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成性 第19章

“林研!”顾成阳叫着他的名字连忙追上去,却被那医生喊了回来。

“小伙子,你别走!”

顾成阳神情急切地对那医生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但请您相信我,他刚刚说的都不是实话。”

“我要是连这种谎话都听不出来,我这十几年的精神科医生岂不是白当了。”

顾成阳愣了愣:“那你刚刚……”

“你也看到了,你的这位小病人压根就不准备配合治疗。”

顾成阳有些慌了神:“那应该怎么办?”

“你坐下,”医生对顾成阳说,“跟我讲讲他的真实情况吧。”

第23章 I Need a Doctor

23.

“根据你的描述,我初步判断他患的是双相情感障碍。”

“如果说把人的情绪放在一个坐标轴上体现,那么正常人的情绪应该在-1到1的区间内波动,抑郁症患者的情绪会在-10到1的区间内波动,而双相患者的情绪则是在-10到10之间波动。”

“把这种情绪的具象化,就好比是把一个人从滚烫的油锅里捞出来,紧接着再把他丢到零下几十度的冷库里,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可即便双相患者的自杀率是抑郁症患者的两倍以上,依然有很多不愿意配合治疗的病人。尤其是当他们躁狂发作的时候,不愿意承认自己得病的事实,擅自停药导致病情反复甚至更加严重,这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考虑到他已经出现过自杀自残的行为,我这里先给你开两个药,回去一定要想办法督促他按时吃药,定期来复诊。吃这些药的头两个月可能会有一定的副作用,都是正常现象,如果这药的副作用太强,就要来我这里重新开药,但是一定切记不能擅自停药。”

“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双相情感障碍属于重性心理疾病,一旦确诊就要上报国家,上报了以后免不了会影响未来的升学或就业。如果患者出现严重的伤人行为,还需要进行强制治疗。”

五月的天气阳光明媚,从医院的后门走出来是一片宽阔的绿草地,这片绿草地用铁丝围栏围着,再往后是一幢米白色的高楼,上面挂着“住院部”三个大字。

林研坐在铁丝围栏外的一张石凳上,他双手撑在两侧,用鞋底摩擦着地上的碎石子。

他把头发束了起来,阳光洒在他的发丝和颈肩,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温暖柔和。

顾成阳手上提着一袋从药房里取的药,站在原地看了半晌,才慢慢朝他走近。

感受到一道阴影挡住了自己的阳光,林研缓缓抬头,看到顾成阳手里拿着药物,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什么都告诉他了?”

顾成阳略有些心虚地把药往身后藏了藏:“跟他讲了一些你的…真实情况,医生…不相信你说的话。”

林研淡淡地说:“能相信就有鬼了。”

顾成阳呼吸顿了顿,走到林研旁边的位置坐下。虽然这一天的阳光算不上炙热,大理石凳依旧被烘烤得发烫。

林研转头看他,语气毫无起伏:“所以要把我抓起来么,关到那里面去?”

顾成阳随着他目光看向那个被铁丝围栏围起来的住院部。

里面有很多穿着蓝白条纹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有的坐在草坪上晒太阳,有的在护士的陪伴下放风筝,有的在花坛边上手舞足蹈地跳着怪异的舞步。

“——目前他的症状还不算严重,如果患者出现严重的伤人行为,是需要进行强制治疗的。”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这个病很大概率需要终生服药,能痊愈的概率也是有的,但也是极少数,也存在康复了几年后又复发的的,情况因人而异。”

“按时吃药,积极治疗,是目前提高治愈率的唯一方法。”

看着林研黯淡无光的眼神,顾成阳立刻冲他摇了摇头。

“不会的,当然不会把你抓起来,”顾成阳把那袋药放到腿上,对林研说,“医生说了,只要吃药就能好。”

“……吃药就能好?”林研喃喃地重复着,从他手中拿过那袋药,忽然神情一顿。

他盯着那几盒药片,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下一秒药物从他手中滑落,林研低垂着头,用手掩着面,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顾成阳听见短促的笑声。

林研不知为何哑然笑了起来。

顾成阳莫名感到慌张:“怎…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这些药我在我妈抽屉里看到过。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药,可到头来不还是活成了一个精神病。”

顾成阳的脑海里,猛然又想起了医生的话:“——双相情感障碍的病因有很多种,遗传因素是最主要的因素,父母双方有一方患有双相,就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遗传给孩子。”

林研缓缓侧过头,依旧用手捂着脸,顾成阳在他的指缝之间看到那双锐利却绝望的眼睛。

“顾成阳,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只折了翼全无安全感的小鸟。

可他本该是在蓝天中自由翱翔的飞鸟。

林研大概也希望自己可以好起来,否则不会这样答应顾成阳来看病,可那希望真的太过渺茫,如林研这般连死都毫不畏惧的人,都在这座情绪的大山面前望而却步。

顾成阳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给予他什么。

他起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药,然后在林研的腿边蹲了下来。

他对林研说:“你还记得一年前我怎么把你从医院里带出来的吗?当初你不是也认为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可最后我还是做到了。”

林研缓缓地放下挡着脸的手,从而对上了顾成阳那双如磐石般坚定的眼睛。

“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像那次一样,安心地把后背交给我。”

林研沉默不语,忽然抬手挡住顾成阳的眼前,只为不在他的瞳孔里看见此时破碎的自己。

“还记得Dre和Eminem合作的那首歌吗?”顾成阳垂下了眼,念起了那几句早已烂记于心的歌词,“all I know is you came to me when I was at my lowest,you picked me up, breeding life in me.(我只知道在我人生最低谷时你来到了我身边。你把我拉出低谷 让我焕发了新生。)

……

Demon's fighting you, it’s dark.let me turn on the lights and brighten me and enlighten you.(你和恶魔斗争,黑暗笼罩你,让我打开光芒重新点亮我俩。)”

林研当然不会忘记,Dre发布这首歌那一天,他和顾成阳在床上听了整整一夜。

Dre对于Eminem而言亦师亦友,在那个没有人相信一个白人能做说唱的时候,只有Dre坚定不移地选择他相信他。而当Dre在人生最低谷时,所有的朋友都离他而去,只有Eminem站出来鼓舞重新振作。

这是两个说唱传奇之间近乎宿命般的故事。

林研在他的歌声里缓缓放下了手,看见他此时的眼神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那炽烈的情感令林研也片刻挪不开眼,在那一刻他仿佛接受了这种宿命的关联。

「you saved my life, now maybe it’s my turn to save yours.」

最后顾成阳轻声念出这句歌词。

下一刻林研毫无征兆地站起身,一把从顾成阳手中夺过那一袋药拎在了自己手里。

他往前走,离开了绿荫下的石凳,完全站在了阳光底下。

明媚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上了眼,走出几米后发现顾成阳还待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顾成阳,”林研叫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听着有些急迫,“我们回去吧。”

他攥紧了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而后骤然一松。

顾成阳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他的跟前,听见林研对他说:“我想回家了。”

——

最终林研选择相信顾成阳。

他对自己的病不抱任何希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顾成阳真的会有办法。

回去依旧是坐地铁,临近傍晚时分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地铁里比早上拥挤了不少。

上车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座位,坐了两站之后,有个穿西装的上班族下了车,顾成阳顺势就叫林研坐在那个位置,自己则扶着杆子站在他边上。

林研坐下来后就戴上耳机开始听歌,全然不受外界干扰。

这一班地铁有好多站经过热闹的市中心,上来的人多下去的人少。不一会儿车厢里就开始人挤人。

顾成阳握着上方的握手,另一只手上提着装在塑料袋里的病历和药物。他用身躯挡在林研面前,仿佛将他置身于一个安全的保护壳内。

林研无意于与顾成阳交流,可抬起头来却总能对上他的眼神。

而顾成阳发现林研在看他,总会露出一个青涩的笑,然后告诉他还剩多少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穿笔挺警服、带着帽子的警察牵着一条工作犬从拥挤的人流中走过。

那是一条高大威猛的德牧,嘴上戴着防咬嘴套。正一丝不苟地嗅着车厢里的每一道可疑的气味。

林研片刻不离地盯着它。

让一条原本应该在草原里自由驰骋的牧羊犬为人类所驯化,带上锁链和镣铐,机械地完成重复的指令。

林研并不知道这对于它而言是否是公平的。

坐在对面的小孩子对工作犬很感兴趣,几次想要伸手去摸,都被一旁的母亲严厉呵斥。

小孩哭闹起来,那个母亲只好无奈询问巡逻警察能不能让孩子摸一下狗。

警察小哥人美心善,摸了摸狗的头后就下达一个指令。

德牧到小孩旁边坐下,一改方才巡逻时的严肃认真,而是咧开了嘴朝小孩吐出舌头。摸到狗的小孩破涕为笑。

看到这一幕的林研忽然朝面前的人招了招手:“顾成阳。”

车厢内声音嘈杂,广播里响起了到站播报,旁边两个老头老太太在大声聊天,站在前面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正在电话里和男朋友吵架。

顾成阳听得见林研在叫他,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生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顾成阳没有多加思索蹲了下来,一条腿微微屈着,差两公分就能碰到地面。

他问林研:“什么事?”

林研发现自己不用仰着头看他了,心情愉快了很多,他朝顾成阳挑眉:“你知道为什么警犬会选择德牧吗?”

不明白林研为何会问这样一个不着边际得问题,顾成阳随着他的目光向后看。

完成小孩心愿的工作犬在警察的指示下站起了身,在车厢内完成自己还未完成的工作。

林研向顾成阳解释说:“因为它容易驯服,被驯服后的德牧坚韧忠诚,誓死都服从主人的命令。”

顾成阳原以为林研是想养狗,他曾在网上查过资料,养宠物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抑郁的情绪。

可谁知下一秒林研就凑了过来,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你如果是狗的话,一定也是只德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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