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个话题,姚夫郎简要说了陈夫郎为什么讨厌陆柳。
“他是你婆婆牵线嫁到我们寨子里的,之前可傲了,聘礼收了十二两,家里摆了三桌酒,有大峰做哥哥,出去有面儿得很,嫁来不久,就在寨子里耍威风,承诺这个承诺那个,你家大峰没给他办事,让他失了面子。这没多久,你过门了。你看看你们亲事办的,全比他强,你俩虽然都是陈家湾出来的,可你在县里长大,跟他这个村里小哥儿不一样。瞧把他酸的,难得见你一面,话没说两句,就气得跳脚了。”
陈夫郎还是陈桂枝娘家大哥的孩子,亲戚关系近。
给他说的亲事不差,也是黎峰一起上山打猎的固定伙伴,平常都是好兄弟,这回吃酒,陈夫郎也要去。
陆柳想想,心里有点发虚。
他真的不会吵架,那又是成亲的大喜日子,要是陈夫郎刁难他,他可怎么办呀。
哎。
陆柳晒着皱纸红花,怕它被风吹跑,又进屋拿了网罩出来盖上,这样怎么吹,它都在簸箕里。
网罩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靠近山林的地方,鸟类多,没有网罩,他们晒的粮食,甚至山货、肉类,都能被鸟啄了吃。
安排好这里,陆柳再去喂兔子。
二黄不用喂,清早黎峰喂了。
兔子养得很好,毛发都柔软了许多,两只兔子适应了狗窝环境,陆柳进来,它俩都不见警惕,只等着喂食。
兔子的吃喝拉撒都在狗窝里,它们是笼养,出不去,让狗窝里生出骚味。把二黄的窝弄得不像样。
二黄媳妇都没说着,还把它的狗窝嚯嚯成这样,陆柳心里过意不去。
他把兔笼拿到骡子的畜棚里放着,里里外外收拾着狗窝,干草都抱出去,取了新的,也拿簸箕晒上,晒得热乎乎的,再给二黄铺到窝里。
二黄呜呜嗷嗷地叫,围着陆柳转圈圈,大尾巴摇来摇去,圆圆的狗眼里都闪着喜悦的光芒。
真是乖狗狗。
午饭陆柳随便应付了一顿,挖一铲子咸菜,把冻得一粒粒的剩饭捣散,炒了咸菜饭吃。
二黄的午饭就好一些,给它把鱼杂清理出来,再有猪下水,炖煮上一些,再加些青菜碎。人都没吃好饭,它也只能将就,家里有些糙米,是给它留着的。陆柳洗洗,抓两把进去煮。
他还想洗澡,把狗饭凉着,他去屋里找出大浴桶,抓着浴桶边缘,一点点往外挪移,准备烧水洗刷浴桶。
黎峰自己过日子,很少用到浴桶。
要不是娶亲了,他擦身子的次数都不会多。
据他所说,他们常年走在山林,早都习惯身上的脏污,就连积垢引起的疹子、疙瘩,他都能忍着痒不去管。
这在山林里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相比干净的身体,他们更需要干净的水源以及干燥的衣服。
要是失误落水,除非是夏季,其他季节都会优先返程。
山里的水脏,泡过以后容易生病。衣裳湿了,也会增加负重,让肢体失去灵活性,他们不可能负重带着换洗衣物,返程是最好选择。
陆柳很爱听黎峰说起山上的事情,这都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
大山是那样深邃神秘,里头有着他难以想象的奇遇与危险。还有许许多多他从未听闻的植物、动物,就连虫子,他都有好多没有见过。
他当时有着很朴素的想法,跟黎峰说:“难怪山鸡比家养的土鸡好吃,我听说山鸡的肉更加紧实细嫩,也更鲜甜。它们这是每天吃得好啊。”
养出了好身子,能卖出好价钱。
他捉虫子养鸡,都是地里的菜虫居多。
现在靠着山,他来年要捉些山里的虫子来养鸡。养出滋味鲜甜的大土鸡!
陆柳想想就觉着有盼头,他往浴桶里加热水,放只碾碎的皂豆进去泡着,然后去喂二黄吃午饭,再找出竹刷,绑到长棍子上,搅吧搅吧,就用力猛猛刷。
洗过一遍,就用清水涮,这个可以用冷水。
来回数次,他把浴桶也放院子里晒着。
这一通忙活,日头见低,做不了多少事了。他也有点累,就拿绣箩出来做手套。
他想给两个爹和哥哥做手套,一起要三双。现在完工了两双。
姚夫郎给他做了一双,他都戴手上了,不方便送出去。他再抓紧赶赶工。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还差着两天,能赶在年节走动之前做完。
陆柳还想做几顶帽子。他现在戴的是黎峰的帽子,也是皮毛制品,可暖和了。
大了些,戴头上重,也松垮,可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还问过黎峰,手套帽子能不能拿出去卖钱。黎峰给了肯定答复,可以卖钱。
娘跟顺哥儿平常就会做毛皮制品,除了帽子、手套,还做坎肩、背心、皮袄。他俩是熟手,做得又快又好。
这让陆柳高兴又忐忑。能卖钱,他以后也能做。
但卖钱的东西,他一送送三份,是不是不大好?
黎峰倒不介意,只让他先练手。反正家里这些都是碎料子。
忙到太阳落山,陆柳就起身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浴桶先不拿,等黎峰回来帮他收。皱纸红花拿到另一个房间里放着,只等腊八时挂到骡子头上。
腊肉他一条条慢慢收,竹竿先不收,明天还要继续用。
二黄看院子的任务结束,可以回窝。
它在换过干草的狗窝里呜呜打滚,来回猛扑到草堆里,真是高兴坏了。
二黄不会说话,陆柳站边上看着,就感受到它的欢喜,也有好心情,回灶屋做饭,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临山而居的寨子,大多都会唱山歌。
陆柳不会,听姚夫郎哼了几句,他心心念念的,想要学。
晚上做饭吃,炒个菜。
黎峰连吃几顿鱼汤,今天不做鱼了。
陆柳发挥他的省钱小技巧,今天炒完青菜的肉片,他捞出来煮了碗汤。
汤也是青菜为主,肉少,又已经用过一回,他没加多少青菜,随便沾点油腥,就加水煮,放入肉片,混点肉味,只煮出一碗多的汤,就盛出来。
下饭菜是酱烧萝卜,把萝卜切成大块的三角丁,先过水煮煮,再捞出来下锅,加大酱翻炒均匀,再加水焖一会儿。
萝卜入味后,就全是酱汁的咸香,吃一口萝卜,能下两口饭。
差不多到时辰,陆柳饭菜都弄好了,又跑外头去等。
外面冷,黎峰不让他出去等,他总是嘿嘿笑,笑完就忘了。
如今大毛帽子戴着,两手揣着,棉衣又厚实,他不怕那点风吹,就想早点见到黎峰。
黎峰眼力好,夜黑不影响他看见夫郎。
陆柳还没养出肉,裹着厚重棉衣都瘦瘦的。他皮肤白,灯笼里的一点光亮照出来,映在他脸上,很有点山鬼的感觉。
说实在的,这个角度太过刁钻,让陆柳那张温柔软和的脸蛋都有了几分邪气。诱惑着猎人急速奔来。
黎峰走到近前,陆柳才从地上捡起灯笼。
太冷了,他没用手拎着。
黎峰暼一眼灯笼,没告诉陆柳他刚才站在这里,像只诱人的山鬼。
他到家,先去放骡子,顺道就喂了骡子,发现畜棚里有兔笼,怕骡子把兔子踩死压死,就又把兔笼拎回狗窝。
二黄呜呜汪汪,叫声很委屈。
黎峰再好的眼力与嗅觉,都没能立即发现干草被换过,还让二黄别闹脾气。
“养肥了有你的兔腿吃,乖乖的。”
二黄不叫了。
眼神幽怨地望着兔笼。
黎峰回屋,陆柳已经给他打好热水,拿来了棉帕,让他先洗脸洗手。
紧接着,两菜一汤上桌,饭也盛好,夫夫俩坐下就能吃。
黎峰说了二黄的异样:“抽空要搭个兔窝,它不乐意看兔子了。”
陆柳说了他换了干草的事,黎峰听得一愣,然后笑骂:“这狗崽子,我说它跟我闹什么脾气,原来是被你惯的。”
陆柳嘿嘿笑:“它都叫我爹爹了,我应该的,应该的。”
黎峰虽是骂,心里也高兴。
他是把猎犬当儿子养,寨子里很多猎人也如此,但娶过门的媳妇夫郎,多数不能理解,认为畜生就是畜生,还有人从狗嘴里抠吃的,生怕狗多吃一点。
陆柳待二黄好,他很感动,饭还没开始吃,就给陆柳夹了很多菜。
夹菜的时候,黎峰突然想到一件事。
去吃席,好菜要抢,他家小夫郎柔柔弱弱的,怎么抢?到时别捧着空碗哭。
要不让三苗娘给他留一碗菜?
嗯……这样不好,别人也学起来,三苗娘就难办了。
黎峰问陆柳:“你会抢菜吗?”
陆柳没懂:“嗯?抢什么菜?”
黎峰要试试看,青菜没什么抢头,就把酱烧萝卜当做红烧肉来抢。这一块块的,夹也不好夹,正好练手。
陆柳还没明白他的意思,黎峰要跟他抢菜,他当饭间娱乐,抢就抢了。
黎峰刚开始还想让着陆柳,下筷子的速度慢,也没使劲,却没想到陆柳好本事,瞧着柔弱软和,抢起菜来面不改色,伸手必有收获,一夹一个准。
他不动声色认真起来,才跟陆柳抢了个有来有回。陆柳傻兮兮的,竟然还夸他:“大峰,你真厉害!”
黎峰受不住这一夸:“是你厉害。”
陆柳笑道,“我有阵子没抢菜吃了。”
他家立不起来,他走到外面有人欺负,家里饭时,自然也有人过来抢食。
赶也赶不走这些无赖,一说就是来串门的,骂也骂不过,亲戚来帮忙,长久不了,人家乐意来,他们还能顿顿去请人吗?
吃饭是天大的事,不吃饱做什么都没劲,他们一家苦哈哈的为什么?还不就为了点粮食奔波。
陆柳很小就跟人抢食了,那时候他老抢不过,后来去捉虫子,他刚开始不敢碰虫子,就拿木棍去夹虫。这样误打误撞的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