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 第46章

跛子刘抬目远望,竟吸一口气,把眼睛捂上了。毒药师疑惑蹙眉,“怎么了?”跛子刘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俩孩子好着呢,也用不上咱们一群老东西去救了,咱们收拾收拾快回家吧!”

跛子刘讪笑着一把捞走醉得意,又吩咐毒药师捞走气晕的袖玲珑,就这么脚力飞速的出了酒楼。

就在刚刚,跛子刘大盗的目力,看得清楚:

楼顶,火光四合。

古鸿意跃进火光中心。两把剑,摩擦着地面,越来越近,直至叮一声,碰在一起。

火海中,两个孩子紧紧牵着手,两道颀长身影在漫天血红中摇曳。跛子刘判断,那口型,是在说,“我们做到了。”

然后,小白轻轻踮起了脚尖。

第38章 吻(上)

楼顶, 火色尽头,静静地立着一人,他支着剑, 淡然地俯视楼下水泄不通的官兵, 汴京官兵银色的盔甲与铁色的矛戈, 在火焰热气中晃动。

“报!知府,楼顶立一人,便是今夜作乱者!”官兵勒马报道。

汴京知府眯眼思索片刻,将明月楼买卖人口的纸契收入袖中, 眉头一皱。

知府叹了口气, 工作还是得继续啊, 小女儿还在等他回家呢。他便振袖指着楼顶的白行玉, 面无表情地例行公事喊道:“何人作乱!大胆——还不速速下来——”

此时, 教头附和着长啸一声:“贼人,杀了他!”

团团围住明月楼的官兵便纷纷响应教头, 矛戈有节奏地振臂高举,呼道“贼人,杀!”“杀!”“杀!”

回声被夜风托举到楼顶,又被火焰烘进白行玉的耳侧, 铺天盖地的叫骂回荡不休。

但他并无什么表情。只有眼睛被火的热气烘得有些晕。

真放火烧去这个让他吃尽苦头的地方后,原来心里这样快活。

古鸿意火烧明月楼的这个主意真好。不愧是专业作乱的。

白行玉上前几步,踮脚看看楼下。官兵们只见, 那个贼人探出头来, 颇好奇地俯视军队。

“嘿, 贼人, 看什么看!”

“他怎么看起来毫无惧怕之色?反而……挺好奇?看老子跟看蚂蚁似的!”

官兵们更觉得此人当真大胆,真是目中无官!便纷纷仰着脖子看他, 朝他啐骂。

官兵们梗着脖子看起来很累。白行玉便默默缩回身来。他甚至饶有些兴味地认真听着楼下官兵如何骂他是贼人,如何要剿灭他。

“衰兰,原来你一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可是,这样的滋味,并不差啊。

第一次几乎赤裸般站在骂声中,指责如火势喷涌缠绕。

但这是他人生最快乐的一天。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活着。

他便提剑,翻手横于胸前,抬眸,目光如炬。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我不是贼人,我是末路的英雄。”

这番话,只说给自己听。

教头只见那贼人横剑而立,俨然是宣战姿态,咬牙切齿怒道,“放箭——”

忽然,一道旋风般的银光划破夜空,是暗器,直直扎在教头肩膀,教头吃痛大叫一声,险些翻身下马,“何人?!”

明月楼中央,无风,窗棂却砰然大开,轰隆而响,窗叶竟整个坠落地面。

一人探出窗外,他蒙面披风,堆纱叠绉与凌乱长发一同随夜风呼啸。

他直臂伸出,掌心向外翻着,那枚暗器刚刚便如此发出。他正对官兵:

“作乱者,是我。——有本事,向我放箭!”

教头忍痛拔出肩头暗器,冷嗤一声,“那楼上,是你的共犯?”

蒙面人道,“他不是。他是我的英雄。”

教头眉宇一拧,几分疑惑,只觉得此人当真迷惑,上赶着给别人脱罪。教头厉声道,“那便如你所愿,先杀了你,箭,来——”

见教头改变了计划先向自己射箭,古鸿意长舒一口气,勾唇冷笑。楼顶空阔,并无障碍,白行玉不好防守。

而自己处于楼阁之间,占了地形优势,如鱼得水,教头凭什么敢信,天下有再快、再轻捷的箭,敌得过衰兰送客手大成的轻功?

官兵挽弓如满月,箭在弦上,教头怒喝一声,万箭齐发,明月楼破!破!破!

所有的窗棂,琉璃瓦舍,齐齐震裂,碎玉乱飞,轰然坠地。

古鸿意一个侧滑,一支极快的羽箭便贴着鼻梁滑过,他闭目,仅凭听力随空一夺,便站定。

两手,十指,夹满了足足三十六支羽箭。

羽箭如扇子般开在古鸿意指节间。

薄唇之间,羽绒微动,还有一支羽箭赫然叼在古鸿意唇瓣间。

教头只见,他轻快一吐,将两把羽绒嫩白、扇骨清脆的“扇子”向前一伸,只是柔柔一扇,微风慢起——

那三十六支羽箭便反冲官兵飞来!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箭,便毫无例外地扎在三十六位弓箭手的肩头,三十六张银弓几乎同时脱手坠地。

教头粗粗喘着气,大骂一声。此人,竟然不用挽弓,仅凭臂力便能发出如此快的箭……

“继续放箭——给我杀了他——”

第二轮羽箭袭来,古鸿意此番采用了躲闪的战略,一抖披风便如一尾鱼游走于明月楼间,却不时从不同窗口闪出身来,官兵见状立刻瞄准拉弓,可箭一放出,古鸿意的身影便再次隐入烟尘中,再找不见。

平沙雁师兄,便是靠这一招,这么多年,硬生生在岳父梅一笑的追杀下活了下来!

羽箭逐渐损耗,却仍杀不了古鸿意,教头怒极,他目眦尽裂,便要策马冲进火海亲自砍了他的头,“马儿,随我前去——”马嘶,蹄蹬,可下一秒,一圈花环般的火焰从天而降,将骏马与教头死死围困。

教头急急勒马,确认马儿无事后,便恨恨望高楼——楼顶,那一贼人提剑,准准降下火花。

教头大骂,“还道不是共犯?!”

古鸿意见那火光从天而降,心头快了一拍,便快步走上最近的窗子,一拳破开琉璃,扒着窗户将半个身子尽数探出,向楼顶望去,高声,“小白,你先走!快走——”

这一番叫喊,全全吸引了官兵的注意,教头趁机挽弓如满月,使尽全身力气,怒嚎着发出了此生最快最狠的箭。

古鸿意不管不顾地向楼顶喊着,并未多做防备,教头的箭,便直直射穿了他的肩头,鲜血喷射而出,古鸿意一个踉跄歪倒一旁,掌心也被琉璃随便划出一道可怖的血口,刚长好的新肉再次翻出。

倒地,一地火尘翻涌呛人,古鸿意咳嗽了起来,撑着剧痛爬起身来,忽然听见了醉得意师叔熟悉的声音……

那黄钟大吕般的嗓门,“好!”“我夸自家孩子不行吗?”

不会错,就是醉得意师叔的声音。

嗯,还有他讲话前标志性的一拍大腿,响亮如斯“啪”。

接着,袖玲珑师兄大骂,“古鸿意那小子,把我做了十年的大杀器,当烟花放着玩?!”

“难道,我快死了?”古鸿意粗粗喘着气,蹙眉疑惑道,难不成是幻听。

接着,百十里之外的声响,纷至沓来……

说书人清脆的一合纸扇,“咔”。醇厚响亮的叫好,“这厢便是——奇侠客火烧明月楼,苍天爷星落降洪福——善哉善哉!诸位啊,今夜这故事,必定成江湖留名的一段佳话,咱们也算共同见证啦!”

不仅古鸿意,整个围困明月楼的官兵们、知府、教头,都清楚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声响……

“你听见了没?”“听清了呢!”“害,我还以为是我被打傻了。那就好。”

教头狠狠掐一把自己人中,大骂,“这贼人把我气出幻听了?”

古鸿意狠手拔出肩头羽箭,边咳嗽边冷笑,“一支箭,我应死不了。”他便确认这不是幻听 ,这是千里传音的武功。

江湖之中,能做到千里传音,千人之声,分毫不差,只有那一人:

琴心三叠道初成——梅三叠!

“三叠嫂嫂……你这是何意?”狠狠按住伤口止血,古鸿意喃喃道。

此时,不远处,汴京官府房顶,夜风呼啸,梅三叠与平沙雁并肩而坐,静静注视着火中的明月楼。

梅三叠信手抚琴,琴音似有灵性,随夜风与花叶朝那战火中直直飞去。

平沙雁几分不解,“我们何不亲自提剑,替两个孩子杀了那些围困的官兵?”

梅三叠指尖点一点酒楼中满座高朋与喝彩,又遥望火光中配合作战的古鸿意与白行玉,“哈哈”笑了,笑得极其清亮。

“两个孩子现在需要的,并不是盖世的武力啊。”

平沙雁反问,“那他们需要何物?”平沙雁看着那水泄不通的官兵,平静地叹气道,“三叠,我只怕他们俩死了。”

脑门立马迎上一记响指,平沙雁揉揉额头,只见梅三叠目光清正无比,字句铿锵道,

“他们俩,现在只需要一点义。一点万民的情义。”

万民的义?

平沙雁依旧不解其中意,却倚向梅三叠肩头,梅三叠揽住他,两人便直望向明月楼战场……

楼顶,白行玉听见古鸿意“快走”的呼号。

下一秒,他看见一支羽箭,射穿了古鸿意的肩头,血肉飞溅,可古鸿意一动不动,颔首望着他,“快走——”那张严肃的脸,眉宇先是吃痛地拧了一下,便马上恢复如常。

羽箭穿过古鸿意时,压抑的恨意轰一声涌出,白行玉眼神一冷,“复仇作恶的人是我……要杀便来杀我。”

这真的是正义吗?

恶人,当真是我们吗?

怔然间,四面声音响起,是千万陌生的声响从远方随风飘来。

“这火烧明月楼的奇侠,当真做了一件壮举!这便是正义,这便是侠骨!”

“没错,谁家没有孩子?这买卖人口的鬼地方……”

“他这番,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啊,官府为何要杀他?我看官府倒是不讲理!”

……

万民,万语,落如雨,包裹住了明月楼。

白幽人在万民的盛赞中抬起头来,伸手去接住落下的火花,掌心燎得吃痛,不是做梦,亦不是醉酒。

古鸿意问出“难道,在你眼里,我便一直是这样的恶人?”那时,他垂下眼帘,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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