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黑心莲 第13章

“何止认识。”周恃宁道,“他是我表弟,两年前他爹在并州做官,升迁回京途中遇上了民乱,一家人就此离散了。原以为凶多吉少了……没成想人好好在你这儿呢。”

裴煦的母亲周韫玉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与周家还有往来。

“得尽快写信告诉小姨夫。”周恃宁自言自语完,又探头去看裴煦,“小姨呢?怎么只你一个人。”

裴煦脸色倏忽之间就变得惨白了,他的头有些疼。

姬元徽想起了他初次见到裴煦时的场景,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打断了周恃宁的询问:“你先去前厅坐会儿吧,他身体不舒服,一会儿我去和你说。”

“唉?他的事你说个什么劲儿……”周恃宁话没说完就觑见了姬元徽要杀人的目光,他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缩了缩脖子怂了,“那,那我先过去了哈。”

姬元徽扶裴煦回去,倒了杯茶看着他喝下:“好些了吗?”

“我没事。”裴煦笑笑,“刚刚不知怎的,头有些疼。”

“没事就好。”姬元徽松了口气,“我过去前面看看他还有什么事。”

裴煦点头,姬元徽刚转身又被他扯住了衣角。姬元徽回过头询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有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头升腾而起,搅得裴煦心烦意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殿下,我有些怕……”

“我在这里,怕什么。”姬元徽安抚道,“我就去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裴煦还是有些不安,但又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拖着姬元徽不许他离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次日再见到裴煦时,周恃宁看向他的眼神变了不少。

他向来不怎么会掩藏情绪,这目光里的怜悯太过明显,看得裴煦一阵恶寒。

裴煦不喜欢别人这样看他,这神色像是在看一只猫,一条狗,唯独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有能力决定自己命运来去的人。

姬元徽一边写着往京中裴家寄的信,一边问他,要找到家人了开不开心。

由于裴煦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写,姬元徽只当他亲乡情怯,便代笔了。

裴煦心头阵阵翻涌,胃里有些不适,像是想吐。他强压下恶心,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心绪起伏太大才会这样,随后不太自然的点了点头。

得知裴煦没死,还失忆了被姬元徽留在身边,裴家匆匆忙忙派了一行人来接他,生怕他突然想起什么来说出去坏了裴寄的官声。

见接人的来的这么快,姬元徽还当是裴家重视他。

裴煦名正言顺的家人来了,而且似乎很珍视他,姬元徽没有理由硬扣着人不让走。于是他只能在临别时给裴煦乱七八糟塞了一堆东西,叮嘱他好好吃饭睡觉保重身体。

“你先回去,我应该用不了多久也能回京了。”姬元徽这话说出来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笑道,“到时候殿下再带你骑马。”

裴煦抱着他做的那把小弓,哭得眼尾鼻尖都是红的,说:“殿下要给我写信。”

姬元徽手捏紧了,强忍着没给他擦泪,只说会写的,会写的。

后来姬元徽的信一封封寄出去,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了。

当失望一次次堆叠,猜疑就产生了。

是回了京被富贵迷了眼,不想和他这个被贬斥到边远之地的不受宠皇子来往了吗。

也是,裴家如今也算新贵,大皇子,太子,支持哪个都比支持他来得稳妥。

可万一是裴煦家中不许他胡乱站队所以扣下了信,裴煦自己并不知情呢?

姬元徽心乱如麻。

而另一边,裴煦一直以来的不安应验了。

到了京中,裴家的人并没有像去接他时表现的那样热情。每个人都用冰冷的视线打量他,言语嘲讽,挑衅苛责更是常态。

尤其是他的父亲,望向他的第一眼满是怀疑警惕,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烫手山芋,拿着烫手,却又不敢随意丢弃。

裴煦一开始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直到某次他被几个弟弟妹妹以玩闹为名推下水塘,烧了一夜后,什么都想起来了。

大夫是第二日来的,裴家不敢真让他死了。他回来后裴府时常收到陇西来的信,那位殿下可是个发起疯来连陛下都敢顶撞的混世魔王,人虽走了,余威却在。

再加上将他认出来的是周二公子,裴煦的表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万一裴煦死了周家闹起来他们没法交代。

于是裴煦这次病愈后就被打包扔去了东陵求学。既然不能杀,那就干脆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裴家基本确定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仍然觉得他是个隐患,派人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四年的时间,裴煦在裴氏的监视下一直表现的怯懦又乖顺,似乎完全是个任人搓扁揉圆都不会反抗的面团子。

于是在姬元徽回京的前夕,裴煦被叫到了裴寄的书房里。

除了他与裴寄,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太子。

那年裴煦十五岁,眉目绰约,像是一块光华流转的美玉,肖似他的母亲。

他们要他去勾引姬元徽,上流也好下作也好,让姬元徽娶他,留他在身边,姬元徽有什么动向随时汇报。

他低眉顺眼敛去风姿,畏畏缩缩答应了。

看着他这样子,太子轻嗤一声笑起来:“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做派,我那个三弟心心念念个什么劲儿。”

裴煦低首垂眸,不发一语。

再相见时裴煦被选定为姬元徽的伴读,只一眼姬元徽就确定了,融融还是从前那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融融,他看向他的目光仍旧依恋又热切,像一块暖玉,触手生温。

第15章

“想什么呢。”马车上,姬元徽黏黏糊糊的凑过来挨着他。

裴煦有些感概,比起少年时期,姬元徽现在的脾气已经平和了太多了。

他放下车帘,很淡然的任凭姬元徽抱着他乱蹭:“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姬元徽埋首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大口,面露满足。

裴煦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推了推他的脸:“殿下,衣服乱了……”

姬元徽颇不在意的又蹭了两下:“乱便乱了。”

裴煦提醒道:“还有三五刻钟的车程便要进宫了。”

姬元徽若无其事给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接上刚刚的话问道:“以前?多久以前?”

裴煦说小时候。

姬元徽哼笑两声:“你小时候比现在活泼多了,爱哭爱闹也爱黏着人。晚上不肯自己睡非要赖着我,赶你你就哭,爬到我书案上坐着不肯走……”

他说的很缓,声音温和,似涓涓细流流淌而过。裴煦忍不住微微侧过脸抬眸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目光所能触及的侧脸神色缱绻温柔。

裴煦痴痴看了会儿,旋即像是被这神情烫到般,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下,匆匆垂眸不敢再看。

他近乎迫切的渴求着姬元徽的目光和爱,也会为此不择手段的去掠夺争抢。可当姬元徽真的爱他,甚至就连下意识的反应里都会流露出对他的怜惜珍视时,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他只想过怎么把自己掏空去爱人,没想过如果这个人恰好也爱他,他该怎么应对。

爱是太滚烫炙热的东西,他有些接不住。

姬元徽环着裴煦的腰,笑着捏了捏他的手继续道:“把你连带桌子一块儿端出去,你就扒窗棂敲窗户,自己不睡也不许我睡,坏得很。”

裴煦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他有些脸热,尽量自然道:“儿时不懂事,胡闹罢了。”

“我倒是盼着你现在也能这么跟我闹。”姬元徽托着脸看他,“刚从陇西回来时,你不像从前那样张牙舞爪唤我名字,也不喊我殿下,只冷冰冰的叫我三殿下,叫我大哥他们大殿下、太子殿下……”

“这个叫法显得我似乎和其他人一样,在你心里没什么不同了。”姬元徽撩起他一缕头发嗅了嗅,他垂下眼帘,将他的发丝按在心口,语气半是落寞半是调笑,闭着眼微微牵动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笑,“我那时候心都要碎了。”

姬元徽几乎从不向人示弱,更不可能对人说“我因为你心都要碎了”这种话。

他是特殊的……

即便姬元徽对他说过很多次喜欢和爱,他仍旧会焦虑的在心底一遍遍去确认这些语句的真实性。即使一切都表明这些都是真的,但他却总也不安心。

他总觉得姬元徽或许是因为他这张脸,因为念及昔年情谊而对他垂怜一两分,这一两分已经很多了,他不敢去认为姬元徽对他的心思和他对姬元徽是一样的。

不敢这么认为,但又忍不住渴求更多,情绪在两相撕扯下越发崩坏。

小时候的他可能会觉得旁人喜欢他是理所应当的,可现在的他遭了太多恶意的讥讽冷遇,他的尊严啊,风骨啊早就已经被击碎后零落一地,很难捡起了。他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值得谁的爱。

内里朽烂,只留一副尚算体面的皮囊,靠一口恶气吊着,摇摇欲坠的活。

失望了太多次,他劝自己别对这辈子抱什么指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候只会更难过。他似乎是死心了,但又没死透,他仍旧不甘心,毕竟他还那么年轻。姬元徽三言两语便能让他的心脏震颤不已,让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挣扎着不甘心死去了。

姬元徽像一条系紧在他心脏上的红线,只要握住那头扯上一扯,他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了。

眼前人的落寞落进他眼里,他的心都乱了,哪里还顾的上其他,有些无措的去触碰姬元徽:“殿下……不要难过。”

姬元徽握紧他伸来的手,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笑意在唇角轻轻漾开:“你多和我说说你有多喜欢我,我就不难过了。”

裴煦被这目光摄住,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般移不开眼。他想要向眼前的人倾吐自己的忠诚和爱意,想要像小狗一样扑向他黏着他……

但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露出一个温和得体的微笑:“好。”

[殿下,多对我笑一笑吧……]

[为你去死我也愿意。]

……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两人下车走出没几步,有太监快步迎上来:“给三殿下,裴少君请安。”

姬元徽认出了这是太子身边的人,眼眸微微眯了下,抬手道:“免了,有事快说。”

“太子殿下有令,要诸位殿下一齐至显正殿一聚。”那太监笑得谄媚,“奴才正要出宫去殿下府上传话,却不想正巧在这儿就遇上了殿下。”

姬元徽问道:“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赵德海道:“奴才只是个传话的,更多的就不是奴才该知道的了。”

皇帝去萧山行宫养病,太子被委任监国,估计眼下正春风得意不知怎么耍威风才好,把几个兄弟都聚过去除了挨个敲打一遍立立规矩,姬元徽一时想不出太子还想做什么。

“裴少君是头一次进宫来吧,宫中小道交错复杂,走起来容易迷路。”赵德海语气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奴才这两个徒弟还算是机灵,不若由他们来给少君引路?”

姬元徽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笑了声:“还是不必了,我身边的侍从虽说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路都不认得。”

不管他表现的再情真意切,都是太子的人,姬元徽还没心大到能随随便便就把裴煦交到太子的人手里。

姬元徽转头看向裴煦:“先去母妃宫中坐一会儿,等我片刻。”

裴煦点头:“好。”

这次出门是打算来宫中拜会周淑妃,一家人小聚一番,故而只带了三个随从。姬元徽只留了一个跟自己走,余下两个跟在裴煦身边以防万一。

踏入太子办公的显正殿时,有两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坐在主坐下首的人抬抬眼皮看他,神情轻蔑,挑了挑唇角一副蓄意要找些麻烦的模样:“呦,三哥来得好晚。我还当三哥跟大哥似的看不上东宫这边,不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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