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曜理所应当地想着,并不觉得自己把自己和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冲浪运动员对标有什么不对。
他本来就是冲着冠军的宝座来的。
什么叫冠军,一军之首,冠绝三军。
余曜从前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那位被封为冠军侯的少年将军的故事,也钦佩他能够仗着一腔少年意气所向披靡,封狼居胥。
轮到自己,自然也会提出更高的要求。
余曜坐在冲浪板上,把自己的照明灯关掉,静静地看着秋聆歌在昏暗的海浪里努力抓浪,心里想着的却全是明天的比赛。
等到秋聆歌精疲力尽地回来,就带着自家师兄一起往回游。
“累死了累死了!”
秋聆歌又累又冷,气喘吁吁,也不要什么师兄的脸面了,全靠自家师弟扯着自己往回游。
余曜把人拉扯到了空无一人的岸边,就抱着自己的冲浪板站了起来。
原本出发的沙滩边的人太多。
他刻意挑了没有人的方向,走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
“走走就暖和了。”
少年把自家累成狗的师兄提溜起来。
秋聆歌跟自家师弟相对甩水,看看两人的落汤鸡模样就忍不住想笑,“这会儿是不该出现在人前。”
要不然偶像光环都要破灭了。
余曜倒是不在意什么偶像不偶像的,只是单纯嫌人多而已。
他示意师兄用手表跟教练报备一声,就打算往回走。
可才没走几步,就听见了海风和浪涛里夹杂的抽泣哭声。
“这么荒的地方,还有人哭?”
秋聆歌吓得一个激灵,躲到了自家师弟的背后。
余曜没回头,“……秋哥你可能需要念一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秋聆歌的脑袋却也没有完全宕机,“外国的鬼也能行?”
余曜默了下,温和提议,“你可以试试。”
秋聆歌疯狂摇头,“我又不是傻!”
余曜:……但是好像也不怎么聪明的亚子。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有点伤人了。
余曜没有吭声,循着哭声的方向往葳蕤树影里又走了几步。
“€€?€€!”
秋聆歌抓抓湿漉漉的头发,一咬牙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冲浪小岛突出来的岬角,面积本身不大,余曜没几步就找到了正在树荫下抱着板状物哭泣的一团黑影。
“阿普?”
借着皎洁月色,余曜很努力才认出了树荫里的,正是白天跟自己同组的黑皮肤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
余曜上下打量,见对方浑身上下都在滴水,身下更是湿了一大片,就知道阿普应该是泅水过来的,而且来得应该有一会儿了。
异国他乡,深更半夜,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
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余曜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官方年龄也不过十七岁,见此情形,就对着树荫下的人伸出了手。
他从前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哭的时候,也有人这样伸出过援手,现在遇见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原本正在呜咽的阿普抬起眼,惊讶地认出来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很喜欢的同组运动员。
他愣了愣,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脸,就着余曜的手站了起来。
只是那张黑且短的幼态苹果脸上,大大圆圆的眼睛里犹然蓄满了泪花。
“我……我就是……”
余曜没有急着追问,耐心地等着下文。
阿普吸了好几下鼻子,见少年没有催逼,只是用温和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的难过就完全压抑不住了,溃堤般奔涌而出。
他用勉强学会的通用语磕磕绊绊道,“我、我来比赛,是家里人凑的钱,路费和冲浪板也都是好心人赞助的。”
阿普年纪不大,但已经很明白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再想到自己居然连晋级赛都没能进去。
他鼻子一酸,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是我对不起大家。”
余曜跟秋聆歌对视一眼,倒也不是很意外。
比赛的时候,全部二十名运动员里只有阿普一个人没有穿冲浪服,浑身上下只一条普通短裤。
冲浪板也不是专业定制的赛级。
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就像是随便哪个海边小店淘来的大路货。
专业级别的比赛,装备上的差距对于水平相当的运动员来说相当重要,紧要关头甚至可以决定胜负。
余曜在心里叹一口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聆歌挠挠头,也有点词穷。
他们都是华国体制内的运动员,虽说比不得国外俱乐部出身的同行富裕,但也没为装备路费这种小事发愁过。
至于黑皮肤少年没能进晋级赛,那更不是他们俩能说了算的事情。
实在是有点无能为力。
阿普见两人都不说话,就只顾着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咕噜咕噜€€€€”
突然,一阵肠胃的轰鸣声打断了这样让人难堪的寂静。
余曜眸子动了动,把自己的冲浪板往上掂了下,“阿普,和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阿普愣了愣,“啊?”
然后就被会意的秋聆歌一把揽住了肩膀带走,“走走走,大晚上的,我都饿了,能不整点好吃的?”
余曜落后半步,伺机用秋聆歌不着痕迹塞过来的手表给戚本树发了消息。
遍寻不得徒弟的戚本树人都懵了。
不是,他这两个徒弟有大晚上吃宵夜的习惯吗?
但消息又是真真切切从秋聆歌的防水版小天才电话手表上发来的。
戚本树一头雾水地穿梭在沙滩上的摊位上,尽可能地挑了些运动员外食时能吃的东西,又让酒店送了点披萨面包之类的主食到葡萄架下的大圆桌。
阿普也是晕晕乎乎地被带到了一座看上去就很贵的酒店大门口。
他有点怯懦地抓住自己的冲浪板,“我不住在这里。”
他住的是一间私人的民宿,便宜又潮湿,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睡觉时腿都要蜷缩着。
余曜径直往里走,话语里模糊了重点。
“戚教说他已经准备好吃的等我们,一起去吧。”
秋聆歌也笑嘻嘻地把人拐了进去。
戚本树原本还疑惑着,一见落汤鸡似的三个人就哎呦几声,连忙招呼人拿毛巾过来,还没忘记给阿普也拿一块。
“愣着干嘛,擦干净了就感觉过来吃东西,一会凉了!”
虽然是七月的夜晚,但戚本树还是秉持着华国人的传统理念,菜一定要吃热的。
余曜擦干头发入座,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了黑皮肤少年。
秋聆歌则是大咧咧地坐在空位的另一边。
师兄弟一左一右,把不知所措的阿普夹在中间,默契十足。
戚本树也在不停地搭腔。
阿普就这么被招呼着吃了一顿难得丰盛的大餐。
到底是年纪小。
有好东西吃,一会儿就忘记了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难过。
等到吃饱喝足,才扭扭捏捏地说了好几次谢。
“真的谢谢你们!”
阿普想到了正在自己家乡帮忙建港口建铁路的华国人,眼睛亮亮的,“你们真的是大好人!华国人都是大好人!”
余曜的本意也不止是这一顿饭。
见阿普吃得直打嗝,就放下了看上去忙碌,其实没吃多少东西的筷子。
少年故作好奇道,“阿普,你们国家还有其他人来参加冲浪世锦赛吗?”
阿普的眼一下黯淡下来。
“没有了,”他摇摇头,失落之余又忍不住地自豪,“就我一个人,是第一个!”
余曜想也是这样,但面上还是一副略略吃惊的挑眉神情,“那阿普你很厉害。”
阿普高兴一下,又揉了揉眼,“可我没进晋级赛。”
他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眼看着就又要掉金豆子。
秋聆歌见话头不对,刚要转移话题。
余曜就又开了口,“但是你已经代表了你的国家参赛。”
少年对冲浪比赛的历史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