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互换那天,他们是脱光了,里里外外的衣裳鞋袜都换过。陆杨记得弟弟瘦叽叽的,脸色不大好,白里透黄的,孕痣也暗淡。
现在不大一样,脸上养了点肉,气色也好了,脸蛋没什么黄气,透着好看的红,孕痣都亮了些。
黎峰言行一致,在意弟弟,生活上也没亏待弟弟。很好。
陆柳过得好,真心喜欢现在的日子,开口就好长一串话。
“我很好,大峰待我特别好,我们在山下住着,娘和弟弟在新村,平常就我们自己开火吃饭。我都能吃四个鸡蛋的鸡蛋饼了!前阵子,大峰忙着打年糕,我自己随便弄点青菜应付,他还生气了,非让我割点肉,吃点鸡蛋。我还吃了酒席,好多肉,我以前都没吃过,我在酒席上可威风了,抢了好多好多菜!他们看呆了!娘跟弟弟都夸我厉害!我还交了朋友,他在灶屋里帮忙,给我留了一大碗荤菜。我天天都吃荤,太幸福了!”
话落,陆柳还补了一句:“我还喝了猪肚汤,二黄还跟我玩雪。二黄是大峰养的猎犬,叫我爹爹,我都当爹了,嘿嘿。”
黎峰听得眉毛动不停,坐姿都端正了。
夫郎的夸赞,真是让人舒爽啊。
而谢岩就没这么好心情了,谢岩想想陆杨起早贪黑的劳碌日子,想想家里为着攒钱,降低的伙食质量,他一时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满脸羞愧。
还吃什么包子啊,他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陆杨脚在桌下动动,轻轻踢他一脚。
桌子下面空荡,谢岩跟他挨得近,正好低头,看得清清楚楚,感受也更加清楚。一时有了安慰,不再动来动去。
兄弟俩是换亲,陆柳知道哥哥对黎峰印象不好,又说:“大峰最近没有上山,一直在打年糕,也挣了些钱,我们年货都采买完了,上回我来赶集,都没什么好买的,就买了个特别好吃的饼子吃。大峰让我一定要尝尝,要十文钱一个。好吃。”
他啃口包子,仰脸跟陆杨说:“没哥哥做的包子好吃。”
陆杨听笑了。
说他傻吧,他还会拍马屁。
各处都好,陆杨不挑刺,但这个座次,他跟黎峰面对面,他一抬头就看黎峰的得意样,不膈应他一下,他就不是陆杨了。
陆杨说:“哦,是吗?你男人是这么想的吗?”
陆柳懵懵:“啊?”
就前一句话的事,他立马看向黎峰,两眼水汪汪的。
黎峰:“……”
他不想说话。
谢岩抓住机会,见缝插针道:“你说啊,这包子好不好吃?”
黎峰又看谢岩不顺眼了。
这小子到底喜欢陆杨哪一点,把人捧成什么样了。
他说:“好吃。”
陆杨见好就收,才说的打年糕,他顺便就聊聊年糕。
他算账快,别的成本不提,单看散卖和出给米行的差价,就知道这个利润很不对劲。
二十文和十六文,每斤差价四文钱。一百斤就是四百文,村里的小作坊,一回能出多少糕?
而且量大了,黎峰自己弄不完,肯定要起班子,拉人入伙。
上次谢岩从黎寨回来,跟他说了,黎峰家里打年糕可热闹,汉子好几个,给年糕压模的妇人夫郎也多。
刨除成本,各家分账后,还要计算工钱。一家能落几串钱?也就冬季没别的营生,不然真以打年糕为业,他们这伙人全得饿死。
陆杨说:“几百斤的年糕很好卖,去集市上卖,年节买的人多,你们不怕辛苦,多跑两趟,摊位费刨除,也比出给米行好。挣更多。”
黎峰会算账,说生意,没有具体数字不好懂,他拿上个月卖年糕的数额做例子。
米行会给他们折价的米,每一斤便宜一文钱。买五百斤,就便宜了五百文钱。
第一批年糕出来,他们给米行出了三百斤,每斤少四文钱,一起少了一千二百文钱。
两边相抵,米行把米价降低了五百文,在年糕上挣一千二百文,一次生意,利钱是七百文。
黎峰说:“当年我娘起班子的时候,买不起太多米,米少了出糕少,我们寨子离县城远,来一趟不划算。跟米行老板谈了半个多月,他才答应低价出米。算出来差不多,两边一加一减的,他挣七百文,我们就少挣七百文,算个人情关系。”
相当于米行老板也入股了,他们分账到最后,各家是五百多文钱。
直接出给米行,也少两天奔波,省个体力、饭钱、摊位费。
黎峰出给米行的年糕数量也是算过的,别人便宜五百文,他们不能低于这个数。
前两年是维系关系,到如今,他们去米行,买米买面的,也能让个价,日积月累的,也不少了。
谢岩一听“人情关系”,耳朵动了动。
他记性好,这些账目过一遍,清楚利润数额。又想想每月吃米吃面的花销,认为这个合作是互惠互利的。
米行老板肯定是挣了,再降也有利润,还能年年有个作坊给他打年糕。
黎峰他们也挣了,他们没别的门路,米面是每天都要吃的,卖个力气,让个利,以后每次买米买面都能省一点。
陆杨垂眸想想,对这件事没有意见了。
“你还挺有想法的。”为着家庭和睦,陆杨也夸了黎峰一句。
陆柳比黎峰高兴,笑得可甜。
陆杨问他:“你车上那些年糕是要卖给米行的吗?”
黎峰点头:“对。今天不是要吃饭吗?我没空散卖。”
陆杨:“……”
是他自作主张了,但黎峰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好想打他啊,他当时也没说啊。
陆杨不动。
黎峰也不动。
谢岩是坚实的夫郎拥护者,和夫郎一起保持沉默。
陆柳终于感觉气氛不对劲,左看看哥哥,右看看男人,然后问黎峰:“大峰,那还卖吗?”
黎峰说:“卖啊,你哥不是说了吗,可能卖不出去。”
正在这时,前面卖货的陆林到后面吆喝了一声:“柳哥儿,帮忙搬年糕,傻柱不在,我前面卖完了,客人等着要!”
陆杨笑了。
谢岩感受到信号,问黎峰:“还卖吗?”
黎峰:“……”
才说了卖,他能怎么办?
他说:“卖。”
陆杨不为难他:“不卖就不卖,反正拉哪里去都能挣钱。”
黎峰还是说卖。
“出给米行的年糕不多,我再买点米回去打就行了。”
屋里四个人,两个小夫郎不用说,黎峰看看谢岩,懒得叫他,出去搬了年糕,再回来继续聊。
陆杨这里也有糯米,他就拿了八十斤来卖。县里打年糕的人少,但会蒸点糯米吃,也会拿糯米煮粥。他搭着卖卖而已。
这些米,出不了多少糕。黎峰心中有数,他就不再提。
他跟黎峰再没什么好说的,带着吃饱的弟弟去炉子边烤火。
他们兄弟俩有话说,要离臭男人远远的。不管他俩冷不冷,陆杨都把炉子提到了房门另一边。
陆柳紧跟着他,搬来了矮木墩,坐下就喊哥哥。
陆杨再问他:“黎峰真对你很好?”
陆柳“嗯嗯”点头,“真的,你看我,我都胖了!”
他以前瘦叽叽的,骨头咯人,现在屁股上、肚子上,都长了肉。脸上看得出来,但他没照镜子。反正黎峰说他摸起来有肉了。
陆杨笑了:“我看出来了,我之前看你一眼,你都害羞,现在都能说这话了。”
陆柳听得小脸红扑扑的,他跟陆杨说:“我出嫁前,姑姑教过我,我没听懂,第一天就挨着大峰睡,他也没说我。到第二天,我们才圆房的。”
姑姑就是陆三凤了,不在陈家,他就不用喊娘。
陆杨听着心疼。新婚头一晚,黎峰再懂,也是也糙汉子,他弟弟身板小,陈家又骗婚,黎峰但凡少点忍耐,陆柳能吃天大的苦头。
他问:“我让谢岩捎带过去的书,你看了吗?”
陆柳脸色愈发红。
看了,还挑了菜谱,吃了野味。
陆杨比弟弟放得开,而且很有大哥的责任感,才听陆柳说他什么都不懂,陆杨就想多教 一些。
他说起考状元和煲汤的事,听得陆柳像个烧红的碳火,随便一摸都烫人,从里热到了外头。
陆杨真是奇了:“你俩还吃鸡呢?你吃得明白吗?”
陆柳被说得不自信:“我、我应该吃明白了吧?大峰没说什么啊。”
陆杨说:“也许他也没吃明白。”
他说:“我那儿还有几本画册,在家里放着,等下我们一起回去,经过村子,你等等我,我给你拿上。你回去好好看看,也考个状元。”
陆柳不想考状元,他听得一知半解,就知道羞。还是大峰说的食谱好懂,鸡的一百种吃法,嗯。他要吃鸡。
叫法而已,陆杨顺着弟弟来:“那你研究食谱,当大厨吧。”
陆柳连声“嗯嗯”,“谢谢哥哥。”
他还没跟谁聊过这话题,和姚夫郎都只是被打趣,没往深了说,见着哥哥,他有好多话。他先憋着,看哥哥好像想换话题,他就问:“哥哥,你在谢家怎么样?他们家亲戚有欺负你吗?”
陆杨不想说这个事。事情还没彻底解决,赶在年关,县官也要过年,忙着打点上司,走动关系,这时候递状纸,没有好结果。
金师爷劝他们等一等,年后衙门开了,他第一时间把状纸递上去,保准县官大发肝火,找人出气,会从重处理。这样才能出口恶气,也不算他们白打点了。
陆杨又找了罗家兄弟问,他们都说金师爷厚道,收礼会办事,听他的没错。
他们还要忍一忍。
弟弟眼巴巴望着,沉默里眼神越来越担忧自责,陆杨只好开口说他的英勇事迹。
“刚才搬年糕的傻柱你看见了吗?他是来出白工的,他当时婚闹,被我打了鸡。你知道鸡?”
陆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