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点点头,“知道了,你们也进来坐着吧,不用站在外面,怪热的,你们也辛苦。”
那人笑道:“多谢姑娘,不过我们都习惯了,到屋里坐着反倒不自在。”
幼儿知道她们自有规矩,便没有强求,让她们多拿些瓜果出去吃,又让丫头搬几张椅子到门外,她们累了也好坐。
训练场挺大,今日清空了在两头设上由竹竿和丝网组成的门,各方的蹴鞠队伍正聚在场边等待抽签,每支队伍的衣裤颜色都不同,没有统一衣着的就在腰上或额上系同色的带子,以便区分自己人和对手。
在规矩上虞归晚做了些改动,并提前张贴出去供参赛的队伍观看琢磨,且安排了记分人员,在场边竖了块黑不溜秋的大板子,哪队进了球就用特制的白粉笔记上分数,场中还有专人用大喇叭进行解说。
这跟常见的蹴鞠不一样,众人都觉得新奇,尤其是那位久闻其名却未正式露过面的曹知县,他可是蹴鞠的狂热爱好者,年老也不服输,经常跟衙役踢上几局,这次他本想亲自带队拔头筹,让县丞和主簿拦了才不甘不愿歇了念头。
此时,曹知县正和蔼可亲笑眯眯的夸道:“虞统领啊,你这个蹴鞠比赛办的好,办的好啊。”
虞归晚的嘴角可疑的有点抽,以前这个曹胖子可没如此平易近人过,高堂上一坐就很有官威,连赏她剿匪有功的银子也不愿意多给几两,就是个铁公鸡。
第086章
此次参赛的共有十支队伍, 南柏舍作为东道主就占了三个名额,分别是女子队、村民队和强军队,其中强军队就是从那两千名北境军中选出的优者组成, 剩余七个名额则由县衙队、卫所营队、书院队、商会队、村庄队和周边乡镇凑出来的两支队伍占去,府城的世家因得到消息较晚,没来得及组队,也错过了报名时间,所以没能参加,但下次肯定会占走几个名额。
为保证公平,此次比赛的裁判和记分员都是在县城选来的,现场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 两支队伍为一组进行初赛的淘汰, 胜出那支队伍进入预赛。
待曹知县等人在高台坐下了才宣布抽签开始。
场外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有卖冷饮甜水和各色吃食的小贩推着独轮车或挑担子穿梭在人群中,东西卖得都不贵,几文钱就能买一份装在竹筒杯里的甜水,里头是清甜的井水加了蜂蜜、甜瓜和一种煮熟的小面团子, 甜蜜蜜的,又能清凉解渴又能填饱肚子, 十分受欢迎, 女人和小孩都喜欢买。
虞归晚不想跟其他人坐在底下, 就编了个借口回小楼这边找幼儿, 看到有卖这种竹筒甜水也顺便买了带上去给幼儿尝尝, 村里近日多了好些新鲜玩意儿,她都没吃过, 幼儿又不出门,就更加不知道了。
幼儿原是靠在窗边看场中的热闹, 身上香云纱做的衣裙瞧着就似傍晚的云霞,知道虞归晚上来了她才回头,笑意盈盈伸出手。
虞归晚将抱着的竹筒甜水一股脑放到桌上,几步跨到幼儿面前握住那只柔若无骨指似青葱的手,她掌心出了汗,有些粘,幼儿却不介意,反手牵住她,又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瞧见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红痕,便抬头看她。
“这是怎么弄的?”
虞归晚看了眼,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刮了下,“又没事,连皮都不曾破。”
幼儿小心在红痕处拂了拂,道:“幸而没破皮,这样燥热的天,你又天天在外面晒,出那么多汗,若破了皮你又不注意,伤口还不肿起来,这可不是小事,以前我听人说哪家的一个仆从就是被生了锈的菜刀割破了道小口子,才过了没两日人就发高热,险些没了命。”
虞归晚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道:“破伤风感染。”
“什么?”
“……没什么,”她将竹筒甜水拿过来,“给你买的,尝尝看合不合口。”
这样的东西味* 道都差不多,吃个新鲜劲罢了。
幼儿用小勺子拿起来一个小面团子吃了,说很不错,又喂给虞归晚一个,问她觉得怎么样,虞归晚不嗜甜,但幼儿喂的她自然都说好吃。
幼儿就笑道:“以为你在底下被事情绊住,不上来了呢。”
虞归晚坐下拿过扇子使劲给自己扇了几下才说:“下面又晒又热,我干嘛留在那遭罪,他们乐意凑近了看就看,我对蹴鞠又无多大兴趣,何必凑这种热闹。”
“这也奇了,没兴趣你还早早想着办这个。”
虞归晚伸了个懒腰,“他们有了娱乐,我又挣到了钱,多好的事,做什么不想。”
出人出力出场地,看似花费不小,可细算起来总归是她赚了,幼儿替她管着往来的所有账目,自是知道她的一些计划,这个蹴鞠赛只要年年办下去,必是稳赚不赔,南柏舍的声望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过不了几年只怕连府城都拍马不及。
现如今的南柏舍有大小作坊几十家,有商埠、学堂、客栈、食肆、医馆等等,人口也渐渐多起来,除城里那些个勾栏青楼是这里没有的,还差着哪一样?且这里还有城里头没有的盐井,待岁岁掌控的再多些,私盐变官盐,南柏舍独占一份盐引,再加上从薛家占来的造纸坊,往后就是用金子造屋也使得了。
幼儿接过扇子替她扇着,“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子?你今日起得早,连着几日也没睡多少时辰,眼下都挂青了。”
虞归晚将手背到身后搓了两下刮有红痕的虎口,那道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我不累。”
她让丫头将剩下的竹筒甜水分了,又同幼儿坐在窗边看赛,敲锣打鼓都准备要开始了。
杜氏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平时都注意着不吃这些,今日是看大家都吃,她也尝了个鲜,之后便跟丫头们坐在另一个窗下,拿小碟子装了些瓜果边吃边看。
比赛顺序也是抽签决定,开场的是妙娘和廖姑带头的女子队,对阵高脚和柳东领着的县衙队。
要说这两队抽到一块还算合理,就算输了也不至于分数太难看,可强军队跟村庄队?这俩要怎么踢?强军队若是赢了,显得欺负人,可若是村庄队赢了,又让强军队的脸往哪搁?
不说场外围观的人,就是幼儿也直摇头道:“抽签是公平,也着实看运气,两队实力过于悬殊,赢家会是谁已无悬念了。”
对此虞归晚却持不同观点,“都是第一次来比试,实力如何要下场了才知晓,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待这些队伍都展现过实力,日后再比试就有得押宝了。”
初赛她没有开设押注这个板块,现在押没意思,等队伍进了决赛才是赛事高/潮,到时就算她不开赌也会有人押宝哪队会是最后赢家,且等着看吧。
幼儿斜睨她一眼,道:“你啊,全天下的人都让你算计了去才罢。”
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勾得虞归晚的腰都软了,幼儿的这话也正戳她的心思。
她手撑着腮将脸转到幼儿这边,不由得笑起来道:“算计了又如何,还说我,你不也满腹心眼,亏我先前还觉得你软弱不中用,也幸而你懒得算计我,不然连我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薛家那件事虽是她布置,计策却是幼儿提的,她不过是安排人去执行。
如今薛重跟私盐扯上关系,且同麒麟城本家还担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龌蹉勾当,赵祯和赵显又紧咬着不放,薛家是脱身无望了,赵斥更是急着撇清关系,这对薛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们送了人证物证过去,后续的安排却是赵祯着手的,看来这位极得圣宠的长阴公主能耐不小,所图也不小。
听说太子的幕僚中有不少已然倾向她,到底另有所图还是看她对太子的储君之位没有威胁才如此,就难说了。
她想起这些就难免入神,警惕性也有所下降,竟连幼儿伸手过来扯她的腮帮都没反应。
幼儿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呆呆傻傻等着自己掐,顿时瞪大双眸奇道:“往常只要我有所动作你都跟被蜜蜂蛰了似的蹦起来翻个滚,今日是怎么,掐你也不知道疼了,一点反应都无,可是被这天给热傻了?”
“别人要掐我,我自是知道。”她努力给自己找回场子。
幼儿原本还要同她计较方才说的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话,被她这样的反应逗得舒心,也想不起来计较,人已经笑得滚到她怀里,连气都喘不上了。
笑够了又戳着她额头说道:“你也有被制住的这一天,看你以后还翘起尾巴说自己厉害不了,连我都能拿住你,你以后可不能再说嘴了,给我老老实实小心着些,遇着危险自保为上,万不可再冲到前面,听见没?”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总听廖姑这个嘴上不把门的吹嘘虞归晚在外如何如何威风,打架如何如何厉害。
幼儿也没见过虞归晚真正动起手杀人是什么样,光听廖姑说就担心得不行。
刀光剑影的,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且虞归晚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幼儿可不就得操着老妈子的心,有了机会就要千叮咛万嘱咐一番。
可想也知道虞归晚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嘴上答应,转过头就把这些话抛到脑后去了。
虞归晚也怕她念叨,便主动将她的手攥进手心握着,指尖在她的手背轻轻剐蹭,带着两分讨好夸道:“你穿香云纱可真好看,这个纱的颜色衬你,回头再有岭南的商旅来,我再让他们多带些香云纱,留着你以后做夏衣。”
幼儿还不知道她这是故意转开话?这个冤家,一说到这些事就左顾言他。
这香云纱产自岭南一带,价钱昂贵,一匹纱就抵得上普通百姓之家十来年的收成,先前有岭南来的商旅带了好几匹,都让虞归晚买下了。
她日常在家穿的纱衣也是用香云纱做的,只是她自己不注意,今日见幼儿难得穿这样艳丽,不由得迷了眼,不看蹴鞠赛,就盯着幼儿一个人看,怪让人脸红的。
幼儿拿扇子挡住红霞纷飞的脸,道:“你的徒弟正在场下挥汗水,你这个做师傅的不看徒弟发挥得如何,反倒这样看我,我脸上又没贴画,有什么好看的。”
“你脸红什么,”虞归晚不解,“还有什么没做过,到今日了你还害羞。”
幼儿懒得理她这些浑话,扭头继续看赛。
身穿大红劲装的廖姑凭借着小巧灵活的身姿率先来了个破门一球,迎来场外众人的欢呼声。
此次用的球是用十二片皮革缝制而成,吹气就能膨胀,比寻常见到的竹编球要轻盈许多。
廖姑之后双方在场中争抢对抗了好一阵,谁也没逮住机会破门,直到妙娘从陈妇那里接过球,一路带着飞跑闪过几个衙役,却在要进球时被守门的高脚拦下。
场外呼声成片,有遗憾的,有恨不得自己下去踢的。
“哎呀!差一点就进球了!”幼儿都忍不住激动的手拍窗框。
虞归晚太阳穴跟着一跳,翻过她细嫩的掌心一看,不出所料,红了。
“你看就看,拍窗做什么啊,你这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用力拍,回头肿了疼了可别哭。”
第087章
“看那块板子上写的, 女子队已得一分!县衙队还是零分,怎么回事啊,一群大老爷们竟然比不过娘们儿, 传出去都丢人!”
场外不少男‘球迷’在捶胸顿足义愤填膺,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大声叫喊斥责县衙队是废物,不中用,言辞激烈引来旁边女‘球迷’的不满,当即反驳回去。
“谁说女子不如男?哼!你们汉子不如我们女子会踢蹴鞠,输了就觉得没脸面,那开比之前倒是认真练啊,自己本事不到家就怪旁人, 我都替你们害臊!我们女子队中单拿一个人出来都比你们强去不知多少, 瞧瞧你们队那些酒囊饭袋,平日里除了逛窑子赌钱吃酒还能干什么,让酒色掏空了身体,现在当然就不行喽!”
话落,周围人已是哄堂大笑, 都指着那几个男‘球迷’说道:“这位小娘子说的有理,输就是输, 赢就是赢,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还能作假?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小心眼, 没的让人觉得你们输不起, 岂不更丢人?”
那几人不服气,冷哼道:“你们也别太得意, 比试还未结束,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你们若输了可别回家哭!”
“呸!我们就不可能输!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队中领头的是谁,那可是虞里正的徒弟,身手何其了得,会输?笑话!反正我们现在已得了一分,你们呢?还没影呢!现在比试可过去大半场了,要被淘汰出去的也不知是谁喽!”
两拨‘球迷’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在场外打起来,其他人也拦不住,反被冲击得东倒西歪乱成一团分不清敌我。
负责场外秩序的护卫队瞧见了就立马吹哨,拎着棍棒气势汹汹杀过来将吵闹扭打在一块的人强行分开。
小娘子跟汉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成这样,抓头发扯衣服挠脸,这要是换平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眼下却不太关心,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比试的分数上。
眼看倒放在一边的巨大沙漏就要漏完最后一捧沙,县衙队还是没拿分,这就是要输了啊!
最后关头,气氛已是剑拔弩张,县衙队也是憋着气的,他们是首场,本该拿个开门红,可却让女子队抢了风头,以后他们还怎么在县衙混!
在抽完签知道对手是廖姑她们时,高脚和柳东就知道自己赢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们也还是尽力想扭转局面,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沙漏滴完,比赛结束,女子队得一分,击败县衙队,成功进入预赛。
裁判吹哨宣判结果,解说员抱着大喇叭泪流满面,场外的众人更是跳起来扔帽子挥手绢,用自己的方式庆贺欢呼。
而押县衙队会赢的‘球迷’只能愤怒咒骂:“真是太不中用了!平日里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扬,催交税粮时那凶神恶煞的样,以为多厉害呢,你再看看现在,也只会跟咱们逞凶,连第二场比试都进不了,丢死人!”
高台上的曹知县顾忌着身份才没有跳起来骂,他原还指望县衙队能拔头筹为自己增光,结果在第一场就被淘汰出局,让全场人看了笑话,让他这老脸往哪搁!
高脚和柳东灰溜溜上来复命时被曹知县踹了两脚,咬牙道:“我的老脸都让你们丢光了,回去之后给本官强学苦练,下次要是再让人给比下去,你们就给我收拾铺盖滚蛋!”
两人能如何辩?只能苦哈哈应着呗,谁让他们运气不好偏就抽中了虞归晚的队伍,还是最强的那支。
蒙灰也暗暗嘱咐自己的队伍,不能输,否则统统打军棍。
另一边,赢了的廖姑顾不上换衣服,就满是汗水和泥土的红色劲装跑上小楼,像只野猴儿嘎嘎乐着推开门就要往虞归晚身上扑。
“哈哈哈!师傅!我们赢了!”
虞归晚伸手一指,瞪起狭长的眼眸透出警告之意,让就要扑到跟前的廖姑硬生生停下脚,整个人往前一掼,差点从窗户飞出去。
幼儿惊呼:“小心!”
虞归晚眼疾手快揪住廖姑的衣领将人拎到一边,嫌道:“冒冒失失,站好。”
廖姑顶着张被晒得黑红的脸嘿嘿笑,瞧她那€€瑟的劲,身后要是有尾巴怕都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