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礼部的官员们,也不会傻到明着为难他。
众人不过是把最为繁琐消耗精力,却又没什么大功劳的事情分给他,以及有意无意阻挡他在尚书大人面前露脸,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而已。
别看这就是一点小动作,但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只要你的才华没有达到无可替代的地步,长时间没有在上官面前露脸,没有做出什么成绩,那么你的结局多半就是永远困于底层。
世间从不缺有才之人,缺的是有才之人施展的舞台。
官场打压就是如此简单而已。
上辈子谢文彦会选择掺和进夺嫡之争中,除了想要荣华富贵,其实也有寒门子弟没有出路的因素。
这些事情他都经历过了。
所以如今再次遭受,谢文彦心态很是平和。
丝毫没有前世年轻气盛的急躁,而是很耐心的接受打压,每天老老实实完成上官分配的事情。
无论工作多么繁琐,导致他每天忙得片刻休息时间都没有,甚至很多时候还要把公务带回家处理。
他都没说什么,只脚踏实地完成任务。
这让打压欺负他的老官员们,一部分觉得无趣,认为他是个孬种;
一部分则神情凝重,觉得谢文彦心思深沉,是个能忍的狠角色,肯定没憋好屁,在准备什么大招!
不过,甭管双方怎么想。
打压不让谢文彦出头的行动还是都继续执行着……
倒是让很多跟谢文彦处境差不多的寒门官员,对他感同身受的同情,产生了一种共度苦难的情绪,不自觉对谢文彦照顾几分。
谢文彦也从不白受大家的照顾,很是知恩图报。
平日里众人在办差上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尽量帮忙想法子。
而谢文彦是真的很聪明,但凡他开口,基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此,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
谢文彦在礼部虽没做出什么好政绩,可在低级官员中的人缘,却是好得不行。
大家有什么难题,第一想法就是找他拿主意,不知不觉间,有种隐隐以谢文彦为领头,以他的话马首是瞻。
这是个很恐怖的趋势……
可惜时间尚短,谢文彦又有心隐藏,暂时谁都没反应过来。
众人只觉得他人缘不错罢了。
所以。
礼部高品官员们见此,都没怎么在意。
毕竟底层官员抱团取暖又不是稀罕事,只要不是傻到底,没有人会在官场之中当独行侠,抱团才是正常的。
而且如今他们正在争夺《立庙筹银章程》最大的好处€€€€资助水利工程修建的人选决策权!
只要拿到这个决策权,就是被争相讨好的香饽饽。
如此能够拉拢人脉升官的好机会,谁还有闲心在谢文彦这个小人物身上,多浪费精力?
而这,可不就给了谢文彦钻空子的机会么。
他现在结交的这些低品官员,的确没什么大用,可别忘记了高楼,是需要基石支撑的,没有基石的高楼,结果只有坍塌倒地。
如此浅显的道理,可惜很多人都会忽略。
说到底,就是大象瞧不起蝼蚁,殊不知蝼蚁多了也能咬死人。
当然。
也有谁都没想到,谢文彦这么一个泥腿出身的寒门子弟,心中竟然有那么大的野心,还敢付诸行动,这么早就开始布局。
因此,当乾元帝听说谢文彦在礼部遭受打压的处境后。
别提多心疼了。
“这些个混账东西,朕对彦儿的重视,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们竟然如此打压彦儿,抢彦儿的功劳!”
乾元帝很是生气。
他让谢文彦去礼部参与《立庙筹银章程》事情,目的就是想在事成之后,用这个功劳大大赏赐金银珠宝,贴补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结果事情走歪,他高估了朝臣们对他圣心的领悟力,真是气死他了。
王成安见此安慰,“陛下莫要生气,凡事总有波折,小主子聪明能干,这些困难不过是磨砺,如此这般,才更能证明小主子沉稳,陛下应当高兴才是……”
他也不发表什么意见,只捡着好话夸赞,毕竟太监不能干政。
但就这点话,对谢文彦的帮助也足够了。
乾元帝听完后叹道。
“这些道理朕都知道,但朕就是心疼啊,都是皇室血脉,其它皇子金尊玉贵,就那孩子从小吃苦,朕心里当真不是滋味。”
“如今不过想弥补他几分,却处处受限,真是苦了他……”
王成安不着痕迹帮着说话,“陛下一片慈父之心天地可鉴,若是小主子知道真相,定是不知如何感动,但事情总是要慢慢来的。”
“陛下放心吧,小主子可是天家血脉,岂能被这点波折难住?端看小主子踏实沉稳的模样,就知道小主子心中自有沟壑,陛下不必担忧。”
“你倒是会说话……罢了,去宣彦儿过来陪朕下棋,确实是朕担心过切了,那小子胆子大得很,如今老实忍着欺负,怎么瞧着都不对。”
乾元帝对王成安的安慰很是受用,终于露出笑容心情转好。
毕竟做父母,就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娃的。
这个心腹太监就是选得好,不仅办事能力强,说话也好听得很。
王成安微笑。
那是他哥婿,他当然会说话!
……
谢文彦听到乾元帝宣召,也猜到对方多半又父爱泛滥了。
这么好的老爹,他自然是高高兴兴去维护关系。
“老先生,您终于想起来见我了!”
一见到乾元帝,谢文彦行完礼后,就带着雀跃神色开口。
丝毫没有臣子与帝王的疏离,只有见到忘年老友的开心和亲近,让从来都是被人惧怕,高处不胜寒的乾元帝十分受用。
乾元帝果然没有介意,很是喜欢这种相处感觉。
他笑着道,“近日政务繁忙,这不刚空出时间,就召了你过来。如何,当初老夫说给你一个惊喜,现在可高兴?”
“老先生,您差点都把小子给吓死了!”
谢文彦闻言脱口而出,语气无奈又心虚。
毕竟他之前可在皇帝面前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想想就后怕死了好不好。
乾元帝看他如此表情,不由大笑。
“怎么,朕在你心中,就是如此容不得几句言论的老头子?”
“可微臣不仅胡说八道,还利益熏心,只想着往上爬,忘记了为人臣子的忠君本分,胆大妄想夺嫡站队……但陛下却丝毫不在乎微臣所作所为,还重用赏赐微臣,微臣甚感惶恐有愧。”
谢文彦低着脑袋,心虚又忐忑。
想了想,许是见皇帝态度还行,终究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陛下,微臣自觉自己所为,便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您,您为何对臣如此宽容相待?”
他眼中满是忐忑好奇,还有一丝丝不自觉显露的孺慕之色。
乾元帝看到他的眼神,心中触动反问。
“那当初你又为何轻易相信朕的拉拢?”
“自然是老先生您给得太多!”
谢文彦没忍住又嘴快过脑子,脱口而出。
乾元帝:……
然后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谢文彦,不由脸色爆红,不好意思描补。
“其实,其实微臣也不知道当初怎么了,夺嫡站队这么重要的事情,陛下您三言两语,我就昏头承认了,还信了您的拉拢。”
“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俗话说一奴不侍二主,臣这么聪明,怎么会做如此自寻死路的事情呢?还好碰到了陛下这般心胸宽阔之人,否则微臣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谢文彦表情后怕又庆幸。
想着还不由自主挠挠脑袋,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这无意识的动作神态,真是像极了乾元帝年轻时候偶尔犯傻的模样。
让乾元帝眼中露出欣慰笑意,自我攻略脑补。
谢爱卿为什么突然犯傻?那肯定是他们父子血缘作祟啊!
他们是亲生父子,皇儿天然就对他亲近孺慕。
摸摸胡子。
乾元帝和蔼道,“放心,朕别的不好说,但这点容人心胸还是有的。世人谁不贪权好利,谁不爱荣华富贵?”
“朕不在乎你之前是怎么想,怎么做的,朝中站队者不缺你一个。”
“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是朕的儿子,他们能收拢到人才,经营出自己的班底,做出让朕夸赞的政绩,朕倒是更欣慰。”
乾元帝一副朕是明君,朕很大度的样子。
谢文彦:……
若不是太子刚被废掉,他差点就要信了这老六。
当然。
谢文彦还是配合露出钦佩崇拜之色,以及感动哽咽,“陛下……”
千言万语只有,陛下您真是千古第一圣君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