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性好,一句句转述了。
陆杨:?
“你就这样学我说话的?”
谢岩这样说话,是有理论基础的。
先客气说不用,再表达自家有吃的,然后让人留着自家吃。这就是个套话。
陆杨:“……”
都学了什么东西。
谢岩拉他手:“杨哥儿,你再教教我。”
陆杨低头看。
真是的,撒娇越来越自然了。
陆杨说:“如果是我,我会这样说。不用不用,我家里烙了好多饼子,得趁热吃了,家里就三张嘴,再多也吃不了!你这馒头我闻着就香,下次,下次拿两个我尝尝!今天就算了。”
他要学套话,陆杨就跟他讲套话。
“你客气,你不能说一句‘不用’,一句太冷,三句显得很真,两句就差不多。你说你家有饼子,那得加一点真事,你只说一句多得吃不完,别人听了当你是炫耀,显摆家里阔气。你要说家里就三张嘴巴,那再多的饼子,也就这个数了。
“然后馒头,他都蒸上了,也要给你送,你得夸他呀。没吃着,不知道味儿,就说香。怎么香呢?你说下次要吃。说要吃,也要实际一点。数量很多,你不能乱说。随它什么,两个都是最合适的,这就是个虚话。不多不少凑合凑合。
“再是收尾,你就说算了。算了又冷了,得今天算了。人家下次蒸馒头不一定记得,这事儿就过去了。今天不是过节吗?再随口说两句吉利话就聊完了。”
谢岩犹如在听天书,他自小被人夸聪明,头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大笨蛋。
“这都是什么……”
陆杨拍拍他的手:“这是生活的智慧!”
好话都爱听,摆阔让人心情舒爽,要是碰上一个啥也不懂的愣头青,你跟他摆阔,他连锅端走,两家就结仇了。
生活的智慧在生活里学,真用到实处,没这样细细拆解的。
陆杨叫他来吃饭,让他别钻牛角尖。
“灵活一些,没人说话是固定不变的,你看那些书,字都那个字,每个圣人留下的篇章都不一样。别把自己困住了。”
谢岩若有所思,吃饭时心不在焉,不知他想了什么。
陆杨没心事,吃得香喷喷的。
自家煮粥,他用料大方,夜里煨炖着,已经把食材都炖得半熟,今早熬一熬,每样食材都软烂化开。
糯米黏,熬出浓郁的米汤,将它们完整包裹,每一口都是多种食材在嘴里爆香。
陆杨不爱吃硬硬的东西,可是核桃、花生经过两顿炖煮,都变得跟栗子一样软糯。糖没加多,没有掩盖它们的原滋原味。这个粥炖得好。
陆林的腊八粥材料少一些,炖的时间久,大颗的花生都软软糯糯,里头没有加糖,是红枣撕成条,把红枣的甜都熬进了粥里。
陆杨吃得直点头,下次,下次他要在腊八粥里加红枣!
喝着粥,再啃一口萝卜丝馅饼。馅饼用猪油烙的,外皮焦香,干吃面皮都够味儿,馅料热乎,萝卜的口感适中,木耳余留了嚼劲。大口吃着很香。
他家状元郎真是没口福,吃饭的时辰瞎想什么?
这么好吃的饭,他没尝出味儿。不如喂猪。
哼。
家中事务都是赵佩兰照料,白天事多,陆杨跟她说好了,让她早上多睡会儿,给她留饭,不用起早熬着。
夫夫俩吃完早饭,结伴出门去铺子里。
陆林看他们出门,就从自家院子里出来,跟他们同行。
谢岩悄悄看了看陆林的手。是空手,果然没有馒头。
谢岩:“……”
过日子真难,没有夫郎他可怎么活啊。
照例,三人坐傻柱的驴车去县里。
吵架事件后,傻柱家的战斗力飙升,咬着孙二喜家不放。
两家吵架,攀咬了许多的小村民,小村民经不起闹,相继承认没有债务,跟谢家是互不相欠的邻里关系。
谢家困难,是因为跟大部分人站到了对立面。
大村民少,小村民多。小村民望风倒,他们家就不再孤立无援。
大村民需要强压,这不是耍嘴皮子能撼动的。
看看傻柱,怕陆杨怕成这样,傻柱娘见面也客客气气的,对于债务,还是只字不提,只要陆杨不开口否认,他们家就想混过去。
那都是银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陆杨盯着傻柱的背影看了一阵,收回视线,跟谢岩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我再跟你说点东西。人情关系要维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们已经有求于人,更要主动一些。
“今天我就不出去卖货了,我们琢磨一份礼单。这阵子生意都不错,束脩攒得齐,我们手缝里要漏一些出来。多的不提,你那好朋友家,我们一定要过去送年礼。你们这样好的关系,他父亲还在世,礼轻礼重的,是你的心意。你婚酒都没请他,也得好好赔礼。罗大哥和罗二哥也是,他们照顾我,我不能依着这点,就只索取不知感恩,礼轻礼重,是我记着他们的好,不让人寒了心。”
维系人情,看远近、地位,像他们跟陆林这样,亲戚关系近,住得也近,平常有什么吃喝互相换一碗,就是人情往来了。
罗家兄弟对陆杨来说,与亲戚无异。但离得远,平常往来不便,过年过节还有寿辰一定不能忘。
常说三节两寿,照着这个来,大多关系都能维系住。
具体定礼单,又是一门学问。
陆杨其实也不会多少,从前家里这些事,是陈老爹来定,他搭着学。陈老爹太抠门,他很多东西都学歪了,后来跟别人聊天,听他们说这个讲那个,才知道许多不合礼数的地方。
礼数是要花钱的,陆杨缺实践。等下还是照着市井常见的礼来备,吃喝是好的选择,谁家都喜欢吃的。
他俩叽叽咕咕,陆林也搭着听。
心说这柳哥儿真是不一样了,从前没跟他玩,不知道他闷在家里憋出这一身好本事。
可是憋家里,哪能学来本事?奇了怪了。
陆杨是背对着傻柱,面对着官道,能看见后面的路况。
他远远看见一辆骡子车驶来,很面熟。是陈老爹。
陆杨再不说话,脱了棉衣,屈身躺到谢岩腿上,棉衣把他上身盖得严实,他还把手套摘了,不嫌脏,两只手套遮住他整张脸,就露出一道缝隙,让鼻子能呼吸。
他说:“累了,我睡会儿,到铺子里再叫我。”
谢岩没多想,怕他着凉,给他把棉衣掖严实。
陆林看呆了,叫他起来:“路上风大,这四处都透风,你这样眯会儿,到铺子里指定生病!”
陆杨知道,他开口催傻柱:“走快点,我冻病了,就找你拿医药费!”
谢岩觉着陆林说得有道理,也不让陆杨睡了,让他再熬一会儿,等到了铺子里再睡。
陆杨两眼一闭,话也不说了。
谢岩:“……”
他想脱棉衣给陆杨搭身上,陆杨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陆林看看狭窄的车板,就跟谢岩一前一后的,给他挡挡风。
骡子车走得比驴车快,远远吊在后边的陈老爹,不一会儿就追了出来。
今天陈老爹多做了些豆腐,带上了老大,父子俩去县里卖豆腐。
每次去集市卖豆腐,都要交摊位费领牌子,挣的钱要在这里耗一笔,陈老爹心疼,最近几次,卖完豆腐都在附近溜达,想找个地方摆摊。
街边摊贩也是有摊位费的,不然哪能随便摆?也就是一些巷子没人管,没人管的地方,也没几个客人。
陈老爹让陈老大挑担子,走街串巷地卖。
陈老大犯倔,不去。
“你早点把作坊开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老爹能不知道?他们一家四口人,睁眼就在花钱,他心里能不急吗?
回村时买的几百斤豆子,现在都要用完了,今天去县里,还要买豆子,得花一大笔钱。
他就是在等。
“杨哥儿要回来给我送年礼,我再从他那儿要一点。”
陈老大不想听:“你给他找的好男人,拿他一文钱,他能把我们豆腐都砸了,你惦记做什么?先开作坊啊,你有了作坊,杨哥儿就有求你的时候,到时候再要钱。”
陈老爹说着要等等,心里也盘算着去找个牙子问问铺面情况。
摊位不行,寒冬腊月的,他受不了这个冻。天气热起来,他也经不住晒。
问完情况,知道要多少钱,杂七杂八的算一算,才好找陆杨开口要。
要得到,算白给。
要不到,他再看看从哪里省。
这些想法,他是不会告诉老大的。
老大被陆杨骗了,满心满眼都是开豆腐坊,分一半利,根本不会考虑为家里省钱。
他们父子很快赶超傻柱,走去了前头。
结果傻柱这个二楞,突然有了胜负欲,跟人攀比起来,挨着陈老爹的骡子车,跟他争前争后。
陈老爹看了傻柱一眼,低骂道:“傻子。”
傻柱两眼一瞪:“老东西,你骂谁呢!”
陈老大在黎峰面前怂得像只蔫鸡,面对傻柱的叫骂却格外有胆气:“你小子,骂谁呢!”
傻柱怕陆杨,被陆杨教训之前,也是村里大名鼎鼎的混混,他才不怕这俩怂货。
根据他欺软怕硬的经验来看,这俩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他说:“骂的就是你们,再不给我让道,我把你们打到阴沟里去!”
旁观吵架的陆林很想劝一劝,但傻柱不会听他的话。
陆杨睡了,他就想让谢岩劝一劝。谢岩却把骂架看得认真。
他还没听陆杨说起从前往事,不知陆杨以前的经历,但他刚才听见陈老爹说要找杨哥儿拿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