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第51章

往来拿货做买卖的行商都会住上几天,待自己要的货采办齐全了再包船离开。

夜里村市寂静,没有供投宿的人吃饭和消遣的地方,且两边相通的那道门是关闭的, 外人不得进, 需在村民收摊回家前买好饭食,再借用小院的厨房热一热,自己做也成,但油盐酱醋还得自己添置,倒不如买现成的。

来过南柏舍进货的行商都知道这些规矩, 一头雾水傻愣愣的都是头次来的,以为能像别处似的夜里可以投宿在村民家, 多给些银两就有好酒好菜, 哪里用着自己动手。

抱着这种想法的现在就只能饿着肚子看别人吃。

两个年长的行商看坐在角落的那几人没吃没喝, 便好心招呼道:“我们买的多, 过来一块吃点吧。天才黑, 总不能饿一晚上肚子。”

那几人对视,点头, 慢慢走过去坐下,拱手道:“多谢。”

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行商将银子推回去, 道:“不过一顿饭,不值什么,钱就免了。”

那人看了一眼,并没有将银子收回,而是拿起一条烤兔腿吃起来。

同伴见他吃了,也都不客气,大快朵颐。

行商十分健谈,问他们来这边做什么生意。

那人就借口说:“我们兄弟几个路过,见天色已晚才在此投宿。”

“原来如此,我说呢,看几位也不像是来进货的。听口音,几位是盛都那边来的?”

“是。”这没什么好瞒的,况且也瞒不住,一听口音就知道。

“头次到河渠吧?”

“嗯。”

“我们包了几条乌篷船,明日就离开了,可要一起搭个伴儿?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南柏舍埠头的船只多紧俏,至少要提早七八天才能雇得到,不然呐就要雇马车走山路喽!搁以前走山路也没什么,现在偏关不是在打仗嘛,往这边逃难的流民多,有些流民见着人就抢,大点的商队还好,有仆从护卫,像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哪里花得起钱雇人护送,所以还是走水路稳妥些,跟着南柏舍的货船,他们有专门的护卫队,厉害着咧!”

“多谢,怕是不同路,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通水路,”那人不动声色打听道:“路上也听人说南柏舍的护卫队身手了得,许多人想雇佣他们,你们常来南柏舍,可曾见过这村的话事人?能将小小一个村庄壮大到如此地步,定是不凡。”

行商摇头道:“那倒没有见过,只知姓虞,是南柏舍的里正,宅子在内村,在县城有产业,村市那间卖糕点的铺子也是此人的,另外还经营着一家镖局和数支商队。”

那人又道:“听说此人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不仅容貌出众,还极其聪慧。”

“哎哟!”行商笑着摆手道,“我们连虞里正都没见过,哪里知道人家妹子长什么样。”

那人似也觉得自己问的奇怪,便没继续,岔开了话题。

卧在房顶假装自己是瘠兽的黑猫甩甩尾巴,极悠闲的抬起前爪舔了舔,冲旁边的人影喵一声,匍伏着的人影这才慢慢起来,踮起裹了棉花袜子的双足,半点声响也无的离开,屋里还在吃饭的众人根本不知道先才有人将他们的话都听了去。

.

虞宅。

家里新添了许多仆从,屋子不够住,虞归晚便将后头的一块地也圈进来,加盖成三进院,还开了后门。

从这个门出去还有一排小院,是余姐和葛大娘的屋子,她们在这边做事,住得近些也方便,自家的房子租给迎春班的女孩们住了。

余姐原可以住在虞宅后院,但她想着自家孩子多,吵闹,加上陈妇去了盛都,留下三个孩子托她照看,那院里也住不开,这才搬到现在住的地方。

葛大娘是因为她家离虞宅有些远,而且她现在是虞宅的管事,丫头婆子仆从都归她管,有个什么事找不到她人,总不好大半夜将熟睡的主子和姑娘吵起来,断后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自己也不想同阿秀这个侄女再同住一个屋檐,才搬来这边的。

夜里,余姐过来同葛大娘一块做针线,提起这些了就道:“不是我背地里要说阿秀的坏话,可她实在是不开窍,本以为懂事想开了些,没想还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外村那户人家的儿子对上的眼?也不问问你老的意思,怎么说你也是她姑母,对她又有大恩,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你还把房子留给她,真是亏大了。”

葛大娘披着外衣在灯下纳鞋底,不以为意笑道:“哪里就是留给她了,等她进了别人家的门,我再找人把老房子收拾收拾,像你一样租给谁,收些租金当零用。”

“你老要是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心软,把房子给阿秀。”

“如今我替虞姑娘管着底下这些人,外头也帮过不少事,见识都长了,还能看不透阿秀是个什么人?我是不愿意费精力同这样的人计较,不值当。她要嫁给谁也是她自己的事,我管不着,既进了人家的门,往后有事也只能自己咬着牙熬,可别来求我,那日我将话都同她说明白了,她执意要嫁,我也没办法了。”

闻言,余姐也是直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且看吧。

外头有响动,葛大娘正要起身去看,妙娘就已推门进来,笑问:“谁要嫁人啊,我可听见了。”

“夜都深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余姐也起身,“可是虞姑娘有事找我们?”

妙娘在炕边坐下,拿起葛大娘纳好的几双千层鞋底看了看,闲道:“不是,是我有事回虞姑娘,才说完出来,见葛大娘的院子还亮着灯烛,就进来看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谁要嫁人?”

“后门早就落锁了,你又不住这边,肯定又翻墙了,你啊,和廖姑一样,属猴儿的,”葛大娘将鞋底子拿回来,“阿秀要改嫁,日子都定下来了,男方是外村姓牛的那户,原来是流民,一月前刚迁进外村,起了一间砖房。”

“哦……”妙娘想了想,“原来是那家啊,倒也老实。”

村里一门心思想改嫁的也就阿秀了,其他年轻些的寡妇倒也动过心思,可没遇着好的,多数都是奔着她们手上的房屋田产来的,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她们托付,还不如自己当家,逍遥自在的不好?何苦去受为人妇的累。

这些事也就闲暇时唠嗑才会提及,说两句也就过了,这会子妙娘来了,余姐也不再提。

“大半夜的,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明早再来回。”葛大娘说道。

“有几个身份可疑的人投宿在埠头小院,虞姑娘让我留意,有不对劲就立即来回禀。”

葛大娘和余姐同时皱眉,自打村市街办起来,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来,这里又比不得县城有官兵守着,也怪不得虞姑娘要严查来往的外乡人和船只,更是不许随便带人进内村。

“是什么人?”

“听口音是盛都那边来的,也不是做生意,跟人瞎打听虞姑娘和幼儿。大娘,明日你悄声知会村民,若有人跟他们打听这些事,一律说不知道。”

“放心,这些我早交代下去了。”

大院正房这边,幼儿也在思忖来的会是哪边人。

太子?还是大皇子?

烛光从薄纱中透出,显得模模糊糊。

虞归晚翻身起来,抚上幼儿的侧脸,“在想什么?”

幼儿蹭着她的掌心,厚茧刮着肌肤有些疼,却能让她安心。

她靠到虞归晚怀里,乌发垂下挡住她光/裸的后背,手沿着虞归晚的手臂缓缓攀上肩头。

听着虞归晚平静的心跳声,她闭上眼,“你说,那些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打听我。”

虞归晚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撩开乌发,在她肩上咬出一个牙印,“我让人一直盯着的,没见他们往外传消息,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我都会亲手送他们上路。”

模糊的烛光下,虞归晚的双眼黑的发亮。

幼儿吸了一口气,“你属狗的?又咬我。”

“给你咬回来,扯平了。”她将手臂送到幼儿嘴边。

幼儿作势要咬,* 却也只是用小米牙轻轻啃了啃,并没有使劲,“我心疼,才不咬。”

“哦。”虞归晚木着脸,没人能通过她这张脸猜着她心里在想什么。

幼儿也不猜,继续道:“说正经的,还是先确认他们的身份再做打算,若他们是长阴公主的人,咱们倒不好动手了。”

“她的人又怎么了,北地民风彪悍,盗匪奇多,偏关又在打仗,她的人无故丧命也在情理之中,还能把事推到你头上不成。而且,在程伯没将信和证人稳妥送进公主府之前,绝不能让她提前知道你在这里。”

幼儿是玲珑心,立即就明白过来,她不能让自己落入弱势,唯有这样才能同长阴公主谈条件。

“你打算何时动手?”

“等他们离开南柏舍,”她将幼儿压回枕上,扯过被子将两人卷在里面,“又跑不了,不着急,睡觉,睡饱了才好杀人。”

第060章

月亮风高杀人夜。

“嗷呜€€€€”

头狼立在山坡之上对着圆月嚎叫, 数十只双眼冒绿光的野狼从林中踏出,呲着尖牙发出低吼,令连夜奔袭累到喘粗气的马匹更加不安, 扬起前蹄发出嘶鸣,发狂的四处乱踩,背上之人被甩下来,就地一滚,躲闪开乱踩的马蹄。

几人皆是狼狈不堪,咬牙怒道:“有本事就出来!躲在背后玩阴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自几天前从南柏舍离开,他们就感觉身后有尾巴跟着,可对方极其狡猾, 他们总抓不着人, 更像是戏耍他们似的故意露出马脚,将他们耍的团团转,他们白天不敢放松警惕,夜里更不敢睡觉,现在对方更是引来一大群野狼堵住他们的去路。

廖姑蹲在树杈上, 嘴里叼跟草根子,无聊道:“师傅, 咱们动手吧, 都跟这么多天了, 也差不多了, 解决了他们, 咱们好回家吃粽子,眼瞅着就到端午节了, 葛大娘说了要包粽子的。”

虞归晚这次就只带了廖姑出来,跟了几天, 也巧了,要是再翻过两座山头,就是上回薛家三公子派人杀她和商队的树林。

“弹弓带了没?”

廖姑将弹弓拿出来,“带了。”

“用玻璃珠瞄准了打,要是打偏了你就别想吃粽子。”

“留不留活口啊?”

虞归晚想了想,“领头那个留一口气,我有话要问。”

“好咧!”

廖姑抓着藤条荡到另一棵更高更大的树上,举起弹弓连着射出去三颗玻璃珠,准头和力道都拿捏到了十分,被打中的三人脑颅巨震,惨痛异常,当即昏死过去。

狼群围在四周,虞归晚没有让它们扑上去。

领头那人见同伴都遭了暗算,自己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刀退到树下,背靠树干,紧张的吞咽口水。

“谁!到底是谁!出来!别躲着当缩头的王八!”

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嘭!

一颗玻璃珠打在那人倚靠的树干,木屑纷纷扬扬。

廖姑收起弹弓,撇撇嘴,道:“师傅,这是你让我打偏的啊,不算我打不准,可不能让我吃不着粽子。”

收了个嘴馋的徒弟,虞归晚也只能认命。

“走吧,过去问问是谁派来的。”

她背手踩着落叶出现在狼群后面,面目冷漠,红装却似火般热烈张扬。

方才还凶狠低吼的野狼自动让出一条路,供她走到人前几步外,头狼蹲在她脚边,满眼警惕的盯住那人。

那人在南柏舍没见过虞归晚,却见过她身边的廖姑,顿时明白过来,“果然!你肯定就是南柏舍的里正!大胆!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就敢拦杀!”

此时,树林上空传来老鹰的叫声。

“噍!”

这是虞归晚驯养的一只猎鹰,毛羽灰黑掺白,体型庞大,双翅展开足有三米多,凶猛异常,能抓着一个成人飞至半空,负责送信的黑鹰都不敢轻易招惹它,它平时也甚少出现在村子里,都是栖息在后山的悬崖峭壁,靠抓捕黄鼠狼野兔等为生,只在虞归晚召唤时才会来。

猎鹰先是在空中盘旋,寻到了合适的树缝才俯冲下来。

虞归晚在右臂迅速裹上皮革,抬起手,将猎鹰稳稳接住,拿下它叼在嘴中的绢布展开,上面所写不出意料就是怀疑随家母女藏在南柏舍,且招收流民、大批囤粮,有谋反之意,请派军兵前来围剿。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