
艾莫斯说不定第一时间就把人结结实实地绑成粽子,然后拿根绳子给吊下来。
怎么可能还关心地大喊,还一个劲地固定绳索,试图从保护站追上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老迈尔斯喃喃地对着麦克风道,“余大约是想一口气完攀九、十、十一线路。”
【啊?】
【怎么可能,他有这个体力吗】
【那可是一百二十米,不是十二米,老迈尔斯,你不能因为喜欢这个华国小孩就瞎说】
弹幕沸沸扬扬。
老迈尔斯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摒住呼吸,在眼见少年已经越过了第九条线路的终点,却依然没有停下时,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余是想一次通过地狱!”
他的声音亢奋起来,手心也捏出了汗水,“没有任何绳索保护,他是在用徒手攀岩的方式通过这条著名的Stoveleg Crack!”
徒手攀岩?
徒手攀岩!
弹幕先是静了下。
大家起初都不敢置信。
可仔细地看了又看,这可不就是徒手攀岩吗!
余曜身上没有携带岩塞之类的攀岩器械,全靠自己的手脚四肢来攻克裂缝。
原本他身上还带着安全绳,可这会儿也被他自己解掉。
一旦脱落,迎接他的就是两三百米的高空坠落,死无全尸。
这样的风险,谁敢说他不是在徒手攀岩?
观众们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都跟老迈尔斯一起屏住了呼吸。
就连一贯嘲讽为主的攀岩爱好者们,都觉出一丝胆寒来。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们中有很多人曾经尝试过高空攀岩。
别说两三百米,七八十米就已经足够让人惊恐发作,哪怕带了安全绳,都不能缓解太多。
攀岩圈子里甚至有一个专有名词€€€€
Sewing-machine leg or arm。
直译过来就是,如同缝纫机一样的腿和胳膊。
本意是指胳膊和腿因为过度紧张,像缝纫机一样颤抖哆嗦个不停。
当然了,如果在华国,大约只用一个不寒而栗就足以形容。
余居然在诺斯线上尝试徒手攀岩!
他甚至都没有手抖腿抖!
爱好者们透过高清摄像机看见这一幕,原本就在逐渐攀升的好感,如同坐了火箭般,嗖得一下就蹿到了他们从未设想过的水平。
等到提前通过器械,赶到第十一段线末尾的摄影师,居高临下地将镜头对准正在向上攀爬的少年时,很多观众一瞬间就要疯了。
弹幕里也在疯狂刷屏。
【别别!我的恐高症犯了!】
【为什么有一种要跳下去的冲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三百米高的悬崖视角是这样的,安详昏古去.jpg】
【太吓人了,呜呜呜,我去上个厕所】
【我也去,我们一起……】
【我先喝口水,出了一身冷汗】
【冷汗+1】
【+10086】
……
猝不及防的视角切换,让很多人都被吓了个不清,也都对少年此时的处境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也有胆气壮的,截图发到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顺利地把刷到这条的网友们也吓了一大跳。
【等等,这是余吗?他怎么在这么高的悬崖上】
【他今天直播攀登酋长岩,现在连安全绳都解了,在徒手攀岩呢】
【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源源不断的观众们闻讯涌入直播间。
看着后台数据一路狂飙,戴维先生重新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温和模样,他用温和文雅的腔调轻声赞叹。
“余不愧是Red Bull的运动员。”
“成功贯彻了你们出钱,他出命的准则?”
老迈尔斯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强笑着调侃了戴维一句。
戴维也不生气,毕竟他们向来如此,在签约时也没有藏着掖着。
他们会为旗下运动员提供最全面最优质的服务,为的,就是助力他们在极限运动史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戴维目光灼灼地望着酋长岩上,已经完成三分之二裂缝的少年背影,迫切地期待起余曜徒手攀登黎明之墙的那一天。
老迈尔斯将身边人近乎狂热的模样尽收眼底,就在心里啧了声。
能成为这些极限运动员的经纪人,哪怕表面上再温和,再商务精英范儿,戴维骨子里也透着一股跟运动员们同源的疯狂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