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听了一阵摇头:“不,不能看看,要取中的。”
他问陆杨:“这儿人好多,你认得回去的路吗?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他总怕失去陆杨。
陆杨听得直笑:“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谢岩要考虑的,他没法不想。
陆杨叹气。
真是关心则乱。
“有两个小厮跟着呢,我待会儿跟他们一起回去也行啊。”陆杨说。
而且他是想在考棚外等着的,也就一天的功夫,他随便溜达溜达,跟人聊聊天,就能等到他家状元郎出考场。
在这儿等着会很累,也太吵了。
谢岩想了想,跟他说:“你还是跟小厮们回家休息,等我考完,我就回去找你。”
陆杨了解他,要是一口答应,谢岩肯定不信,夫夫俩一路走,一路拌嘴,眼看着到了考棚外,许多考生都到了相应的县名灯笼前排队了,时辰紧迫,谢岩着急了,陆杨才勉为其难答应了。
“好吧,我回家等你,给你做好吃的。”
谢岩为着让他回家等,还点了几样菜。
陆杨也是答应了。
谢岩这才放心,接过考篮,随着队列移动,听见他的名字,答一声“有”,验过名册,领卷搜捡。
直到目送他拐过走道,不见身影,陆杨还站原地看了很久。
冬去春来,再到立夏,他家状元郎经过数次成长,从麻木变得有生机,从呆板变得灵动,从被动承受到主动出击,他如一块蒙尘的金石,洗去泥沙,终见太阳。
晨曦的日光洒下,考棚里一声锣鼓响。科试开考。
陆杨终于送他踏上了这条青云路。
第92章 铁牙兔子
天暖了, 住山下的坏处就有了。
虫子很多,种类多、数量多,意想不到的角落里, 总会安静趴着一只。
陆柳不怕虫子, 他很小的时候就到处捉虫子喂鸡。
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他也吃过虫子。大多虫子都不好吃,吃完还会闹肚子,他后来就只是捉来喂鸡。
陈桂枝担心他不习惯,会受惊害怕, 结果他短促惊讶过后,很是惊喜, 把他捉虫的小背篓和长筷子随身背着,也像个猎人似的, 见了虫子,随时伸筷子夹到小竹篓里。
顺哥儿受娘和大哥嘱托,让他跟着照顾照顾陆柳,结果陆柳比他还彪悍。有些他看了都会怕的虫子, 陆柳还是直接捉。
顺哥儿:“……”
到底是谁照顾谁?
但陆柳也有害怕的虫子,他怕会飞的大虫子。
这种虫子难捉,往身上扑过来也会很麻烦。
离山下太近, 前边不远的地方,在小菜园附近,更是连着山脚, 地皮都是葱葱郁郁的草地, 那附近还有蛇。
过去摘菜,没注意脚下,可能会踩到一条。
暂时没在家里发现蛇的踪影。
陆柳刚嫁来那阵, 听姚夫郎说了很多,有时候山上还有些小动物下山,偶尔也会有大家伙。比如野猪。
大家伙少见,小家伙加餐。蛇算小家伙。
那时陆柳很害怕,还做了噩梦。
可能是吃蛇吃多了,他现在不怎么怕了。
蛇都不怕了,别的虫子也好说。
当然,冷不丁碰见一条活蛇,他还是会一激灵。
黎峰在家,他就大声喊“大峰”。他不在家,陆柳就会狂喊“二黄”。
二黄有丰富的与蛇斗争的经验,上来一爪子就把蛇头摁住了,要人搭把手,把蛇叉走,或者打七寸。如果没人干这活,它就会把蛇咬死。
被它咬死的蛇,人不吃,也没法卖掉,就会用它专用的小锅,把蛇收拾料理了,让它吃顿好的。
二黄还当陆柳是有意给它加餐,黎峰要带它去山上,它都老不乐意,一步三回头,很不舍得陆柳。
陆柳看了就笑,朝它挥手,让它快快去。
进入夏季,陆柳天天都穿着新衣裳。
旧衣裳的料子,被他拆了,洗洗晒晒,剪成方块布,留着做孩子的尿布。
家里得了许多布料,他一个人的衣裳足足的。
多的布料,他留了一些鲜亮的,尤其是那匹枣红色带小碎花的布料,他特地多留了一些,给顺哥儿做了两件褂子。
一件薄的,很合身,正适合这个季节穿。一件稍宽松一些,先缝好,等天冷了,可以套棉花,下个季节还有新衣裳穿。
这两身衣裳把顺哥儿高兴坏了,天天都要找由头跑出去遛弯儿,别人要是追着他夸几句漂亮、俊俏,他回家的时候眼睛都还眯着,笑得合不拢嘴。
经过姚夫郎家门前的时候,他就会猫着腰,一顿猛猛跑,赶紧躲远点。
陈桂枝跟黎峰母子俩都有衣裳穿,他们的衣服不急。针线活慢,陆柳慢慢来。
因知道他家情况,陈桂枝还让他留些布料,给他两个亲爹做身衣裳穿,把陆柳又感动得泪汪汪的。
家里的事情,他慢慢接手料理。主要是做一些决定。
村中有人情走动,红白事的份子,过节过年的礼,还有一些日常往来的情分,再是家里生意经营时,会遇见的各种事情。
比方说,小铺子开一阵,来赊账的人逐渐变多了。
他们到县里去买东西,肯定不会赊账。但寨子里有这么一家铺子,眼看着他们家红火,手里不差钱,许多人就零零散散的赊账。
陆柳舍不得用的新账本,都被这些人给嚯嚯了,往上记的都是赊账的名字与数额。
他都想好了,一个寨子里住着,家里还要收山货,与人为善是必要的,赊账可以,要定好期限。山里日子过得快,他定好一个月的期限。
到期不还,他们不会再卖这个人任何东西,也不会收他家的任何山货。
寨子里人多,这类不要脸的属于少数。
一般人就当时占占便宜,到日子,该给的银钱都给了。
还有一部人是怕陆柳这儿乱记账,他们又不识字,认不得,话都随人说,跟风赊账几回,还是回回拿铜板现买现结,求个心安。
再是亲戚过来,想要以次充好。
比如卖干菌子,自家没晒好,就拿过来,想压秤,多拿些银钱。
少量没晒足的,是正常的,他们出货前,都会再晒晒。故意不晒好,就过分了。
除了没晒好的干菌子,还有一些品相不好的菌子。
这些能收,价格肯定要低一些。他们也想蒙混过关。
知道货款是陆柳这儿拿银子,他们结算的时候,总是打断陆柳的话,不让他说完,一会儿打个岔,二会儿又打个岔。要么就有人一直插话,不让他好好算账数钱。
都捣乱了,还一直嚷嚷着银钱数目,嘴上说着急,干的事情一点都不急,就想陆柳不核对,他们说是多少银钱就掏多少钱才好。
这可是银子!
这批货不好,还会影响哥哥的生意!
陆柳开始还会慢慢来,一天里多来几次,连着多来几天,他就烦了。
他嗓门小,人也软软的,说话没人听。好几次都喊娘了,娘让他自己弄。
他自己弄,他就急眼了。
他舍不得摔算盘,又舍不得砸砚台,只好拿手掌拍桌子。
拍桌子,也没人理他。
陆柳都生气了!
陆杨给他送来两本账本,一本用来记小铺子的账目,一本用来记山货的账目。
小铺子的账,是别人拿钱来,赊账的人多。山货的账,是他们家往外结算,他们没欠银子。
陆柳突然灵光一闪,大声道:“你们不急着要钱正好,这笔银子我先赊着!”
这个话很管用,至少人群安静了一瞬。
但很快,他们又打哈哈,故技重施。
陆柳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笑眯眯把账本收了——他说不结就不结!
这伙人再说:“你不拿银子,我们就不卖了!”
陆柳稳得很。黎峰这几次去县里,哥哥都会让他们稳住,回回都说山菌要继续收。
收货的数量也讲明白了,全部收了不现实,有个八成、九成就够了。
寨子里这么多人,总有人往外卖。
有些商人缺货,会到寨子里来收山菌,价格合适,也能往外卖。
拉高了价钱,收的数量就少,这只能流出一小部分。无关紧要。
既然可以放掉一两成的量,这些品相不好的菌子,他不收又怎样?
反正寨子里,就他家能给出好价,不满意可以拿走。
随便他们自己吃,还是去县里卖掉,不管他们。
陆柳不会被三五家人的抱团吓唬到,他许多东西不懂,却愿意听话照做。
哥哥这样说了,肯定有道理。他说了不结款,娘也没来劝说。
这些人都外头找她说话告状,她只说:“我家现在是我儿夫郎管账,他说赊账,那就赊账。你们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亲戚,是亲戚就互相拉拔。我们家现在没银子,你们把货留着,我们卖出去挣了银子,就给你们送去。该是多少是多少,一分不少。”
他们在院子里差点跟陈桂枝吵起来:“你打的一手好算盘,拿我们的货去挣钱,左手倒右手就是银子,我们怎么办?一文钱挣不着,货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