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一切都野蛮生长,连脚下的植物也不例外。
杂草浓郁葱茏,乱石都藏在丰茂底下,克劳德只顾着急地追赶凯撒,完全没注意脚下的障碍,几乎两步一个扑爬。
小狗摔得灰头土脸,细沙似的薄土粘在身上,像糍粑滚过黄豆粉。
紧赶慢赶还是撵不上,克劳德最后摔得疼了,干脆哪里跌倒在哪里躺下,没精打采地就地摆烂。
“呜……”跑不动了……
潘塔纳尔的阳光耀眼,草盛影密,克劳德正过脑袋,抬头仰视美洲豹高大朦胧的背影。
麻麻走得好快哦……怎么都不等等他呀?
好疲惫哦。
美洲豹听力敏锐,走出一段发觉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凯撒顿足回头,看到五体投地滩在地上的小狗。
凯撒:“干嘛呢?”
克劳德没吭声,幼崽稚气的眉头微蹙,丧气地从鼻腔里长长吁出一口气,听起来就酝着委屈。
凯撒衔着肉停步催促:“还不快过来。”
狗崽十分好哄,只是想让凯撒等他而已。
见凯撒终于肯为他留步,克劳德喜不自胜,汪呜一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又摇摇晃晃地追上去。
既然自家阿拉斯猪短腿跟不上,凯撒干脆让狗崽走前面,自己垫后,省得克劳德掉队,也以防半道有不长眼的凑上来,奶还没吃上,崽就先没了。
美洲豹虽然能树栖露宿,但刚诞生的幼崽却做不到这些。
孩子不会爬树,原野上又没有可供掩护的地方,出于安全考虑,雌性怀孕时往往会找个现成的洞穴当作暂时的避风港,以便接下来的生产育嗣。
黛绮丝育崽的洞穴是个被水豚废弃的群居窟。
水豚跟美洲豹一样,喜欢傍水而居,住在这里不必大费周章地找水源,而且周围被草丛掩着,倒也隐蔽。
纪录片的镜头跟着黛绮丝一起进入巢穴。
洞窟里一片寂静,直到黛绮丝出声呼唤,昏暗的草堆里才有什么渐渐探头€€€€
那是两只美洲豹幼崽。
起初两个幼崽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洞外来了猎食者,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此刻见到母亲,幼崽们瞬间没了顾忌,兴冲冲地跑出去跟黛绮丝打招呼。
黛绮丝倒没那么高兴了。
环视一周发现还少了一个,雌性又叫了两声,剩下的那只幼崽才优哉游哉地打着哈欠出来。
原来他正躲在石块后边儿睡觉。
不过这只幼崽没有去看黛绮丝,反倒仰头盯着凯撒,不同于另外两只对凯撒的畏惧,那只幼崽有意靠近,甚至蹲下来,不卑不亢地跟凯撒对视。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毫不避讳的审视与打量,看得凯撒不明所以:“?”
一大一小两只美洲豹面对面坐着,像对等比放大的手办。
场外的观众看不见幼崽眼底的漠然,只觉得这一幕异常温馨和谐。
「这三只崽好可爱啊!是凯撒的吗?」
「应该不是吧?如果是的话,凯撒干嘛还要养阿拉斯加拿食物跟黛绮丝做交易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凯撒猛男的外表下有一颗母爱泛滥的心?」
有人却否定说:
「怎么会不是凯撒的?这领地里就凯撒一头雄性,孩子不是凯撒的还会是谁的?」
“按照常理来讲是这样,但是……”弹幕双方各执一词,负责直播的小哥看见,索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家陈述了一遍。
故事讲完以后,弹幕骤然安静几秒,直播间里的观众齐刷刷地发起省略号,好半天才重新有人说话。
「也就是说……有只雄性美洲豹趁凯撒不注意的时候闯进了凯撒的领地,还偷偷把凯撒给绿了?」
小哥:“是的。”
省略号瞬间统一刷成了问号。
「?????」
「这也能忍???」
「凯撒这都不追究的吗?」
……
尽管弹幕大片地在为凯撒抱不平,但凯撒本豹却并不觉得委屈。
他到底是只兽,并没有“老子现在是个被戴了绿帽的大冤种”的概念。
不仅如此,他接下来还会依照跟黛绮丝的约定,给雌性捕一段时间的猎。
半只鳄鱼显然不够两头美洲豹今天消耗的量。凯撒琢磨了一下,决定现在再找点食物回来。
他起身就往洞口外边走,一旁被两只美洲豹幼崽好奇包围着的克劳德看见,赶紧撒丫子跑过去,拦住凯撒的去路。
美洲豹身材高大,小狗不得不仰起头,冲他叫唤:“汪!”
凯撒看了他一眼,没理,继续往前走。
克劳德急了,障碍训练似的在美洲豹四条腿间来回绕,直到左脚绊右脚被自己笨拙地摔倒,凯撒才堪堪停下来。
克劳德趁机爬起来:“汪!”我也要去!
“不行。”凯撒想也不想地拒绝。
“汪!”
见小狗执拗地不依不饶,凯撒蹙眉:“听话!”
大猫凶悍的模样慑得克劳德当即趴下来,连尾巴都垂在地上,像蔫掉的秧苗,只有乌溜溜的眼睛还抬着,冲冷漠无情的豹父垮起狗勾批脸。
凯撒对这委屈的模样不为所动。
虽然刚刚对崽的态度不太好,但狩猎毕竟是危险的事,他不能捎着个小拖油瓶。
凯撒错身离开,谁知他刚迈出两步,背后就突如其来一阵呜咽哽咽声。
他奇怪地回头,发现克劳德正埋首在自己的前肢里抱头痛哭。
凯撒:“……”
黏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作为一个成熟的老父亲,凯撒决定不予理会,继续坚定地向前。可没想到的是,他每走一步,背后的克劳德就哭得愈大声。
凯撒听不下去了。
他干脆飞快地跑出去,等黛绮丝的洞穴在视野里消失不见,凯撒才渐渐慢下速度,内疚地回头张望。
这么难过多半不会再跟过来了。
大不了待会儿让黛绮丝给小狗加点餐多喂几口奶。凯撒寻思着,强行忽略掉倍受拷问的良心,找去附近的沼泽。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听觉范围内,知道美洲豹已经走远,克劳德抬头叹了口气,刚才还开闸似的眼泪像拧紧的水龙头,瞬间止住。
既然麻麻不听,那还是不哭了吧。
两只围观的小美洲豹以及弹幕里的场外观众都对这说收就收的神通惊叹不已。
克劳德转身往回走,发现雌性一动不动地蜷着,小狗低头凑到黛绮丝面前嗅了嗅。
因为凯撒的缘故,黛绮丝前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刚刚捕猎又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正歇下打盹儿。
小狗身上的毛发太厚,黛绮丝梦中嗅到,忍不得打了个喷嚏。
克劳德歪了歪脑袋。
原来姨姨是睡着了吗?
确认黛绮丝没事,克劳德找到某处逼仄的角落俯身趴下。
或许,等他睡上一觉凯撒就回来了。
克劳德闭上眼睛,不久,草垛€€€€的响动传入耳朵。
小狗掀开眼帘,看见有只美洲豹幼崽从黛绮丝的身下爬了出来。
是刚刚跟凯撒对视的那个。
他在三只幼崽中胆子最大,因为脑袋上缺了块明显的豹纹黑斑,所以被取名叫小黑斑。小黑斑生性好斗,虽然排行老二,却是三只里面长得最壮实的一个。
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克劳德抬起头,只见小黑斑昂首阔步地想往外走。
别人不知道,但摄制组的人无比清楚,这已经不是小黑斑第一次想脱逃了。
这只年幼的美洲豹天生就有股冲劲,刚出生时六亲不认地和兄妹争夺奶水,连自己的哥哥妹妹都能打得哇哇大哭。
之前黛绮丝外出的时候,小黑斑甚至洞穴里单独杀过一条觊觎他们兄妹的毒蛇€€€€唔,尽管是条未成年的幼蛇。
不过无关紧要。
初生牛犊不怕虎,总之小黑斑因此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不可一世。
他经常想出去单独冒险,甚至几次三番央求黛绮丝带他出去捕猎。可惜黛绮丝从不允许,所以小黑斑现在只能趁着母亲熟睡偷偷开溜。
然而就在离洞口还有寸步之遥的时候,小黑斑忽然感觉自己的尾巴被什么拽住了。
他回过头,只见母亲带回来的那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动物正死死咬着他的尾巴,不让他走。
怕惊扰到休憩的母亲,小黑斑只能从喉咙里咕噜噜地低吼:“嗷呜!”放开!
克劳德当然不可能轻易地放他走。
“你想干什么?”
“不关你事!松开!”
“你不说我就把姨姨吵醒!”
“……”
这无疑掐住了小黑斑的七寸。
美洲豹顿下来,权衡地动了动耳朵。片刻,小黑斑坦白:“我要去看那头亚成年狩猎。”
他说得是凯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