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炖汤是为着滋补,一家三口都吃,不是为了解馋。所以不用加进主食,就这样吃就好了。
饭桌上都是夸,陆杨说他聪明、厉害、有天赋:“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当上神厨指日可待。”
赵佩兰则惊异连连:“阿岩,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谢岩得意道:“那是当然,我再练练刀工,出去支摊子都没人认得出来我是新手。”
先吃了饭再开门,夫夫俩一块儿卸门板,再把梯子抬出来,踩着梯子挂幌子。
老鸭汤是用整只鸭子炖的,配菜加了好些,一家三口早上没吃完。陆杨为着卖笋子和菌子,把汤罐拿到前面,把灶屋的小炉子拎过来,在门口继续小火煨炖着,香气飘散,一清早就勾人馋虫,路过行人纷纷侧目。
他再吆喝两声老鸭汤的滋味,把谢岩早上说的各种嫩拿出来讲一讲,吸引了不少客人进屋买笋子和菌子,要买老鸭,那是没有的。谢岩是去集市买的。
再问这汤怎么做,谢岩跟人一一说来。
客人就看看他,又看看陆杨,视线在他俩的眉心之间来回飘。
谢岩不高兴:“你们总看我夫郎做什么?”
哦。他真是小汉子,不是小夫郎,那他为什么对炖汤这么熟练啊?
他们要问,谢岩又得意杨杨:“我特意学的,给我夫郎补身子,你们闻闻香不香?他吃了都说好!”
周围听见的人都笑了,再看陆杨,虽然瘦叽叽的,笑起来却很有劲儿,知道他是被养得好,都说他有福气。
早上的生意,在欢声笑语里开张。
陆杨最近又做了一组花样馒头,叫招财进宝,一组两个,分别是元宝和铜钱的样式。价格没变。
《科举答题手册》没有加印,这阵子有空闲,他给鲁老爷子说了样式,让他帮忙刨几个模具出来。有了模具,做花样馒头就更方便了。样式上有了独特点,价格没变,客人也能散买,随是买元宝馒头还是买铜板馒头,都行。
大肉包子的销量稳定,一天能有卖三十个左右。小肉包子的销量则要更高一些,每天能卖两百多个。
开门之后,陆杨还要再多包一些包子出来。
忙过这一阵,陆林跟张铁两口子到了,他们来接手铺子里的活儿,顺带看店,陆杨他们可以收拾收拾扫墓去。
陆杨把陆林拉到一边,问他村里情况。
“怨气大不?敢闹腾不?平时有没有说寻仇的话?”
陆林摇头:“在家里怎样不清楚,走在外头都成了蔫鸡,跟人起口角,都不敢大声吵了,被吓破胆了。”
村民而已,又不是什么滚刀肉,真摊上了官司,下了大狱,一家子掏空家底,也就给衙门送点塞牙缝的银子,地里又要忙起来了,两头兼顾不上,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哪有什么心思再闹?
陆林还有个事跟陆杨说:“我公爹选上村长了,他昨晚上把铁哥叫去说话,同意我们俩分出去,但让我们问问你,农忙的时候,能不能放他回家干活。你家那些地一起种着,家里少个劳力,就很吃力了。”
陆杨点头:“这没问题,农忙嘛,可以回。”
再问分家细则,陆林一时说不上好与坏,跟陆杨说:“我们俩在县里,就没法侍弄庄稼,田地就得了三亩,平常家里一起侍弄,铁哥农忙回家,就抵了这几亩地的劳作。公爹说家中出一半银子,把你家那个房子定下,余下一半,让我跟张铁自己出。到时就跟老二一家合住。别的东西,我俩没有了。”
明账上,他俩等同没有分到宅子,田也少。
以后县里干不下去,回家都没后路。
但他俩工钱还不错,陆杨给他们开到了三十文一天,是县里伙计的常见收入。铺子里包吃喝,都是亲戚,陆杨没区别对待,他们家吃什么,陆林跟张铁就吃什么。伙食好,可以弥补稍低的工钱。
两口子一起算,每个月能挣一两八钱银子。分家以后,独自开火,一个月能有三百文的吃喝支出就差不多,他俩在铺子里包两顿饭的。自己每天就做一顿饭,再添些日常用具。
一年到头还有些杂碎支出,能攒个十五两银子左右。比种地挣。
干个几年,他俩就比村中兄弟富裕了。
就是这样算的,所以公爹没给他们分太多东西,免得兄弟不睦。
陆林说:“要这样的话,其实我俩在村里也没必要买宅子了。一窝挤着算了,也住不了几天。”
陆杨拍拍他手:“林哥哥,有些财是要舍的。你们以后是跟二房住,你们两口子平常不在家,房子就是二房的。这关系很明了,往后回家,给他们捎带些东西,随是吃喝还是用的,把感情联络上。
“你们在县城,没有离了根,上溪村又不远,过年过节都能回去,人活着,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往后你们还要生孩子、养孩子,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要互相照料。再说,爹娘还在村里,这能舍下吗?他们照顾爹娘多,出力了,你们就要出钱。舍财,事顺家和,两头拉拔,大家都好。”
陆林对他是服气的,他这样说,陆林就释然了。
“行,这两天回家,我就给公爹一个回信儿,到时候我把银子拿来,把房子买下。”
陆杨点头:“不急,你把他那一半给我,你俩再攒攒银子,年底给我就行。”
这两口子也没干几个月的活,猛然分家,什么都没捞着,要好好攒上一年,手头松了,才好说。
陆林感激应下:“行,我正愁这事呢!”
兄弟俩不多说,陆杨让他看店,转身回后院。
谢岩跟赵佩兰都收拾好东西了,马车也赶到了巷子里,可以回村扫墓去了。
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行在官道上,他们碰到了陈老爹和陈老大。
陈老爹回陈家湾没几个月,把名声弄臭了,亲戚邻里都不和睦,他又要面子,搬回县城,再次故技重施,往南边去,离城门附近远远的,不想被亲戚找到。
里子面子都没了,祖宗还要拜。不拜祖宗,陈老爹的爹娘也得拜。正值清明,他故意拖了几天,想等大家都扫墓结束,再回村里,悄摸摸拜了爹娘的坟头,烧些纸钱,径直就回县里去,也不在村里留。
正好,陆杨这边也晚了两天,大道上遇见,陆杨再次嘀咕,这条官道果然该改名。
陈老爹看见陆杨,眼神恍惚了一下。
他其实对陆杨有些熟悉感,明明有很多不一样,但那种熟悉感难以言喻。
他是想跟谢家攀亲的,见面就笑眯眯打招呼。
谢岩头一次见陈家人,他侧目看过去,陈家父子个头都不高,老的满脸堆笑,看起来很和善,眼睛却精明,说一句话,眼神要把人看八百遍。
小的看起来愣头愣脑,不太聪明。眼神又很倔。这种不聪明的犟种最难沟通。
谢岩又看向陈老爹,对他打量陆杨的眼神很不满:“你是姑父,盯着小辈做什么?”
陈老爹自有话说:“我家养子跟他是同胞兄弟,长得很像,我看见他,就想起那孩子了,你不知道,去年冬月,我家这小哥儿也出嫁了,好一阵没见,心里怪想的。”
县试期间,苗青见到他们两口子,到陈家豆腐坊吃了几天的饭,硬是把抱养之事拿到桌上谈。经过一阵时日,陈老爹自知藏不住,便坦然承认陆杨是养子。
谢岩听他说话,眉头皱得更深。
把陆杨养得一身是病,劳碌成习惯,还好意思说想念。
谢岩冷声道:“你想你的,不许盯着我夫郎看。”
陈老爹迎着冷脸贴过来:“都是亲戚……”
谢岩不要他这亲戚。
“亲戚有远近,有亲疏。你别套近乎。”
他赶着马车快快走。马跑得比骡子快,不一会儿就把陈家父子甩在身后。
谢岩记性好,他突然想起来,他以前也见过陈家父子。
那时还是冬天,大冷的天,他们去县里卖包子,陆杨突然就脱衣裳躺下,还要遮住头脸。陆林一直劝他起来,晚点睡,怕他着凉。
那天,他们就是碰见了陈老爹,傻柱还把陈老爹骂了一顿。
他当时就该多问几句。
想着想着,谢岩生气了。
陆杨坐一旁,看得有趣,伸手戳他脸蛋。
“你在气什么?”
谢岩说:“我感觉你很怕他。”
陆杨哑声,确实。
他是在陈老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各种往事不必提,还有养恩压在头上,很多事情都太难办了。
陆杨又想了想,真要说起怕,他已经不怕了。
他有家了,不怕风吹雨淋,手里有银子,夫君爱他,婆婆疼他,他们还有挣钱的本事。
陈老爹没法再拿不给饭吃来拿捏他,也不能用赶出家门来恐吓他,更无法再用把他嫁给某某某来迫使他做一些事。
海阔天空了。
陆杨告诉谢岩:“我怕的不是他这个人,是孝义。”
孝义。
谢岩垂眸,过了会儿,说:“没事。世间对孝义也没那么严格,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不让你跟他往来,他越不过我。”
陆杨喜欢他这个傻乎乎的霸道样,跟他说:“你为我出头,事情就更难办了。读书人,哪能有不孝之名?”
谢岩说:“会有办法的。”
他嘱咐陆杨:“你不要管,我会让他自己躲得远远的。”
他看陆杨要说话,还说:“你也不要管柳哥儿。黎峰是干什么吃的?”
说得真有道理。
陆杨信他一回。
在陈老爹这里,不怕办砸事情。
这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大不了吃几次银子的亏。给他家状元郎练练手算了。
至于弟弟那边,陆杨还是小小操心了一回。等见到黎峰,多跟黎峰聊两句。
上溪村近,他们路上没聊几句,到了地方。
不用回家,直接往坟场去。
上溪村是杂姓混居的村落,各家都没祖坟之说,只是坟场自然划分了几个区域,一个姓氏的埋一堆,勉强算个祖坟。
谢岩的爹是秀才公,后来又培养谢岩读书,他是真的想改换门庭,之前买良田,也是想慢慢积攒祖田,从他那辈开始,慢慢从农家过渡到寒门。以后家中子弟可以靠佃租度日,用功读书,总有出头之日。
这件事刚起头,人没了,现在棺木就在谢家这一片的坟堆堆里。
陆杨左右看看,觉着这地方不太好,还是要置办些田产,慢慢盖个庄子起来,以后迁坟方便。
他们带了铁锹来,谢岩去铲坟头草,陆杨跟婆婆一起清理坟前杂草,划出一块地,摆上香烛祭品,烧纸钱元宝。
这附近已经有人挖出了地沟,谢岩铲了坟头草,又去地沟附近挖土,添到坟上,免得雨水冲刷,泥土流失,棺材见了光,地下人不得安眠。
谢岩还带了一本《科举答题手册》过来,一并烧了,给他爹看看。
孝期过了,他振作起来了,日子都好了。
谢岩带陆杨一起磕头:“爹,你可以放心睡了,我们会照顾好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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