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看。”幼儿将短笛放回她手中。
她反手拢入掌心,收起,实话道:“我没把握。”
蛊虫已入了幼儿的脑髓,这是极脆弱要命的中枢,稍有不慎都可能死。
刘卜算在受刑时还猖狂诅咒要让幼儿日夜遭受蛊虫噬咬的痛苦,她担心了两日,没见发作。
幼儿也觉得奇怪,认为跟那个人皮鼓浪鼓有关。
但她觉得不是,鼓声或许只是让蛊虫更加活跃而已,就像末世的丧尸,会有一段时间进入休眠期,但某种特定的因素会让它们苏醒过来,蛊虫应该也是这个原理。
窗户没有关紧,夜风吹进来,烛火摇曳。
虞归晚摊开掌心,盯着上面交错的纹路看了许久才下定决心。
“幼儿。”
“嗯?”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突然窜入鼻腔,幼儿立马蹙眉,目光一扫就锁定在虞归晚不知何时被化开一道口子的左掌,鲜红的血涌出来。
“你做什么!”她急了,立马卷起衣袖想要压住伤口。
虞归晚却避开她的动作,反将她拉入怀中,冰凉的手掌靠近她额头的伤口,却没有让血沾上去。
一滴,两滴……
越来越多,汇成血线往下落,在银红的衣摆晕开。
幼儿挣扎,却被她摁住,脸颊贴着耳畔,低声道:“你别动,别让血沾到你,一会就好了,信我,一会就能好,别动,千万别动……”
她现在也有软肋了,拿捏在谁手里,谁就能轻易要她的命。
这是很危险的,但她控制不了,心已倒向幼儿,就再也拿不回来。
幼儿若愿意将她的心一直捧在手里,那她就能一直好,若有朝一日遭遗弃,丢在了路边,她或许会愤怒,或许会杀了幼儿,但被丢掉的心也永远无法再按回原处。
最后一具傀儡,或许是她自己。
第125章
虞归晚的声音和语气都不同于平常, 幼儿就真的听话不再动,只是垂眸盯着晕开在银红衣摆上的血迹,心口一阵阵闷痛。
突然, 脑袋就像被人伸棍子进去搅了那般,疼得她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又紧咬住下唇,终还是受不住噬髓的痛楚发出了一声闷哼。
“唔!”
虞归晚箍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一紧,恨不能让自己替她受了这份罪,但还是狠心没将放在她额头上的手移开,用自己的血将蛊虫唤醒再引出来。
蛊虫在幼儿脑髓里就如同定时炸/弹, 今日不发作, 难保明日不要命,刘卜算就是捏准了这点,也料定自己现在不会杀她就更加肆无忌惮,死活不肯说出解毒之法。
她不能这样干等着,将幼儿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让人反过来拿捏自己, 幼儿是她的软肋,但她也不允许像刘卜算这种不配为她对手的货色以此来要挟她, 逼她为其效力。
这个办法她一开始就想到了, 只是没把握, 遂迟迟不敢尝试。
疼痛已让幼儿额前的碎发被浸湿, 脸白得像一张纸, 靠在虞归晚怀里疼得直发抖。
虞归晚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揉成了一团,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幼儿少些痛苦, 眼底少见的闪过恐慌,怕她的血引不出蛊虫, 让幼儿白遭了这份痛。
她神色紧绷,全神贯注盯着伤口未愈合处,如银线般的蛊虫开始冒头,并试探性往外接触,然后攀上她的指尖。
她瞅准时机将其拽出,掐住举到烛光旁想要一烧了事,末了又顿住,拿过一个茶碗将其丢进去,并滴入一滴血。
闻到味儿的蛊虫立刻将自己泡进血里,扭动细小的身躯张牙舞爪,躯体也从银色变为血红,彻底跟碗底的血液融为一体。
她冷眼瞥了下,才用帕子将划伤的掌心一卷,抱起已经痛得晕过去的幼儿轻轻放平到炕上,拉过被子盖好,再细细检查过额上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又在边上陪着。
直到幼儿的呼吸变得平缓绵长,已从痛苦中缓过来,她才低头在那逐渐恢复血色的唇上留了个印。
随后起身下炕,卷走桌上的茶碗开门出去。
守在门外的妙娘立即迎上去,“主子。”
底下人对她的称呼已从原先的‘虞姑娘’变成了如今的‘主子’,她没有要求过,都是他们自发这样叫的。
“这就是那东辽女人放进幼儿脑内的蛊虫?”妙娘接过茶碗,借着光亮看了看。
她眼尖,能瞧见碗底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像蛆,怪恶心人的,也就蛮化不教的东辽人会钻研这种歪门邪道,还拿来祸害人。
“嗯。”
妙娘一握拳,解气道:“这下好了,看那女人还拿什么要挟主子,她这也算是活到头了,我这就让人动手。”
刘卜算就关在原先囚困赵崇和赵祯的铁笼中,两日滴水未进,又被虞归晚狠狠收拾了一番,也就只剩下一口气在。
偏这个女人就凭这口气撑到现在都不肯死,见虞归晚这个时辰还过来,就以为是幼儿的蛊毒发作,虞归晚是来问她要解药的,顿时阴毒的畅笑起来。
“呵呵呵!随望京要被折磨死了吧,才两日,呵呵!等生出虫卵,到时她全身就都是蛊虫!就会被万虫啃咬而死!从里面一点点、慢慢地被吃干净,最后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头架子,虞归晚,你不是在乎她吗,不是不愿意为我效力吗,呵呵呵!那就等着看她死吧!”
被拔掉指盖的手皮肉翻飞,鲜血淋漓,已是惨不忍睹,却还是紧紧握住铁笼的杆子,支撑起烂抹布一样的身体,盯着来到笼外的虞归晚,眼里都是怨毒,就像潜藏在草原沼泽里的毒蛇,扭曲着自己发臭发烂的躯体也得咬人一口。
啪!
妙娘听不得这样的话,扬起手中的马鞭直接往刘卜算的脸上抽,交错的鞭伤又新增一道。
“啊!”刘卜算滚到一边惨叫。
虞归晚单脚踏在笼子上,将茶碗搁进去,冷道:“物归原主。”
还在打滚叫喊的刘卜算像只突然被掐住脖子提到半空的鸭子,嘎一下没了声,瞪着那双三角蛇眼手脚并爬过来拿起茶碗,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反复都是‘不可能’这三个字,她的蛊毒在东辽和草原部族中都屡试不爽,从未失败过。
怎么会?怎么会?!
“不可能!”刘卜算一把掀翻茶碗,尖叫怒吼,“不可能!这不是我的虫,你休想从我这里骗到解药!我告诉你虞归晚,蛊毒根本就没有解药!我想让谁死就能让谁死!不过在死法可以选择痛苦多一点还是少一点!随望京是不是快撑不住了?所以你才用这招!”
虞归晚的眼神陡然变狠戾,上前薅住刘卜算的头发硬将人扯起来。
“没解药?”
她用力到要将刘卜算的头皮都扯下,也不听刘卜算如何怒骂诅咒,打开笼门把人从里拖出,飞起一脚踹到墙角,又捡起被打翻的蛊虫,想也不想就过去掰开刘卜算满是血的嘴,硬是将已经变异的蛊虫塞入,再摁住刘卜算的喉口顺下去。
她脸部的肌肉抽动着,显然是咬紧了牙的,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你们不该动我的人。”
一松开手,刘卜算就趴在地上狠抠自己的喉咙,想要把蛊虫抠吐出来。
虞归晚站起身退后两步,讥讽道:“原来你也会怕自己养出来的这些小玩意。”
变异的蛊虫比原先还要凶猛邪性百倍,已经迅速混入血液中窜去刘卜算的心脏,将那里当成繁衍的温室,不出三日虫卵就会结满心房,该受万虫啃咬而死的人应是刘卜算,这就叫以彼之道,还至彼身。
“啊啊啊!”刘卜算已疼得在地上乱翻,两手胡乱撕扯,抓下一道道血痕。
虞归晚无动于衷,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也并未觉得残忍,人命在她眼里确实连草芥都不如,更别说是这种货色的命。
她不会让刘卜算就这样轻易死掉的,死是最好的解脱,咽了气就没什么价值了,她都还没有跟东辽开条件,纳措和蔑古雄,再加上一个刘卜算,怎么也够敲东辽一笔了,不答应就发兵关外,杀到东辽王都去。
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冰天雪地,大雪封路,并不是交战的好时机,且麒麟城那边这么久都没动静,连杀手都不派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比起现在战败,已不再是她对手的东辽,还是麒麟城的阴谋诡计更该提防。
她对幼儿提的计策是赞成的,却不会真的让幼儿去涉险,且想要同喀木六族谈判,还需掌握更多对方的消息,等河渠那边的人一到,她会着手安排一队人马乔装出关,不仅是喀木六族,其他部族的消息也要打探。
衙门这院子也不大,刘卜算在靠大门的地方鬼哭狼嚎,除了昏睡中的幼儿听不到,其他人都被吵醒,尤其阎罗娘,已是在屋顶看了好半天热闹。
她从屋顶跳下去,拍拍手上的灰,道:“我这边出关的人已经选好了,你的人什么时候到?要我说其实也不用等,更不用谈,直接杀过去得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那些也不是活人。”
果真是土匪作风。
虞归晚嫌恶的看了眼地上的刘卜算,挥手道:“将人吊到门口去,在偏关耀武扬威几个月,老百姓都恨死她,正好给他们出出气。”
妙娘领命,立即招来几个人将刘卜算捆了吊起来,像冬天农家晾晒的腊肠,风一吹就在房梁下摇晃。
连日受刑,刘卜算元气大伤,已经是使不动钻地的功夫了,况且虞归晚的人又将她看守得铁桶一般,就是给她按一双翅膀也飞不走。
阎罗娘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虞归晚也有自己的考量,天冷,傀儡的动作会迟缓,送上战场也是被人当麻瓜一样砍。
“我留这几个活口又不是为了好玩,打是要打的,谈也是要谈的,不动手就能得地盘和银子,好事。”
“就怕东辽不愿意给。”阎罗娘跟他们打交道多,很了解东辽的禀性,一场恶战肯定是免不了。
虞归晚往回走,“不给那就打,就算不用傀儡军也照样能把他们打趴下。”
她救了赵崇一条命,北境军她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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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蒙蒙亮,衙门口就聚集着百来个百姓,多为老人妇孺,没几个男丁,听说东辽破关的时候最先被抓走的就是成年男丁和年轻姑娘。
原先百姓看到门口吊着个女人,都吓得半死,不敢靠近,里头出来的人说这是东辽的那个劳什子三王妃,众人一听就炸开了锅,捡起石头往女人身上砸。
“杀千刀的东辽狗!”
偏关有多少无辜人死在这个女人的刀下,又被抓走多少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老百姓都恨死了,好几个失去儿女的老人跪在地上哭嚎。
程伯他们没管,只让人抬出成袋的麦子,按人头分,若是一家子的,像昨日帮点人数的妇人,家中有好几个人,那就能分一袋,若只剩下自己的,就少分些。
里头院子,幼儿起来得晚,头还隐隐作痛,脸色也不太好,早饭也未吃得下去,没看见虞归晚在屋里,就问她上哪去了。
“主子去见九王爷了。”
今日比昨日还冷,风也大,妙娘点了炉子,屋里能暖和些。
“六花!”
屋外传来廖姑的一声惊叫,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第126章
六花比虞归晚还早到偏关, 一直在东辽大营附近溜达,将几个山头的豺狼虎豹都给撵走,占了人家的地盘当老大, 每日鬼哭狼嚎吓唬人,但傀儡军攻破大营那日它没露面,虞归晚也顾不上叫它,过后也没有寻,它就自己跑出关到草原疯了两日,今日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从城墙的狗洞钻进来,避开衙门口领粮的队伍,夹着尾巴溜到幼儿住的院子, 在门口碰上廖姑, 一个激动,嗷呜一声撒开四爪飞起将人扑倒,伸出舌头狂舔,兴奋得直哈气。
伤口被压到,廖姑嗷地一声痛呼, 扭脸奋力躲开六花湿漉漉的大舌头,崩溃叫道:“啊啊啊!我才洗了脸你又弄我一脸口水, 呸呸呸!虞六花你吃什么了, 嘴巴怎么这么臭, 起开起开!嗷€€€€痛痛痛啊!师父€€€€幼儿姐€€€€救命啊啊€€€€”
出来解救虎丫头的妙娘像驱赶小鸡似的挥手赶开兴奋中的虞六花, 轻呵道:“去去去, 别在屋门口闹,幼儿不舒服正头疼, 你们还不肯老实些,当心主子回来挨个揪你们耳朵。六花, 这几日你都干嘛去了?也不见你的影子,害我们好辛苦找,以为你被人套了去,剥皮卖了呢。”
雪狼的皮毛很值钱,偏关有许多专门套狼的猎户,像六花这样油光水滑的,只要剥下来完整的一张皮,价钱还会更高,就算不被猎户逮到,保不齐也会遇上外出抢粮的东辽兵,六花再矫健也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
六花跑过来绕着妙娘的腿转圈蹭,耳朵压下去,尖尖的狼脸满是谄媚,真是鬼迷日眼的没法看,更别说快入冬了,它也会换毛,新长的绒毛很厚实,能帮它抵御北地雪天的严寒,现在就整一个毛绒绒,抖一下就绒毛满天飞。
妙娘的衣裙跟着沾了一层,拍都拍不掉。
“不许进去!”眼疾手快拖住要跑进屋的六花,妙娘急喊道,“你这一身的毛,又不知从哪鬼混回来的,又碰了什么、吃了什么,可不能带进屋。”
六花就只能趴下将硕大的狼头搁在门槛上,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学村里的大黄狗嘴筒子发出嘤嘤声,越看它就嘤得越厉害,尾巴也不摇了,按理说狼的尾巴偏硬,尾毛又粗糙,像炸开的大扫帚,应不会像狗那般摇尾巴的,偏六花就会,也不知它这摇尾乞怜的做派跟谁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