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旧是头顶那颗生生不息的星辰
林研看完了歌词后沉默了很久,抬眼便对上了顾成阳的眼睛。
他的目光虔诚又炽烈,为了逃避这道视线,林研忍不住去伸手挡住他的眼睛,淡淡道:“顾成阳,你喝醉了。”
盖在眼睛上的手散发着温热,顾成阳能闻到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他伸手握住了林研的手腕将它从眼前挪开,在手腕内侧的肌肤上摸到一道不同的纹路时,他忽然顿了顿,沉声道:“嗯,我的确是喝醉了。”
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托辞,能成为解释一切出格行为的理由。
紧接着他将手腕外翻,然后仰起头,像是在标记着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在那道疤痕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第32章 负担或宝藏
32.
林研并没有对那天的告白做出回应,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包括那个落在伤疤上的吻。
但林研很喜欢顾成阳写的那首歌,并且花了很多的时间研究出了适合它伴奏,还对顾成阳说想把它放进专辑里面。
这对于顾成阳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他从未奢求林研会给出回应,所以并不感到失望。他清楚地知道,林研虽然欣赏他的才华,认可他的音乐,却不一定会喜欢他,褪去“荒原旅客”外衣的顾成阳笨拙无聊,不善言辞,应该不会有任何吸引林研的地方。
他只是一如往常一样,珍惜着能和林研一起做音乐的时光,珍惜着那火焰熄灭之前的每分每秒。
来到C城后的第三个冬天,专辑的计划被提上了日程。
那段时间他们的手头还算宽裕,工地上的活虽然累但收入可观,林研偶尔也能通过卖伴奏来赚取三五百块的收入。
从十月份到C城下起第一场雪,林研的情绪也稳定了将近两个月。以至于到了定期去复查的日子,医生看见他眉眼之间舒展的神情,都忍不住问他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研先是一愣,随后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毫不避忌地告诉医生:“没有谈恋爱,但有人在追我。”
医生在初诊的时候就知道林研有些话不愿意当着顾成阳的面讲,所以第二次复诊之后医生就把家属支开,单独问诊病人。
此刻的医生伸长了脖子往门口处望去,看见顾成阳戴着耳机坐在外头的排椅上,手里拿着纸笔,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东西。
医生会意地笑了起来:“是外面那个小伙子吗?”
林研倒吸了一口气,表情略有些震惊:“你他妈的是不是学过读心术?”
医生告诉他:“没有这种东西,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那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
林研觉得这个回答很没劲,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垂着眼无聊地用手指绕着发尾的头发。
医生也没就这个话题问下去,接下来是正常的问诊流程。
从前林研的态度都很一般,每次问完诊后都是迫不及待地拔腿就走,这一次他却哼着歌慢悠悠地将病例塞进口袋里,还心情很好地对医生说了句谢谢。
离开之前医生又叫住了他,问:“所以你打算和他在一起吗?”
林研愣了愣,满不在乎地回答他:“算了吧,像我这样的人,和谁在一起都会成为那个人的负担。”
医生却平静地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林研被盯得有些无所适从,仿佛眼前的医生真的能一眼洞悉他真实的想法一般。
一直到林研开口询问,医生才说:“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很多进入这个诊室的人都曾试图将爱他们的人从身边推开。然而能不能推得开,并不是由他们主观决定的。”
“什么意思?”
那医生和蔼地笑了:“在你眼中是负担的东西,在他眼中是宝藏也说不定。我想告诉你的是,爱是唯一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事物,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喜悦或是悲观,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爱的分量。”
“……”
林研倚在诊室门口,长久都没说话,正当医生想再度开口打破沉默,却听到林研说:“你搁这念婚礼誓词呢。”
“?”
“这么能说,不如转行去当司仪吧。”
林研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对着医生挥手说了句再见。
在定好了大致的框架和曲风方向后,专辑制作的进度就快了起来,林研做完了所有伴奏,顾成阳的歌词也写得差不多了。
做概念专辑对两人来说都是头一次,林研却对此很有信心,在录音和后期制作都还没有开始,只是敲定了歌曲和概念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用顾成阳的账号发微博分享了这个消息。
【荒原旅客】:《野火燎原》is coming soon.
配图是一张写着专辑所有曲目的稿纸。
稿纸上有两个人的笔迹,顾成阳的字迹清晰,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林研的字迹则非常潦草,连写的是什么字都难以辨别。
十二月的C城气温降至零度以下,此时已经是夜里十点,窗外传来寒风呼啸的声音。
林研坐在电脑前翻看他们账号下的留言,一转身却不小心打翻了顾成阳放在他手边的热水。
林研顿时感到错愕,然而下一秒顾成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表情严峻:“没事儿吧?”
说着他抓起林研的手仔细检查他的皮肤是否被割伤,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放下心来,拿着簸箕扫把清扫满地的玻璃碎片。
老式空调呼呼作响,与窗外的风声混杂在一起,林研看着顾成阳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清扫着地板,莫名又回想起那个宿醉的夜晚,也想起医生对他说的话。
他深知如果他对于这段感情一直这样躲避下去,顾成阳也不会强求,他会掌握好所有的分寸,不会让林研有任何越界的不适,他们依旧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或是朋友。
可是,真的仅限于此吗?
林研忽然感到燥热,手腕还残余着顾成刚刚抓住他时的余温,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一直到顾成阳把地面清理干净,林研才对他说:“我想出去走走。”
顾成阳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摇头。因为林研的身体原本就不好,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因为风寒感冒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顾成阳就更不可能让他出去了。
听到对方别别扭扭的回答,林研几乎是立刻冷下了脸:“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便转身出门。
顾成阳无奈,只好拿着羽绒服以及帽子围巾跟上了他的脚步。
凌晨的C城冷得刺骨,大街上没几个人,只有沿街的店铺零零散散地还亮着灯。
林研全副武装地走在街上,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带着围巾帽子与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冷吗?”
顾成阳落后半步跟着他,说话时还冒着烟雾。
林研摇头:“还好。”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执意地想要出门,但这段时间是他近期灵感和情绪最为活跃的时候,他无法克制住脑海里的想法,觉得自己一刻都无法停下来。
他双手叠放在身前,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
这一举动被顾成阳看在眼里,他二话不说就拉着林研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口袋。
感受到整个手掌都被温热包围,林研微微一愣,抬起头看见顾成阳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冲锋衣。
林研打量了他一眼,心里有那么一点不服,不明白顾成阳穿这么少,为什么手却还是热的。
第33章 过往
33.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林研放在顾成阳口袋里的手忽然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把那盒硬壳的烟拿了出来。
因为林研不喜欢烟的味道,顾成阳就很少会在他面前抽烟,但林研知道,其实顾成阳在很久之前就会抽烟了。
林研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烟盒,问他:“你经常抽烟吗?”
“还好吧,”顾成阳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他,“平常累的时候会抽一根。”
林研又重新握住他的手,摸到了中指内侧有一层厚厚的茧。
换做谁都很难去相信,平日里像模像样的老实人,却是名副其实的老烟枪。毕竟林研印象里第一次在医院病房外看到顾成阳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应该应该在学校里上学才对,怎么都和叛逆沾不上边。
现如今十九岁的顾成阳身上少了两年前那股青涩的书卷气,多了一份像是被岁月打磨的成熟和内敛。如今他个子也更高了一些,林研的视线平行都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林研随意地把烟往空中一抛:“你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顾成阳手忙脚乱地接住烟,垂下了眼低声说:“很久之前吧。”
林研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回答,穷追不舍地质问:“很久是多久?”
顾成阳将烟重新塞回兜里,动作迟疑缓慢。半晌后,他才回答林研:“六岁的时候。”
林研略一怔愣:“说瞎话都不打草稿吗。”
顾成阳只是目视着前方,神情平淡:“是真的,我六岁就会抽烟。”
“那你想办法让我相信你。”
在过去的时间里,两人都很少谈及彼此的过去,林研不愿意说自己的,也很少对顾成阳的感兴趣。
这是林研头一次问及对方的过去。
看着顾成阳沉默地盯着地面,脸上露出迟疑的神情,林研也意识到,顾成阳和自己一样,同样不太愿意去提及过去的事情。
林研觉得无趣,正欲告诉他不想说就闭嘴的时候,顾成阳却开了口:“我爸教我的。”
林研微微一愣,只听他接着说:“我爸他就没什么本事,整天游手好闲,最常做的事情除了喝酒就是打牌。有一次他去打牌带上了我,那次他很幸运,赢了很多钱,所以往后他每次打牌通常都会把我带在身边。他说我能给他带来好运,我却只记得那牌桌上很呛人的二手烟。我不记得那个时候吸了多少二手烟,有一次他赢了钱后,一帮人围着他起哄,他得意忘形地把我抱起来放在他腿上,然后把烟塞到我的嘴里,告诉我长大后一定要像他那样出息。”
既然说了,顾成阳就很认真,把所有的细节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研。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后来真正意义上学会抽烟,应该是初中的时候。他打我跟我妈的时候,我第一次反抗,而且打赢了他。”
那时候顾成阳用他爸的酒瓶把他砸得头破血流,从地上捡起了一根从他爸口袋里掉落的香烟,烟上沾着血迹,但顾成阳点燃了他。刺鼻的烟味吸进鼻腔后他止不住的咳嗽,咳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但他还是抽完了一整根烟,好像从那一刻起他便认为自己有了独挡一面的能力,不再是个孩童。
顾成阳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然后放进嘴里点燃。林研瞥了一眼,并没有阻止他。
这是他第一次容许顾成阳在他面前抽烟。
吐出的烟雾在空中升起,很快消逝在夜色里。
“其实如果我当初不来首都找你,我也一定会离开南城。”顾成阳将烟灰抖落,说,“我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想了,在天亮之前,我一定得离开那里。”
林研问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