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第132章

呼啸的寒风中挟着五王子的怒骂和鞭声,将被风吹倒起不来的奴隶抽得皮开肉绽,似是要把在边城受的气尽数发泄在奴隶身上, 随行的东辽官员也不劝, 在他们眼里这些奴隶就是蝼蚁,能随意捏死,虞归晚却想让他们将奴隶放归,这分明就是在向东辽挑衅。

“那姓虞的臭娘们儿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东辽叫板!”鞭打奴隶还不够, 五王子还将怒火喷向其他人,“还有你们!一群废物!居然怕一个娘们儿!她说要二十城你们就给, 废物!废物!我们东辽的勇士怎么能被一个臭娘们牵着鼻子走!”

被摁着头签字盖玺, 他们也觉得憋屈, 可依当时的情形, 若不答应这些条件, 虞归晚必会发兵攻打拓挞城,他们也会被扣押在边城, 根本就容不得他们找借口拖着不答应,虞归晚也没有耐心耗, 这个女人凶狠狡诈,像极了草原上的野狼,爪牙锋利,见人就扑,和她对上必是要血溅当场,不死不休。

大家都是一起的,谈判时五王子又不是没在场,虞归晚如何逼迫的他又不是没瞧见,当时也没有见他放一个屁,怎么离了边城就找他们麻烦,有本事当时就拍桌骂起来硬着骨头别点头,再说此事也非他们独断,而是来前太后就有密令,若拖延不成就先答应,此为缓兵之计,乃汉人计策也,学以致用。

“殿下也不必秋后算账。”

其中一人勉强稳住身形,斜眼看对方,很是瞧不上,想出言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五王子,却因为自己对汉人的典故一知半解,用的也是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不过现在也没人纠他这种错,只等他继续说。

“我们为的是东辽,巫师大人说过虞归晚此女妖邪,不宜在眼下再跟她起冲突,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拓挞城的黑石运出,将三殿下和王妃还有大将军带回王都,这是太后的命令,殿下忘了不成?还是说殿下有不可告人之意,不想救三殿下?”

东辽内部的争端不比麒麟城少,东辽皇帝有一堆儿子,大王子最受宠,也最有可能继位,而三王子因是皇后亲子,又有母族撑腰,独掌兵权,王妃又是刘家女,争起来也未必会输,反观五王子,母族不显,自身在朝中根基也不深,此次能担任使团主官来谈判,是太后的无奈之选。

五王子被戳中心事,当即恼羞成怒,扑过去揪住那个官员的衣领,面目狰狞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被灌了一嘴的雪,呛得满脸通红,咳嗽剧烈,哪还说得出来话。

其他人遭风雪阻碍,也拦不住劝不了,场面混乱,已是没人去顾摔进雪坑中都有谁了,他们也被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就近都听不清对方说什么,甚至连路都看不清。

寒风怒吼,大雪呼啸,隐隐约约又传来野兽的咆哮。

众人脸色一变。

“不好!”

话音刚落,大地就颤抖起来。

“吼!”

大蝎子一改在虞归晚面前的温驯憨态,腹下的足在雪中狂奔,紫黑色的庞大身躯如山包般压过来,高高竖起的蝎尾精准扎向雪坑中挣扎的刘卜算,后者凭着极强的求生欲,即使双腿残废也还是用力翻身滚到一边,避开了蝎尾的致命一击。

那日入城,东辽使团并不能靠近城门口,也就没有见到大蝎子,哪怕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他们也是不信的,只以为虞归晚有狼群而已,这一路他们也都提防着草原上出现的狼,一经发现就立即射杀,哪里想到还有只巨蝎跟在后面。

众人大惊失色,前来接应的铁骑怒喊着让他们快跑,却被大蝎子一尾巴扫过去,连人带马翻到半空,随即噗地一声,身体被蝎尾扎穿,像烤串似的挂在上面。

大蝎子一连扎了好几个才过瘾。

它有坚硬的外壳,体型又庞大,东辽铁骑的弯刀和箭矢根本奈何不了它,它也不是要将这些人全部扎死,众人很快发现它只针对三王妃,他们这些人若没有主动上前送死,巨蝎根本不会理睬,于是他们就缩在倒塌的马车后面眼睁睁看着。

纳措在雪中爬出一条血路,发现他的五王子眼中闪过一抹狠毒,趁人不注意就朝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心领神会,将一个奴隶退出去吸引巨蝎的注意力,纳措就遭了无妄之灾,肚子当场被蝎尾扎穿,肠子都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使团的官员看着这一幕瞠目欲裂。

“三殿下!”

只有五王子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

那边,刘子倒是想救刘卜算,但巨蝎的攻击太猛,所经之处必是残肢断臂五脏六腑满天飞,场面的血腥难以形容。

蔑古雄也在这场混乱中丧生,死得透透的,尸体都被踩成了肉饼。

远处,廖姑的驼队停在避风处。

她将自己裹成一个圆圆的棉球,吸着鼻涕道:“还是师父厉害,用的这招,人咱们可是答应放了,这死在半道上可跟咱们无关,谁也说不出来什么,东辽就算知道是咱们下的手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跟来就是为了亲眼看到那三人死了,好回去跟师父复命。

得罪了她师父的人还想活?做梦。

程伯和佟汉随在她身边,也点头道:“这下可算是给你和姑娘报了仇,杀千刀的东辽蛮狗,当日将你和姑娘掳走,让你们受了那些苦,让他们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廖姑抬手抚过自己脸,那日在东辽大营被鞭打,脸上就留下一道疤痕,师父和长姐都说请高明的大夫来替她医治,可她偏不,容貌有损又如何,她已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嫁人,永远跟在师父身边,师父不用她保护,她就保护长姐,脸长得吓人些还有好处咧!

她盯着远处起了血雾的地方,脸上带出来的冷意竟有几分像虞归晚,她不会忘记东辽盗匪对南柏舍的烧杀,双亲就是死在东辽人刀下,这笔血海深仇她从不敢忘。

“总有一天我们的兵马会踏平东辽,将这些蛮狗统统踩在脚下,替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到时就让这些东辽人尝尝跪地求饶却求不到是什么滋味。”

她用力咬唇,血腥味在口内爆开,眼圈也渐渐红了。

东辽猖狂时受害的不止南柏舍,程伯带妙娘随商队在关外卖艺,不仅家当被抢了去,自己也挨了打,若不是妙娘机警将自己扮成得了肺痨的人,后果更不堪设想,而佟汉更不用说,他老家的村子也一样是被东辽盗匪洗劫的,他的几个儿子全死在东辽人手上,他带着妻女逃难去的河渠。

他们也都跟廖姑一样看着远处,“离这日不远了。”

主子要了二十城,东辽虽然答应了,但背地里肯定还有算计,主子等的就是这个算计,只要东辽敢背信弃诺,就正好给了主子发兵攻打的借口,到时就算那些酸腐想说主子穷兵黩武,想往主子身上泼脏水也得再掂量掂量。

“吼!吼!吼!”

大蝎子接连发出三声,巨钳狠狠砸向地面,积雪都飞起来三丈高。

廖姑吹了声口哨,心情愉悦道:“成了!”

大蝎子的任务完成,撤退得很迅速,对东辽使团一点兴趣都没有。

纳措和蔑古雄的尸体就瘫在雪地中,血都冻僵了。

唯有刘卜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子盯着替刘卜算死掉的女奴,脸色阴沉得可怕,连其他人如何哭天抢地发愁回去要怎么交代都不理会,只是抬头看着大蝎子离开的方向。

虞归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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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从不知生病为何物的虞归晚破天荒打了个喷嚏,接过帕子擦鼻涕,说话声都开始嗡嗡的。

“传我的命令,即可启程回偏关。”

她答应过幼儿完了事就回去过年,赶夜路差不多明早就能到,其他人若嫌风雪大路途奔波,可以不回,留在边城过年,反正她是要回去的。

除了留下守城的兵将,并无人愿意留下过年,就连朝廷使团都积极跟在屁股后头出城,一点不嫌风雪大€€€€城内€€人,挂着的人皮还未取下来,边民和商队胆子大,瞧着这些东辽杀手和细作的皮被这么挂着觉得过瘾,他们可不,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队伍出城后在数里开外的小部族领地同廖姑的驼队汇合,两队人马迎着大雪往偏关赶路。

已经提前放出黑鹰往回传消息,不过风雪大,黑鹰也飞得慢,信送到幼儿手上时,归程的队伍已过了喀木六族的地盘,马上就入关了。

第171章

年三十, 瑞雪兆丰年。

阎罗娘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最不喜的就是逢年过节的阖家团圆,便婉拒了幼儿邀她一起吃年饭的好意。

她回到小院就遣散了手下, 让仆从烧了一大桶热水抬进房中,就赏了她们银子让她们自己备年饭,不必管她。

几个仆从捧着银子面面相觑,犹豫道:“这大节下的,哪有撇下主人家不管我们自己过年去的道理,我们是主家买来伺候干活的,这……”

她不耐烦听这些,挥挥手, “行了行了行了, 让你们去就去,废那么多话,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明早也不用来喊我, 有人上门就说我不在。”

仆从也不敢违她的意思,忙点头答应。

“都散了吧。”

将仆从挥退, 屋内就剩她一人。

她脱掉衣裳抬腿跨进浴桶, 未痊愈的伤口碰到热水引来刺痛, 咬牙嘶一声, 疼得搭在桶沿的手猛然攥紧。

手背拱起青筋, 许久才放缓。

“呼……”

背靠浴桶,她枕着头长舒一口气。

她本不愿回偏关, 是听人提起程伯有意年后请媒人说亲,妙娘大了, 该择婿了。

还没有择定人选,总得慢慢相看,既要妙娘有意,对方的品貌身家也都配得上的才行。

程伯就她这么一个孙女,如今祖孙俩又都是虞归晚的心腹,多得是人要巴结,北境军中就有不少家世都不错的年轻小将想讨妙娘为妻。

她也不知自己在意个什么,非丢下边城那一大摊事回这一趟,入关之后又躲着不见人,自己回了住处。

大过年的外面热热闹闹,她一身伤泡水里自怜自艾,这要是传出去,她阎罗娘的一世匪名都丢没边了。

她盯着屋顶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对在门外站了许久的人说:“进来吧。”

门外的人也来了好一阵,脚步放得很轻,也没有惊动仆从,起初阎罗娘也没有发觉。

妙娘没有应声推门进去,反而退后两步,淡声道:“主子让我过来请你。”

阎罗娘手指敲着浴桶边沿,唇角缓缓上扬,“是你想见我吧。”

“我没有。”

“你主子知道我不过去吃年饭的,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又让人过来请二次,就算请也不会让你来,你什么身份啊,在她府里也是半个主子,用得着你大雪天的跑这一趟腿?想见我就直说,别不好意思。”

她还不了解虞归晚那人?面冷心更冷,爱吃不吃,怎么可能还巴巴派人过来请她,妙娘连个借口都找不好,一开口就露馅儿。

妙娘懊恼的暗骂自己蠢,早知道就该说是幼儿让她来请。

她不出声,也不走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吹冷风当门神。

阎罗娘拨了两下桶里的热水,突然计上心来,先是碰倒了屏风架上的香露瓶,又惊呼一声,倒抽几口冷气,才虚弱缓声道:“姑奶奶,可否帮个忙?院里的仆从都散去后头吃酒了,烦姑奶奶替我去喊一声,让她们来个人替我上药,后背我自己够不到……”

“你真受伤了?”哐当一声,妙娘推开门快步进来。

寒风卷着雪吹进来,冷得阎罗娘直打哆嗦,本来装的虚弱这会子倒被冷得逼真了两分。

她一下将裸露的身体沉进热水中,只露出嘴巴以上的半张脸。

“你进来干嘛?冷啊,关门行不行?冻死我了。”

妙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关门,她还光着身子泡在浴桶里,这样一冷一热容易染风寒。

她转身关上门,复问:“你受伤了?伤哪了,我瞧瞧。”

语气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着急。

阎罗娘心下得意,面上却不显,反而拽过布巾遮住自己满是伤痕的肩头和前胸,后背更是紧贴浴桶,一点不让瞧,妙娘也看得见零星的几处血痂。

那边已经开宴了,她哪里是来请阎罗娘,是在席上听廖姑说阎罗娘受了伤,今日不能过来同大家伙一块吃年饭,她忧心记挂,再无心吃下去,便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出来想看看这人伤得如何。

可进了院发现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无,就一路寻到这,隔着门听里头有水声就知她在沐浴,也就没有推门而入,站门口踌躇半天。

“就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阎罗娘故意不让她,又故作可怜,装得那般的正人君子,“烦请你出去帮我叫个人来,多谢。”

妙娘瞪了她一眼,也不同她废话,过去直接将人拽起来,将布巾扯掉。

密集的伤口映入眼帘,蝴蝶骨处更是有一个碗口大的疤,应是近期才落的血痂,愈合的地方还粉嫩着,让热水一泡颜色更深。

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妙娘眼眶发热。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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