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裂缝,就有可能有流水。
这是大自然中相当普遍的现象,山上的水基本上也都是从山体的缝里流出来的,一般都是地下水、植被或者山上冰雪的融化。
他曾看过的火瀑布,之所以只出现在二月底,就是因为只有二月冰消雪融,日照角度合适,才能将马尾形状的瀑布变为火红色的地底熔岩。
只不过因为酋长岩是一整块单体花岗岩,表面光秃秃没有植被的缘故,大部分的裂缝都没有渗水的现象。
但第十段的潮湿线条除外。
这条裂缝不仅渗水,还长满了滑不留手的青苔。
如果不是第十段是通往第十一段的必经之路,攀登者没有第二个选择,余曜觉得,这样艰险的线路一定会被第一个放弃。
不是物理原因的艰险,纯粹是渗水和青苔增添了难度。
刚刚那些好险砸落艾莫斯头顶的碎冰,不就是来自第十条线路的警告么。
余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会提前预警高难的线路,说实话,还挺有意思的。
长满青苔的线路一定很滑,再加上第十段线路从路书上看,完全就是一条垂直于地面的直线。
如果连摩擦力都不能保证,攀岩者又要靠什么来保证自己的通过。
余曜感觉到了铺面而来的压力和刺激,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就开始变得璀璨明亮起来。
可紧接着,就被缓过来劲儿的同伴捅了捅胳膊。
“第九段有四种走法,”艾莫斯用手虚虚地画了四条方向,“我们走哪条?”
按照习惯,下一条路线由他领攀,但攀岩又不是一个人的事,这种选择路线的重大决定,还是要由两人一起决定的。
怕同伴想不起来,艾莫斯细细解说。
“从左到右,左边这条最长最迂回,但难度最低,大约在5.13c左右。左二这条相当于左一的捷径版,难度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儿,难度在5.14b,但其实是路线规划上最合理的一条。右三和左一差不多,都是绕路求稳,右四我不建议选择,是一条单纯凑数的迂回路线。”
艾莫斯简单总结道,“我的推荐就是左一和左二,你想走哪条?”
“当然是最难的那条。”
余曜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不止是为了捷径。
四条路线里,他研究过,只有左二最适合徒手攀登。
诺斯线也好,黎明之墙也罢,不管自由攀登有多么接近徒手攀岩,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从来都是为了一个人,一袋粉,徒手登上黎明之墙。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艾莫斯笑了起来,等两人把拖包和帐篷都拉上来之后,把自己的安全绳交给队友就开始出发。
余曜也紧随其后,在搭档抵达后,也跟攀了上去。
按照两人心照不宣的规则,第十段该由余曜领攀了。
艾莫斯爽快地把路让给了队友,语气却忧心忡忡,“余,小心!”
余曜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一看就是很期待接下来挑战的模样。
观众们此时还不清楚第十段是什么情况。
见状还以为少年对接下来的线路很有信心,三五成群地在弹幕里说些不温不火的加油话。
直到心机导播故意把镜头切到了第十段路线上。
那条因为长满青苔,深绿颜色跟其他路线迥然不同,裂缝都是直上直下的线路就直直印入了观众们的眼帘。
不是,这真的能爬得上去?
弹幕一下就炸开了锅。
第70章
光是隔着屏幕,观众们就不觉得这样的路线有什么爬上去的可能。
他们看着直上直下的裂缝,再看着表面冻成冰,光溜溜直反光的渗水岩壁,还有裂缝里深绿色的厚厚青苔。
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人类只靠手脚就能征服的难度。
【让小西一家子飞上去还差不多】
这句话看上去是玩笑,却都是观众们的心里话。
余曜也没有在一开始就轻举妄动。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岩壁上的薄冰,很光滑。
这种滑,是一种近似于光滑石面本身的滑,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覆着的冰面,其实是岩壁被高温烧化出的美丽釉色。
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短道速滑的冰面。
与此同时,遥远的华国,早起训练的室内跑道边。
被自家师兄拉来看直播的凌燃也想到了这点。
“荷兰和德国的学者曾经做过联合实验,他们测量了从100°C到0°C范围内冰的摩擦系数,得出一个结论,零下七摄氏度的冰是最光滑的。”
这也是室内冰场常年维持零下七度的原因。
结合着解说员刚刚提到的,酋长岩实时温度刚刚好就是零下七摄氏度,明清元当即一胳膊拐到了秋聆歌的脖颈上。
“我们花滑和老冷他们的速滑要速度也就算了,这么滑,小余这个玩攀岩的真能爬得上去?”
视线全程都定在屏幕上的秋聆歌抿紧唇没说话,但难得皱紧的眉头已经暴露了他的思绪。
可这还只是难处之一。
余曜又伸手摸了摸裂缝里的青苔。
潮湿倒是不潮湿,都已经冻成硬茬茬的冰渣,乍一摸还挺粗糙的,似乎能增加手点脚点的摩擦力。
可青苔只生长在岩石的表面,真要类比的话,更像是粗糙的沙子。
从物理学的角度分析,也只会把接触位置的滑动摩擦转变为彻头彻尾的滚动摩擦,从而使攀登者更容易从岩壁上滑落。
难上加难。
余曜打量着眼前的石壁,心想原本的定级5.14a,可以再往上调一档,到5.14b也许差不多。
老迈尔斯更大胆一些。
“我觉得这条线路的定级完全可以跳到5.14c,甚至可能是5.14d!余能否顺利完成这条线路,会成为今天最大的看点!”
如果按照他们原先第二天只打算进展到第十四段的计划的话。
老迈尔斯的夸张解说,再加上屏幕里的亲眼所见,还在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俱是紧张不已。
眼见打量岩壁的少年撑着岩壁站起,终于又有了动作,当场捏紧了手心。
导播也将镜头对准余曜再放大。
艾莫斯则是立刻拉紧两人间的保护绳,将维系队友生命的绳索牢牢搭在手上。
“余是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了吗!”
老迈尔斯的语气倏地振奋起来。
余曜其实还真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十段路线的裂缝并不是传统的裂开型的裂缝,真要细究起来,更类似于诺斯线上的薄饼片裂缝。
薄饼片裂缝,顾名思义,就是薄饼一样的片状裂缝。
远古冰川活动的痕迹,让第十段线路最外面一层的片状岩石看上去就像是贴在山体上的一层薄薄饼片,那道没有完全贴合的边缘,就是薄饼裂缝。
青苔只长在渗水的那侧,也即是靠近山体的那侧。
片状岩石的那侧本体还是光秃秃的。
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把手部的主要着力点放在光秃秃的那侧。
脚点的话,右脚既然无可避免地要踩在青苔上,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将身体的重心都向左侧倾斜?
观测线路完毕,心里有了大概的章程。
少年再度出发的背影透出了气定神闲的意味。
他在零下七度的冷风里伸出手。
口袋里暖了半天才缓和过来的热度一瞬间就被肆虐的冷风掠夺走。
刺骨的寒意从暴露在外的肌肤侵入,一路钻进人的心脏深处。
寒冷会影响身体的柔软度。
但迟疑只会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僵硬。
余曜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刻不停地将左手拇指朝下,右手拇指朝上地握住那片裂缝,就开始了第十段的艰难攀爬。
这个动作很像是左手剑客在拔剑出鞘。
看起来帅气,但对攀岩者本身的核心力量要求极高。
少年的双臂没有交叉,意味着他只能从指腹和手掌的相互作用力中获取平衡。
这样的手势正常只是用来稳定身形,攀登时的推进力必须全权交由双脚来实现。
但现在,余曜的一只脚踩在了冰沙般€€€€€€€€掉渣的青苔面上,借力的可能性就被斩断大半,原本用来维持平衡的手臂只能被迫沦为力量的出发点。
试想一下,什么人能只靠双手在平行于身体方向的竖直抓握力,就将自己送上更高的身位?
这简直比普通的引体向上都难!
普通的引体向上,只需要在手臂和身体连成一线时,依靠手臂、背部和腰腹的肌肉同时向上发力。
但这样的平行方向,就像是人只靠双手抓住面前的一根竖直钢管,就将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抬起。
正常人垂直方向的臂力也只有三十到六十公斤,光是从力学的角度就几乎不可能实现。
少年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精准的控制力和强大的核心。
还有那只勉强能提供些助力的左脚。
那就必须更注意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