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无比,好似都带走了些他的冷意似的。
柳知漾莫名想到他们唇角相碰,互相纠缠的那个夜晚,那天,星河漫步,对方说,希望他们不止有今天。
多么动听的情话,勾得他沉迷不已。
可他不会再信了。
人摔一次跟头就够了,怎么会有傻子一遍遍重蹈覆辙。
又是一片寂静,他听到细簌的声音,似乎是少年缓缓起身,撑着墙慢慢摸索,鞋在地面上发出不断摩擦的拉扯声。
柳知漾冷声:“做什么?”
“这里有卫生间吗?洗手台也可以。”苏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轻轻的,少年也没有再次说任何亲密的称呼,可明明几天前,他们连片刻的分别都觉得不舍。
半晌,柳知漾向坐伸出胳膊,他知道苏洱在摸索什么,他在慢慢摸索靠近,因为环境实在太黑,只能拿着手一点点往前够。
他不想多做解释,在感受到苏洱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背时:“别乱动,我带你去。”
仓库不大,如果按照正常房子装修来看,就是标准的一室一厅,也亏得他的习惯,水费电费没有一个月是落交的,也许是小时候的经历,他总觉得,人总要给自己留给能落脚的归处。
他的步子不算快,仅凭借对房屋构造的熟悉往前走,少年缓缓跟着他,声音静,呼吸也轻,但凡是个正常人,估摸着都要被他吓够呛。
柳知漾不想去知道苏洱的想法,他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卫生间也有一道窗,不大,仅仅用作通风,但恰巧,落进来的细密光色能够让他们互相都能看清对面的神情。
苏洱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黑白分明的眼睛刚刚转变方向,柳知漾立刻松开了手。
“我出去。”
来这里快一个下午,对方一口水没喝,一点饭没吃,柳知漾又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密密的疼。
他非常非常想要指责苏洱的不专一,他想要得到苏洱肯定的态度,更不想面对苏洱违背承诺的事实。
可,他又想,对方何时做过承诺呢?
说过爱他,却没只说爱他。
说喜欢他,却没说过要永远在一起。
就像那天秦支挑衅,他是说男朋友了,可苏洱,根本没应。
柳知漾刚转过身,只听苏洱唤他:“我真的喜欢你。”
许久没被温水沾润的嗓子有点哑,但不乏其中氤氲的温柔。
柳知漾有些悲哀,即使他警告过自己,给自己下过无数心里暗示,对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苏洱刚一开口,他只想立刻转身。
他捏紧了指尖,却听砰的一声。
又急又响,是猛地撞击的声音。
柳知漾下意识去看,见到被狠狠摔落在地面的手机,苏洱看着他,说:“我没有联系任何一个人,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不会让任何找到我。”
柳知漾被他这一瞬间相同的应答怔在原地,又见苏洱半蹲下来,指尖在碎落的屏幕上摸索,又是狠狠摔了几下,这回,手机彻底碎了开来。
一张手机卡出现在对方手里,下一刻,落入马桶里,哗啦被按响的水箱,代表着少年的所有举动。
“我和柳絮冬。”苏洱顿了一下,看他的目光里蕴含着太多他根本看不懂的情绪,最后化为平静,“是我对不起你。”
“你想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
苏洱低着声,声音不再上扬时,却也像是紧紧吸住石头的磁铁,如此固执,如此偏执,又如此勾引让人根本无法松手。
“你还想要什么?把我锁起来吗?”
少年说着,忽而朝他伸开手掌:“门钥匙。”
钥匙只有一把,而刚才仓库已经被他锁了起来,柳知漾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眶都是酸涩的,他不想哭,但他觉得非常非常的难过,同时又有一些心思如野草一般在他的身体里扎根发芽,迅速生长。
他很想说些什么,他也很想逼问什么,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要听对方的话呢?可心里却有另一个诱惑性的声音隐隐勾着他不得不去想,去听听看,去试一试,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柳知漾动了动喉咙,最后,如苏洱所愿。
钥匙仅在交接时出现了一刻,接着€€€€
噗通。
也被扔到了马桶里。
冲水声不断,旋转的水花如同海洋里最狰狞最可怕的漩涡,汹涌地扑向他,接着将灌入他的鼻腔,涌入他的口腔,让他半点挣脱不得。
苏洱的表情平静,面部轮廓是被一点点扫上去的,眼底无比空荡,漆黑一片,却仿佛如同火光跳跃似的,冷淡的月光分散在他的脸上,从嘴里吐露的气息,却没有再疯狂无比的话了。
他说。
“那就谁也别出去好了,死也一起死在这里。”
这一刻,柳知漾仿佛被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猝不及防的咬住了致命处,尾端将他缠紧,越来越紧,直至不能呼吸。
他的胸膛有着奇妙的搏动,不受控制地不停起伏,宛若喝醉了似的头晕目眩。
未被填满过的心脏忽然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从未觉得,如此满足。
第38章 正经游戏。
柳知漾是一个没有被爱过的孩子, 他的父母认为他丢脸拿不出手,把他像一个不能被当成门面的奖章对待,唯一对待他好的亲叔叔,对他有着浓浓的恶意, 把对他父亲的怨恨尽数给了他。
裹满糖果的毒药, 要比直接扎进胸膛里带出血淋淋伤口的刀反噬起来还要严重。
这些,光是从文字了解远远不够,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感同身受, 除非亲身经历。
对于玩家而言,决定攻略一个角色时考虑的层面很多, 想他因何而悲,想他为何而伤, 念他如何由衷地感到高兴。
怎么不算是真心实意的爱过呢?
像是真正整整地谈了一场恋爱, 在那段时间,世界万物都像是匆匆风雪, 唯有那一个人有着光色,在作为观赏的玻璃瓶远远看他,迷恋着他, 引诱自己吃下大把大把的清醒药物,体验这场漫长的失眠,深陷其中,着迷不已。
爱, 就是疯狂的, 是病态的, 让毫无血缘关系,甚至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如同疯子一样互相撕扯缠绵,有些短暂, 一触即发,有些长久,年轮不停。
借由联姻的引子,提醒柳知漾的父母柳絮冬包藏祸心,从后者那里,找到大量的多年把柄录像毁坏,与柳家的众多合作者交易沟通,最后名正言顺地把柳知漾推到继承人的身份,连后路都为他算计得一清二楚,彻底铺平,一马平川。
看,你是个多么合格的情人。
如果放到现实中,这便是每每分手前夕,你送给他们的最后一份礼物。
喜欢就会产生占有欲,不喜欢对方和其他人多说一句话,不喜欢对方因其他事物感受到喜怒哀乐,希望伴侣把全部目光全身心地放在自己身上。
全世界都毁灭掉的话,就把喜欢的人塞进口袋里,与他谈论着阳光照耀的美丽,在一切崩塌崩溃的瞬间,一脚踩空,与他一同坠落深海,永远沉眠。
这种念头,你不做评价。
在现实里,有很多想法无法实现,你不能夜晚三点半想去北极看雪,下一刻就能去,你不能突发奇想去跳伞,就能打扰朋友休息陪你从天空坠落,你不能在同一天看到几十个城市的日出日落,繁星点点。
但在游戏里可以,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都由数据组成,你不用和npc解释你的想法,你不用在做每一件事前都要预估风险和代价,整个世界都是属于苏洱的游戏场,玩坏了玩崩了也无所谓,不玩嗨点不白花钱了。
没有时钟,没有手机,在空间不大的仓库里,时间概念被完全模糊,有时候,仅仅能从卫生间那块窗户里透出的一点点光亮察觉出白天黑夜。
柳知漾原来是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对待,食物、水准备齐全,甚至连电视都有。
他问你这样和他在一起后不后悔的那天,是个雨天,雨滴落得很大,劈里啪啦,很直观地影响听觉,你觉得是你走神看着无意间瞥向窗外的那几秒,给了他分外犹豫的时间。
但你当时什么都没想,你就是觉得自从游戏更新后,四周环境变得异常精致,太过真实,有时甚至混淆你对现实的判断。
你摇了摇头,臂弯跨过他的脖颈,埋到他的颈窝,亲着他的锁骨,因为力度不宜,杂乱无章,引得柳知漾无意识地从喉咙中发出几声气音,鼻息猛地重了几分。
他变得敏感多了,得益于这几天的疯狂……从最开始你要捏着他后脖颈教他接吻,到他主动咬着你的下嘴唇留下道道像是宣示主权的印记,他像是要完全用这种方式洗刷掉柳絮冬的曾经,这之中,根本没过几天。
柳知漾对你有着嫉妒所有人到病态的占有欲。
你完全知晓,你依旧纵容。
你亲着他,额头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让你本来就柔和的声音黏上了笑意:“不会后悔呀,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觉得很开心。”
“我会一直开心下去的。”
柳知漾听见苏洱对他笑着说,即便装修得再好,原身也只是个仓库,这里面很冷,尤其这几天频繁地下雨,连地板都潮潮凉凉的,可以说得上是破败的环境。
但少年眼睛亮亮的,眉梢间都透着神采,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目光让柳知漾心都软了下来,满眼透着种尝试新鲜感的兴奋,倒让他觉得这像是一场另类的约会一样。
他并不擅长做饭,仓库里尚有着提前搁置在冰箱里的新鲜蔬菜,撑不了太多天,没必要先拿罐头,但他的确做得很糟糕,卖相还说得过去,但口味实在难以下咽。
柳知漾独自在厨房奋战的时候,苏洱正在以此往台子上摆盘,少年很喜欢突然从后背抱他,他歪头从他右胳膊旁边探出来,当时柳知漾刚勉强炒出一盘番茄炒蛋。
“我尝尝。”
苏洱语气好奇。
“我第一次做饭,不确定它好不好吃……”柳知漾拿起筷子递过去,苏洱不接,抬抬下巴,眼尾拖长,示意需要喂过去。
虽然柳知漾顺从地听了苏洱的话,但在少年弯下脖颈咬住筷子的时候,他又上手去把对方绒绒的头发揉乱,恶趣味一样。
他低头问他:“好吃吗?”
苏洱徒然瞪大双眼,仿佛被惊讶到一样,连连点头:“好吃!”
“你尝一口!”柳知漾当时还没完全清楚地认知自己的厨艺,他还觉得神奇,毫不设防地咬住对方同样递过的筷子。
……
“咳咳咳……”他差点没一口吐出来,番茄炒蛋它要么咸要么甜,但它不能是苦的啊,而且怎么还有点酸。
计划得逞,苏洱笑得不可开支,耳朵都快笑红了。
柳知漾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等到苏洱渐渐消下笑意,他把手掌伸到对方下巴处:“难吃死了,给它吐掉。”
却见苏洱得到宝贝似的,只摇头,不让他靠近一点:“谁说不好吃,我爱吃。”
少年呼着热气,飞快地亲了下他的鼻尖,眼睛也笑弯掉:“你做的,我都爱吃。”
很奇妙的体验,柳知漾只能想到几个字来形容,再也不会有谁和他一样亲近苏洱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性格的最快方式就是住在一起,虽然他们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柳知漾却从很多细节品出了苏洱的习惯,比如是个左撇子,使用右手是长期练出来的,少年的手常常很冰,要不断捂着,温着,才能多些温度,很喜欢把自己窝到一个地方,床啊,椅子啊,甚至地板。
柳知漾都不明白在那样闲散悠哉的状况下,怎么还能保持着最基本的仪态,他故意挺直腰板,却半点仪态也无,比不上少年一点。
那也是他第一次对着苏洱绷着脸,他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幼稚成这种地步,地板多凉不知道?森森透着冷气快要砸进骨子里的冷不知道?忽然嘟囔一句要学小鲨鱼在海洋里畅游,下一秒,人就软软把自己团在一起,扑倒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