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哥儿觉得没意思,又去找别人聊天。
聊着聊着,他亲大哥大嫂带着银子来了。
堂屋里已经放好了座椅,陈桂枝还拿了一坛酒出来。
顺哥儿见缝,钻到陆柳旁边,挽着陆柳的胳膊问:“大嫂,你拿了银子要做什么?”
陆柳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只是家中开销大,又压了一批货物,他没法大手大脚。也说要攒起来。
顺哥儿皱眉:“做个梦啊,你想一想,非要你花钱呢?”
还能非要花钱?
非要花钱,陆柳花钱的地方真的非常多。
他想帮帮哥哥,也想接济接济家里,还想拿出大把的银子给黎峰看,好让他不要急着进山。
黎峰明天就要上山,只去一天。
过阵子要猎野猪,要去半个月。
陆柳想着,眼圈有些红。
他说:“非要花钱的话,就把银子给你大哥,让他去铁匠铺,修修他的矛和刀,也多做点好箭头。”
顺哥儿玩心重,孩子一样,就想着有钱买点好东西,把银钱具象化,他看见东西,就会高兴、满足。
陆柳一句话落他心上,让他心事沉沉的,过了会儿,他说:“那我也要攒钱。”
他出工压年糕了,娘说他从今年开始,可以自己攒点私房钱了。他也攒着给大哥换好刀好矛好箭。
黎峰就在他俩旁边,连着听两句,他心里酸涩感动,一人招呼了一巴掌。
他手掌大,落人后脑勺能把后脑包住,说是招呼巴掌,跟大面积摸摸头没区别。
“你俩说什么呢?我还能从你俩嘴里抠银子花?想点别的,小哥儿小夫郎,想想胭脂头绳什么的。”
黎峰说起胭脂,往三苗那边看了眼。
三苗冲他点头。
胭脂买了。
黎峰答应陆柳要给他买胭脂的,一直没空,得了空又不懂,陆柳也不懂。
他就委托三苗,让苗小禾帮着买。等下去取货,顺道把胭脂拿了。
他俩到了,就可以分钱了。
大家伙都往屋里走。
上次分钱各家就来一个人,这回,有媳妇夫郎的,都把媳妇夫郎捎带上了。桌边围了一圈,特别热闹。
还是老童生做见证,陈桂枝看人齐了,让顺哥儿把大门关上。
黎峰把银子铜板都倒出来,他故意的,银子少,铜板多,高高堆出一座小山,看得大家眼里都闪着金灿灿的光。
拿了银子分了帐,今年正式收工了。
陈桂枝开了酒,各人只得小半碗。
大家举碗同庆,一饮而尽。
“收工大吉!”
陆柳跟着喊:“收工大吉!”
第56章 除夕(捉虫)
年前别无它事, 陆杨和谢岩择日请乌平之吃饭,好好谢他。
他俩去乌家大院下帖子,带了些肉包子, 又拿一盒糕点。
乌平之还没娶亲, 单独住个小院子,看他俩来了,就在小院摆酒,省得往外跑了。
商户家的院子,各处低调质朴, 瞧着大,却没有高门大户的样子, 门房都矮一头。谢岩进门要略略躬身。
屋里烧了炕和炭盆,掀开靛青绣花棉门帘, 就到了里间堂屋。
中堂挂着字画,下方有香案,点着香炉,没请神佛。
稍侧一点的位置, 放着一张小圆桌,配了圆凳,能坐四个人。
院里伺候的人只有三个, 一个门童,一个传话的小厮,一个看门洒扫的。
一声吩咐下去, 传话小厮就往外去, 不一会儿,酒菜就上桌了。
“你们来得巧,我正准备去找你们, 上回匆忙,没有备礼,你们来都来了,待会儿别空手,一起捎带回去。”乌平之笑呵呵说。
陆杨听着,知道这位乌少爷也是伶俐人,与他推辞数句,两人说辞差不多。
“都是自家东西,不值几个钱。”
乌平之的自家东西,是给他们各拿了两身棉衣、靴帽。
家里开着布庄、养着裁缝,这对他来说真不值几个钱。
谢岩以夫郎为主,陆杨不松口,他就不要。
陆杨也不知该不该要,他觉着乌平之好过头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们家这个样子,没什么值得惦记的。还真是好朋友、好兄弟啊?
他说:“这多不好意思?说是我们请你吃饭,上门一趟,连吃带拿的,我都脸红。”
乌平之给他俩倒酒,还配了茶水,两种水都满上,随他们喝哪种。
“你不知道,我跟谢岩是老交情了,认识得有十年了,他一直这德行,我都是热脸贴冷屁股。你还别说,人嘛,就好这一口,上赶着的不要。这叫缘分。”
陆杨来了兴趣:“那你俩怎么聊到一块儿的?”
谢岩抢答:“他喜欢读书。”
乌平之都笑了:“弟夫,我们聊我们的。”
谢岩不高兴:“你跟我夫郎聊什么?”
乌平之拿捏他:“你不是说下次见面就要跟你夫郎聊吗?是这回吧?”
谢岩认了。
陆杨举杯喝茶,虚敬乌平之:“我们聊。”
他俩是聪明人,前情往事不提。
什么这样好的关系,以前却不帮谢岩脱离苦海,都是虚的。这话陆杨不可能说。
以他的经历来讲,罗家兄弟待他再好,也没法子把他从陈老爹手里捞出来。还得陈老爹自己放人。
陆杨嫁出来,才海阔天空了。
谢岩也一样,旁人千帮万帮,也要他自己肯立起来。
乌平之说:“进县学之前,我们都是在私塾读书,那会儿谢岩他爹还是教书先生,打我的板子比我爹骂我的话都多。我爹急得上火,跑私塾都跑了不知多少遍,见了人,又屁话不敢说,只骂我。
“我一天天的,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就看谢岩不顺眼。他学问好,爱看书,还有个爹当夫子,私塾的小书生都不跟他玩,我去找他,说是捉弄他一下,但你瞧他这样,没劲。
“后来我发现他什么文章都看,那么些个稀烂玩意儿都捡回去当个宝,他还装订起来了。我那时小,没别的想法,就觉着我可以多写点烂文章,膈应他,把他带歪。没想到他是个傻的,他看我写文章好勤快,但写得好烂,心疼我读书辛苦,常常来找我,教我怎么写。”
这些东西陆杨爱听,谢岩自己说起来没劲,听别人说才有趣。
陆杨给他满上:“再说说。”
再往后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了,乌平之说:“你家夫君这性子,一辈子能有几件趣事?这还是在我身上找的乐子。”
乌平之把酒喝了,又道:“那讲个丢人的吧。他刚开始来教我,我别扭,不听。我想装一装,我凭什么听他的?我不听,我写得烂,那就是我不想学。等我想学的时候,努力了一把,谢岩说我那文章跟从前写得一样烂。我是想着装傻的,结果是真傻。”
陆杨笑坏了。
谢岩给他拍背顺气,说乌平之不好。
“你不要逗他笑,他笑厉害了肚子疼。”
乌平之:“……我给你当笑话也错了?”
这些都是垫话,乌平之说:“我们商户家,钱是小事,生意上,我照顾你们。来年一起上学读书,谢岩照顾我。”
他考出功名,对他们家来说,是千金不换的大喜事。
话说得敞亮,陆杨再没疑虑,拿起旁边的酒,敬他:“我家阿岩就拜托你了。”
这事聊完,说说编写书册的事。
谢岩有想法,他跟乌平之讲完,乌平之皱眉想了好久。
他是生意人,又是秀才,懂生意,也懂科举的门路。
走上科举这条路的读书人,大多功利、心急。他们要个速成之法。那就给他们。他把谢岩的主意进一步完善。
“你不要一次写完,一次写完,你们要穷很久。好东西慢慢来,你第一本书,做个提纲。以前先生们教过的,科举总体有哪些类型的题?把这个列出来。列完后,你以某一题型摘录例题,随便是谁的文章,写上夹批,再做总体分析。最后留几个题目,让买书的人照着例题写作文去。作文最好有参考。你下本书就拿这几个题目的文章写夹批、做分析。接着才讲一个题型。重复第一本的过程。读书人年年有,你的银子年年挣。”
他笑起来很不像书生,奸商本质毕露:“你这样弄,没几个人能抢你生意。别人加印挣钱,不妨碍你出下一本书。满县城的书斋都要求着跟你合作。你可不能再上当了。”
他看陆杨一眼,笑道:“把你夫郎带上,谈价讲条件,不能含糊。”
陆杨表示学到了。
大商人跟市井小民果然不同,他以后也要当大商人。
谢岩看陆杨点头,也点头说好。
这样慢慢写,一次只写一个题型,他年前就能完工,正月里就能送去刻印,二月正好售卖。
乌平之又跟陆杨提了一次空手套白狼的事。
陆杨听得懂,笑道:“这不是没有门路吗?”
他能懂,乌平之又不细说了。
“行,你们先做小册子,一件件来。”
谢岩今天被陆杨教过,临走前,问乌平之:“伯父在家吗?我来几次了,去拜访一下。”
乌平之挑眉,惊讶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