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保就会杀猪,把猪套头捉来以后,他去操刀。
谢岩原来还兴奋,听见猪的叫声,又吓得连连后退,他就差跟威猛一样了,等着陆杨把他抱回家。
陆杨可怜他,带他走远一点,去看小孩子们炸老鼠洞。
等这头听不见猪叫了,他们又回来看。
杀猪后放血,再来去毛,把猪分割。
村里人想买猪肉的,可以来买。
杀猪过后,要做猪血和血肠,也会炸猪油。
这个肉很鲜,陆杨要买一些,猪血和血肠都要一些。
他开口,苗青不要他钱,说弄好给他装两碗送去。
杀猪是个体力活,以前是陆二保一个人干,他是驼背,墩墩的显矮,猪躺案板上,他要踩着凳子分割。
这样不好发力,切肉剁骨头他都能要抓着猪肉或者案板做支撑。今年陆松帮忙,两人分了猪,一人剁半边。
陆杨知道他会杀猪,没想到真杀的时候是这样。
他是常年下厨的人,知道切肉剁骨头很累,这样一头猪弄完,浑身都是汗。
陆二保挺高兴,他从黎寨回来后,附近村子走走,杀了五只猪,加上这只,有六只,一起能攒个三钱银子。还能拿些猪下水回家。
他收拾完这头猪,后面的事不用他管,一身的血气,要回家洗洗。
陆杨牵着谢岩,跟他回家,路上问问杀猪的事。
这么累,杀一头猪,才五十文钱。
陆二保说这是涨价后的,以前才十几文钱。
十几文钱有什么挣头?
陆二保说:“养猪的人家都会自家杀猪,这样比卖给屠户的钱多。他们多养猪,我就能多杀猪。你们到集市上,能看见有人卖猪肉,有些肉就是村里杀年猪的肉。村里卖不完,就去县里转转。屠户那儿要十三文一斤,他们可能十二文、十一文就卖了。”
杀年猪,自然是年尾的时候杀。这样算起来,他是全年无休,都干的劳累活。
陆杨再看他披着的稻草衣裳,他都杀出经验了,知道在外面披一件草皮。
沾血的草皮他要留着当肥料,脱都是回到家里,脱到后院里放着。
烧热水不费事,他们刚出去,王丰年就把热水烧上了,剪纸的时候去添柴,回来就直接泡澡换衣裳。用的艾草,能压压血腥味儿。
赵佩兰问起杀年猪,谢岩说:“我胆子小,听着声音就不敢看了,过去的时候,都杀完了。”
赵佩兰也听见声音了,怪渗人的。
王丰年从屋里出来,跟他们说:“看着猪的样子,还会不忍心。猪眼睛就那样盯着人看,把人看得心里难受得很。”
赵佩兰没想太多,就问这个手艺是不是家传的。
王丰年说:“不是,那时家里割不起肉,柳哥儿病弱,他想挣点肉,就去给人杀猪了。”
这话说得,室内一片沉默,王丰年想找个话头活跃气氛,陆杨帮他把话题接上了。
“杀猪太累了,明年不干了,以后我给你们买肉吃。”
王丰年含含糊糊的没应声。他们两个人,很难得有个能挣钱的差事,不想扔开不干了。
陆杨算算日子,明年去了府城,他们就没有年猪可以杀,便不为难他,没追着劝说。
大伯家要摆杀猪酒,陆杨不好干坐着,只等着吃喝,又把谢岩带过去帮忙。
家里就两口锅,用不上他俩。
他俩硬要来,就让他们坐在灶膛后烧火。
今天陆杨送了豆腐过来,苗青打算弄一锅炖菜吃。
煮一锅肉,往里面加白菜和豆腐,又香又解腻。血肠煮好,也切切,加进来一起煮。要是想吃猪血,也切些进来煮煮。
这一锅,就是一大盆菜。
再有蒜泥白肉和蒜苗炒肉,再炖个肘子。
菜式少了些,份量足足的。
家里还有一坛酒,是丁老板收麦子后送来的,他们一直没舍得喝,陆杨回来吃酒,就把酒开了。
开席都入夜了,三家人在堂屋里吃,从邻居家借了桌椅,拼出好大一桌来。
苗青单独夹了些菜,让陆柏给他媳妇送去,然后开席吃饭。
他们家今年挣了些钱,二月县试时挣了一笔;今年卖席子给义庄又挣了一笔;再是新粮下来,丁老板买麦子,挣了一笔;陆杨从他们家买面粉,这是长期生意,又挣一笔。还卖了炒面粉。
年底又卖了猪,再杀了年猪。杀猪酒摆得丰盛,算下来,这头猪没挣多少,苗青看得开,就当这头猪瘦,没多少肉,还是挣了。买猪苗才多少钱?
最值得提起的是他家林哥儿在县里当上大掌柜的了,满村子走走,谁家不羡慕?
陆杨之前答应过,以后有美事肥差,要先照顾大松哥。
明年他就要盖磨坊了,那头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个人就差不多,让陆松陆柏兄弟俩都去。不忙的时候兄弟俩轮休,忙得时候一起上。
平常媳妇夫郎看着就行,离这么近,有事好支应。
席间说说这个话,这桌酒就更热闹了,恨不能把酒席续到天明。
迁坟的事有他们帮忙,酒过三巡,不用陆杨多说,他们就提到了坟地和谢家族亲的事,指着脑袋拍着胸脯担保,一定不让人来闹事,一定把坟看好了。
赵佩兰谢谢他们,跟他们碰杯。
陆杨跟人说话聊天,筷子忙得很。
他家老实人多,两个爹不提了,娘也是,都只敢夹面前的菜,桌子又不会转,陆杨就给他们碗里夹各种菜。
今晚谢岩没争宠,跟陆杨一块儿,把家里长辈招呼得好好的,他们碗里就没空过。
太晚了,陆家住不开,只隔着一里多的路程,他们不留宿,回庄子上歇觉,陆松陆柏赶着驴子车,把他们送到地方。
庄上是预留的土屋,破旧了些,炕都修过,睡觉足够暖和。
佃户们吃了一顿饺子,干上了打杂的活,帮着烧炕烧水的,十分殷勤。
隔天,他们睡饱了又去陆家屯,到地方都中午了。
这天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炸些肉丸子、豆腐块、面圈,陆杨还试着炸馓子、麻花。
杀猪酒吃得好,这些东西他没吝啬,让谢岩跑一趟,给大伯家都送了些。
家里地方小,灶屋挤不下人,陆杨想跟爹爹亲近亲近,父子俩在里面坐着,让谢岩陪着父亲和娘。
谢岩生硬的找了个话题,拿出红纸写对联,问陆二保想要什么对联。
陆二保都不识字,往前几十年,贴对联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岩:“……”
去年家里贴没贴对联?应该贴了吧,他都没注意。
肯定贴了,他没注意,陆杨也会看见。
谢岩看看门楣大小,裁纸写对联。
红纸买得多,可以多写几幅。
余下的碎料,还有娘跟爹爹剪窗花多出来的碎料,他都收集起来,在炉子上煮点浆糊,在外头的墙上,用浆糊写个“陆”字,再往上贴红纸,让他们家变得特别喜庆,特别醒目。
同样的方法,陆杨在铺子里用过。
他用红纸在铺子外面贴出了好多字,让他们的铺子很不一样。
谢岩看碎料多,又在旁边拼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等词。
等陆杨从灶屋出来看见,把他好一顿夸。
谢岩得意,他一得意,就想搞点事情。
他又用浆糊,糊出四个人形,再贴上红纸。四个人,看身高体型,一眼就能认出来陆二保和王丰年。
被他们俩牵着的两个孩子,则看不出来谁大谁小,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谢岩自有区分之法,他在旁边画出了杨树和柳树,树很高大,给一家四口遮风挡雨。
陆杨陆柳都已长大成人,成为一棵大树,可以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了。
他弄完,又叫陆杨出来看。
陆杨还想叫他进屋,外头冷,谢岩又不戴手套,手都冻红了。出来看见被他补充完整的画,根据树影,认出自己和弟弟,看出这幅画的意思,陆杨红了眼圈。
他家状元郎真是会哄人,一些废纸都被他玩出了花样,让他心里软软的。
这个年是个团圆年,陆杨在村里过,给三个长辈都包了红包,跟他们一起守岁,坐炕上喝着茶水嗑着瓜子,到新年放鞭炮,再一起揉面包饺子。
初一开始,他们饭桌上总少不了油炸的食物。
不知是高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吃好喝好了,又或者是家里对联、福字、窗花,还有墙上的字画太红太多,把他们称得红光满面,个个都笑眯眯的。
陆杨多买些鞭炮回来,说要热闹热闹。
家里来个客人,他都放串鞭炮以作欢迎,吸引了很多孩子来拜年。
银杏和石榴除夕回家的,几乎天天过来拜年。那眼神跟谢岩说的一样,看陆杨跟看月亮似的。
陆杨比他俩大,看他俩黏糊糊的也是弟弟,就给他俩也包了个红包。把他俩喜坏了。
初二,陆林跟张铁回家拜年,把他们欠下六两房子钱带来了。
这个钱,是卖老宅的钱,陆杨一分不少的给赵佩兰拿着,便没跟陆林客气。
他是弟弟,就不给陆林包红包了。他炸了很多吃的,让陆林过来吃得饱饱的,再拿一些走。
陆林年节这几天得闲,恨不能待在娘家不回去了,可惜不能。他们平常就忙,很少在公婆面前尽孝,回娘家不宜待太久,只两天,就要回上溪村。
陆林知道陆杨年后要去府城了,走的时候都哭了。
陆杨见不得他哭,把他留着哄了又哄。
“我又不是立马就走,我年后还要多待一阵。两地近,你看我还做菌子生意,哪天你想我了,就跟着车队去府城,开个路引的事,很方便的。我也想让你到府城见见世面。哪至于哭成这样?我的心都痛了!”
陆林就怕怀孕,难以出行。
陆杨哭笑不得,给他擦擦眼泪,“林哥哥,怀胎十月,不过一年。这个时间不长,想见的人怎么都能见着。你别哭,我以后多给你写信,车队来回一趟,都能捎带信件。你也好好学习,以后也给我写信。”
陆林听着能写信,心里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