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第86章

后者朝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警告她不许对赵祯同情心泛滥。

这位能屈能伸的公主做戏本领比迎春班的女孩儿们还精湛,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还不忘条理清晰诉苦,以道德要挟像幼儿这样容易心软的人。

像赵祯这样的* 人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以为她是个弱女子,毫无威胁,哪里知道她的眼泪藏着算计,一点一滴都怀揣目的,以此博取同情,等对方没了戒备,刀要下在什么地方还不是赵祯说了算。

虞归晚在末世遇到过许多用这样手段从基地掌权者手中获取食物的人,她们的演技未必就比赵祯好,只是掌权者喜欢弱者,觉得她们对自己没有威胁,能随意揉搓,等完全沉溺在这种征服的温柔乡中,离死也就不远了。

幼儿在她眼里也是弱者,不同的是幼儿不会以此为本去博取同情,幼儿要强的那股劲儿像山上的松柏,不惧怕风雪,宁可折断自己也不会屈服。

若幼儿也同赵祯这般做戏上瘾,她早将人踹到大门外了,当初也不会相救。

许是赵祯的哭哭啼啼让虞归晚觉着烦了,也不愿意再兜圈子,直接了当道:“我这人不喜绕弯子,更不喜别人利用我,你想要我帮你,就需许给我好处。你不用看幼儿,也别将主意打到她身上,若让我发现你有这心思,我先扒了你的皮。”

说这话时虞归晚是真起了杀心的,并不是玩话,也不是恐吓。

赵祯打了个冷颤,渐渐止了哭泣,端坐着看向虞归晚,眼里哪还有半分委屈,道:“我是公主,你如此威胁我,就不怕我让皇叔下令治你的罪?”

虞归晚抽出刺刀拍到桌上,人往后一靠,狂傲道:“你且试试。”

见赵祯抿唇皱眉不出声,幼儿又万分紧张的看着她,她撇了下嘴,到底是受了些脾气,可说出的话也是不怎么中听。

“你往府城送了多少回信,可有回音?情形如何你自己也猜着了,现在又何必装模作样,我又不跟你多要,就庶州府和北境军而已。”

而已?赵祯真想将手边的茶盏扔过去,庶州府也就罢了,虞归晚还想掌兵权,野心不小!

虞归晚道:“助你回麒麟城,又要拿下赵斥一党,拥你那个废物弟弟上位,这里头哪件事是简单的?我还是看在幼儿的面上没跟你开口要太多,知足吧,你求九王帮忙,给的可不止这一点了。”

她说的是实情,赵祯也清楚,不然也不会留在南柏舍至今,但是,“你现在不过是卫所营的一个小小统领,手底下不超两万人,拿此来夸海口助我回盛都,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些。”

“那不然我跟你要北境军是为了什么?”虞归晚理所当然的反回去。

赵祯语塞,脸色有些难看,她终究是小看了虞归晚,这人就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难缠货,对这种人用计谋都是白费心思。

她深吸一口气,对虞归晚认真道:“确实,你要的不算多,但北境军的兵权一直都在皇叔手里,就算是我父皇也不能直接要回。我不怕同你说实话,这些年朝中重文轻武,也是父皇想要削弱皇叔手中兵权的意思,不仅北境军,其他州府的镇守军也同样如此。皇叔不可能让出兵权,我也没能耐使他让出,就算我答应你的条件也没用,反之,若是让皇叔知道你安的这个心,怕是你也要人头落地。”

虞归晚威胁她,她也可以威胁回去,她赵祯堂堂一国的公主,金枝玉叶,何时受人胁迫过,就算是赵斥那个逆贼也不敢这么对她说话,虞归晚竟胆大包天同她谈条件。

“说不得幼儿也要跟着遭殃。”

赵祯千不该万不该多加这一句。

南柏舍谁不知幼儿是虞归晚最看重的人,牵连到幼儿就是逼着虞归晚动刀杀人。

噌!

刀锋雪亮的刺刀削走赵祯的一缕秀发钉入门框。

赵祯软在椅子上,看着那把形状怪异的刀从自己眼前飞过去,刀锋的凉意她都能清晰感受到,还仿佛能闻到刀上的血腥气。

幼儿都跟着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又拔刀。

虞归晚不管飞出去的刺刀,依旧稳坐主位,凉凉道:“北境军镇守庶州这么多年,东辽却年年骚扰边民,前两年还扮成盗匪进村烧杀,南柏舍也遭了劫难,全村人都差不多死光了,就剩下那么几个老弱妇孺。赵崇作为北境军的统帅镇守地方,就这能力?不摘他的官帽还等什么,现成的理由摆在眼前,只是你们忌惮着他手里的兵权,不敢动手罢了。”

赵祯暗自咬牙让自己镇定,道:“你有办法?”

虞归晚并非鲁莽的蠢人,既然敢开口要兵权,心里肯定是有算盘的,只是不知她预备怎么做。

若虞归晚拿了北境军的兵权,于自己绝对是有利的,赵祯隐隐有些期待。

虞归晚却没有满足赵祯的好奇,而是站起身道:“等我的人从偏关回来你就知道了。”

日前她让程伯和佟汉乔装去了偏关。

那里现在是东辽占着,大雍的百姓跑了许多,却也还有一些。

东辽大军抢来的秋粮需要劳力往关外运,而这些劳力就是被他们抓来的大雍百姓,他们管这些百姓叫羊奴,白天干活,晚上睡羊圈,说白了就是东辽的奴隶。

虞归晚抽回刺刀,向赵祯做了个请的动作,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赵祯想到了门外那几具被拖烂的尸体,脸色不由得一白,只能僵笑道:“虞姑娘这是要引我去哪里?”

“明知故问。”

“我不知。”赵祯装傻。

“也没事,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好歹过来了,也得认认外头的是不是你外祖父派来的人,可别错杀了,回头我也难做。”

“……你杀的也不少了。”

“那可不能怪我,如今正在打仗,他们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东辽的探子。”

这就是扯谎,以她的本事还能分不清东辽探子?赵祯气得咬牙,又无可奈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幼儿,”知道现在对付不了虞归晚,赵祯就从幼儿这里下手,“我知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但也要懂得自保,别什么人都信,尤其那种居心叵测,两面三刀,蛮横无理又来历不明的,万不可被哄骗了去,事事都听这种人的,小心被卖了都不知道。”

她们两个阴一句阳一句的互啄,幼儿见互相都不吃亏之后也就不管了,安静坐在旁边喝茶吃点心,冷不丁被赵祯突然提点,还意有所指,就不由得往虞归晚那边瞟。

说你呢,听见没?让你以后再欺负人,半夜还缠着不让人睡觉。

虞归晚扬了扬眉,故意把藏在衣领下的羊脂玉拿出来。

瞧见这玉,幼儿的脸就红如霞。

跑过去一把抓住虞归晚的手腕将羊脂玉藏回去,又把人推到门外,避开赵祯的视线。

“你这个人,存心气她也就罢了,连我也想气死不成。”

看她凶巴巴瞪人,虞归晚翘了翘嘴角,道:“你以后别老跟她下棋,我看着烦,她谁啊,赖我家不走,吃我的喝我的,还跟我抢你,背后说我坏话,让你别跟我好,我都听见了。”

幼儿借着袖子的遮挡抚上虞归晚的小手臂,看着人柔声道:“你别生气,我又不听她的,我对你的心如何,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所以才烦她,真的不能把她扔出去?”

赵祯刚大着胆子走出来就听到这话。

第108章

那日刘缕被虞归晚一箭射伤肩胛, 钢制的箭头直接穿透肩骨,并以此为中心扩散开裂,以至整条臂膀都无法动弹, 即使伤口愈合了,手臂也抬不起来。

随军的东辽大夫被盛怒的刘缕砍了好几个,现在只能从偏关小镇找能看伤的大夫,但镇上的大雍百姓多数已被抓走充做羊奴,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能医治刘缕臂伤的人。

奉命潜入偏关打探敌情的程伯等人就谎称自己是民间大夫,专治跌打损伤、伤筋动骨,借此混进东辽大营。

他们当初跟虞归晚学过‘疡医’的本领,虽不十分精通, 但也比东辽那些只会用巫蛊之术的巫医要强。

程伯和妙娘这对祖孙也因此获得刘缕的信任, 得以在大营内圈定的范围走动,晚上也不用睡羊圈,而是在马棚边上给祖孙俩搭了个简易的帐篷,吃喝也不缺,就是不能走出营地, 妙娘时不时还要忍受那些野蛮粗旷的东辽士兵的调戏和骚扰。

这夜,祖孙俩从刘缕的营帐出来。

妙娘背着小药箱跟在程伯身后, 易容过的脸腊黄, 还满是雀斑和黑痣, 脖子还有恐怖的烧伤疤, 看着十分€€人。

这是进入偏关前阎罗娘替她弄的, 原本她只是想在脸上抹点锅底灰,却被阎罗娘讥笑道:“还说自己幼时就闯荡江湖讨生活了, 怎的还这般天真蠢笨,那些个畜生眼又不瞎, 莫说你抹锅底灰,就是往脸上划数十道口子留了极可怕的疤,只要底下是好的,他们就会拉着你用强,你当那些东辽蛮狗是什么好东西,被赶去羊圈的女奴又是怎么疯的,你可曾亲眼见到过?别以为你射杀过几个东辽人就不惧了,那些蛮狗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没人性没人伦,你趁早将自己身上有块好皮的地方弄脏弄臭,让他们实在下不去口才罢。”

所以除露出的烧伤疤,阎罗娘还将妙娘身上熏得臭烘烘的。

也不知她用的什么东西,据说是她年轻时从别处得来的一个臭气方子,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和五毒干尸配比出来的,气味远远闻着就让人作呕,像狐臭、脚臭、粪坑味、发酵酸和腐烂恶臭混在一起,没人能受得了。

若不是看祖孙俩确实有本事能治伤,刘缕早让人将妙娘拖出去砍了。

饶是如此,大营里的东辽兵也还是闲着没事躲远些冲路过的妙娘开黄腔,更有甚者都想半夜将妙娘拖到僻静处硬来,还是被那股恶臭味给熏的才没有下手,只得去羊圈那边找奴隶发泄。

妙娘夜里总听到各种惨叫声,而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仇恨压在心底,等日后再算账。

阎罗娘和佟汉则扮作夫妻在外干苦活,准备着随时接应程伯祖孙俩。

路过羊圈,又听得那边传来女子的呼救声,妙娘攥紧小药箱的带子,低骂道:“这些畜生,日后必不得好死!”

程伯揣着手,低眉顺眼垂头往前走,回头小声告诫:“要学会忍耐,可别千万别冲动,咱们现在没多少人,援军也没影儿,能守到今日还是虞姑娘谋划得当的结果,你可不能为逞一时之气就坏了虞姑娘的计划,若是县城失守,南柏舍也将不保。”

“我晓得轻重,爷爷。”

妙娘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这次的任务还是她主动请缨才得来的。

原先虞姑娘也不同意,想让她留在南柏舍保护幼儿,可她想着虞姑娘都在那,自己留下也多余,不如出来帮忙。

祖孙俩回到暂住的帐篷,程伯将帐帘掀开一条缝小心查看外面的情况。

确定四周没人了才回身道:“虞姑娘让咱们探东辽大营的虚实,这几日也探得差不多了,待后半夜营地的巡逻松垮些了我就召黑鹰下来传信,就是可惜主帐那边咱们靠近不得,没法证实九王是否真被东辽擒获了。”

这是虞归晚的猜测,因为她先前放飞黑鹰到府城的九王府探过,从黑鹰的反应来看赵崇似乎并不在王府,且北境军的大营也是一副萧条死气的氛围,尤其统帅的主帐,探不到赵崇的气息。

“爷爷,此事不是眼下最急的,方才我听到刘缕跟部下商议要再往河渠派兵,人数比上次还多,他定是知道了固守河渠的北境军不过万人之数,想要强攻,咱们要尽快将消息传回南柏舍让虞姑娘知道,好早做准备。”

不仅如此,刘缕提到的另一件事也让妙娘很担心。

前两年南柏舍来了两股东辽盗匪,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东辽的贵族勇士,是奉东辽三王子的命令对大雍北地的村庄烧杀抢掠制造混乱的。

其他几支队伍都在完成任务后顺利返回了,唯独少了三王子母家的铁卷部和勒布部,据细作传回的消息说铁卷和勒布都是在河渠县南柏舍庄没了消息的。

如今南柏舍名声在外,村庄富饶,村民的秋粮囤满仓,刘缕已计划改变原先的进攻路线,暂且不打县城,改攻南柏舍,先将秋粮抢了再说。

此次东辽大军南下,就是为了大雍的秋粮,若不然也不必等到秋收,早前被赵崇击败时就反咬回去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铁卷和勒布都是死在虞归晚手中,情况更不妙。

不仅刘缕的铁骑会踏攻南柏舍,盘踞在偏关小镇的东辽大军也会挺进。

可听说那个东辽三王子极其护短,且手段阴毒狠辣,不是个善茬儿。

程伯祖孙俩伪装得当,刘缕并没有对两人怀疑,也是因他自身狂妄自大的缘故,认为大雍人都是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的能力,所以才不避讳在治伤时同部下商议进军事宜,让祖孙俩听了去。

事不宜迟,程伯当夜就寻着机会召来黑鹰,将消息传回南柏舍。

.

南柏舍,虞宅。

“什么?!你怀疑九王爷被东辽抓了?!”

幼儿被这个消息惊得直接从被窝坐起来,衣衫滑下肩头也顾不上,露出方才被虞归晚咬出的牙印,衬在雪白的肌肤上更加显眼,她自己却未察觉,只瞪圆明眸急着等虞归晚一个回答。

虞归晚单手枕在脑后,架起一条腿来回晃着,不慌不忙道:“之前是怀疑,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赵崇不在府城,也不在军营,失踪了,若是他自己设计如此,他的心腹应不会那么颓败,还秘密往偏关派人,只可惜都被东辽给截杀了,所以我猜赵崇应该是在东辽大营做客,从程伯传回的消息也可分析得出,只待确认,不过我想也不用这般麻烦了。”

分明是被擒,生生让她说成做客。

幼儿松开攥被面的手,丧气道:“统帅被擒,势必会动摇军心,麒麟城那边又是这样的情势,朝臣自顾不暇,谁还能记得庶州正遭受战火,若是让赵斥和景宁侯知道九王爷出了事,只怕……”

幼儿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说不定这件事还有那位景宁侯的手笔。”

照如今这个情况,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只是幼儿怎么也想不通,景宁侯这么做到底是为何,难道为了能让赵斥坐上九五之位,竟要和东辽勾结,致国土沦陷,百姓饱受战火之苦,如此丧心病狂,即使坐上了那个位子,又能让几个人臣服?

又殊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东辽那般豺狼虎豹的畜生,到手的东西岂有归还的,到那时少不得又是一番恶斗,何苦哉?

幼儿缓缓躺下身,往虞归晚怀里钻,手臂圈住腰,叹道:“那日你陡然问起我家获罪之事,可是私底下查到了什么,跟景宁侯有关?所以才有此一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