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是陆林写的,他讲了些铺面的经营情况。尤其是庄子上产出面粉和时蔬以后,成本降低了多少, 又增收了多少。
因商号也开了铺面, 三家铺子都搭着卖菜,村里送来的时蔬和鸡蛋,他们还是会收。菜太多,就在“蔬菜日”的时候大力清货。
铺面开在县里,受街坊四邻信任, 赶上季节,菜再多一些的时候, 陆林会压压称,给客人多装一些, 挣个和气。
这些洋洋洒洒说完,陆林又简要说了下铺子里的事。
银杏和石榴都有人说亲了,他们家里看陆林是带着男人在铺子里干活,把这个事拿出去说 。他都没松口, 两家人就跟媒人说能到铺子里干活。前阵子来了些莫名其妙的男人到店里打量,还找他打听工钱。
这件事银杏和石榴都不知道,为此都气哭了。他特地回了趟村里, 让他父亲和爹爹把人说说。哪有这样办事的?
再是陈老爹和陆三凤到铺子里闹过两回,罗家兄弟把他俩打发走了。陆林不知道他们怎么办的。在信上跟陆杨提了一嘴。
公事说完,再说说私事。
陆林天天在铺子里忙, 没什么私事好说, 信里写一堆话,都是问陆杨在府城好不好,各处顺不顺。
信的字迹很工整, 内容有些文绉用词,一看就是陆林口述,请人写的。
第二封信是罗家兄弟写的。他俩开门见山,直说陈老爹找上门的事,说是陈老幺在村里听见的消息。
陈家湾和陆家屯离得不远,村落之间有姻亲关系的人多,两头走动之间,听说陆二保跟王丰年要跟着孩子们去府城了,他就坐不住了。到县里找陈老爹说,所以陈老爹才上门来闹。
这件事不难处理,他们找陈老大谈了谈,以后要想过安生日子,能好好的开豆腐坊做生意,就把家里的老爹老娘管好。
陈老大一直在攒钱,去年攒出租子,今年新买了些豆子,到端午的时候,他手上有些余钱,委托媒人说亲。好日子要到手了,罗大勇跟罗二武都没讲几句威胁恐吓的话,陈老大就气得不行,回家就放了狠话,以后陈老幺来一次他就揍一次,要是二老再跟着闹,他以后再不给老幺银子花。一文钱都不给。
老幺没本事,别说种地了,他在豆腐坊长大,做豆腐的手艺都没练出来。孩子都有了,媳妇天天闹着,说日子没法过了。
再不给他们钱,老幺一家就没了活路。陈老爹跟陆三凤服了软,没再去闹了。
两位哥哥让陆杨放心,一定不让陈家拖累他。
末了,他俩说,和家里人商量过,决定不来府城讨生活。故土难离,他们也习惯了,让陆杨别惦记。
陆杨把两封信都看了数遍,然后提笔写回信。
陆林那边的信好说,报喜不报忧,说他日子好,身体大好就行。再说说银杏和石榴的婚事问题。
他不会拦着人婚配,但还没成亲,就惦记着到他铺子里来干活,他决不允许。要是两家大人执意如此,就把孩子接回去。
成亲以后,看各人想法。
要回归家庭,他不拦着。要继续干,就让陆林看看他们夫家的品行,合适的话,给安排个送货的活。送货到县里,下午能把人接回家,两口子天天见面,省些事端。
旁的东西,陆杨没怎么写。
再是给罗家两位哥哥的回信。
他看得出来意思,他们是怕拖累自己。
府城安家贵,他们攒点家资不容易。到时工钱少了,生活水平跟县里差不多,没必要跑这一趟。工钱多了,他们拿着不心安。
陆杨拖着这么多人,实在没必要再从老家拉拔人。就近在府城请人,能省很多事。
陆杨回信简单,说了下书斋的进度,目前只在筹备,还没开起来。再说会去接他们。
大包大揽的事他不会做,这样死撑着面子,到最后害了自家,也害了别人。
两位哥哥初来乍到,他会稍作扶持,比如帮着找个房子,给个一年、两年的租子。让他们快速安家,然后月月挣钱,积攒财富。
给他帮忙,又不是合伙做生意,大富大贵不好说,至少比当小吏挣钱。攒出些家资,还想回家,那就回去置办些良田,靠着庄子养老。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尽所能聚一聚,全了这场缘分。
写完信,陆杨又拿稿纸过来算算开支。
小房子的年租是十两银子一年,兄弟俩各出五两。自家房子的年租是十六两银子一年。房租便有二十一两银子。
以他们这几个月的吃喝来算,月花销约莫是三两五钱。这是陆杨经常让谢岩带饭去府学的缘故,否则,就他们这几个人,养匹马,养条狗,月开支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照贵的算,一年吃喝要个四十二两银子。
再是杂项支出,比如添置些物件、买点零碎的东西,再有衣物鞋袜,笔墨纸砚的开销,这里需要个十五两到二十五两之间,全看消耗情况。
余下是人情走动。人情走动是最贵的,旁的不说,乌平之给他们的礼都很贵,回礼自然不能便宜了。然后是弟弟一家、两爹那里的走动。这里一年能有个十两左右。
府城朋友少,合作的商人多,往来的体面得有。再有请客、摆酒,需要打点关系的,这些算在商号上,属于商业支出,可以记账,不用陆杨独揽。
如此算下来,他们一年需要九十两银子左右的开支,全看是省还是大方。
县城的铺面与庄子的收益,他照原计划,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去动。
商号一年能有个二百两左右的分红,足够覆盖这些花销。能有剩的,他搭把手帮帮两个哥哥没问题。
同理,只要书斋能盈利,他手上松一些没关系。他不需要压榨亲人来攒银子。挣钱的法子多得是。
陆杨写完,核对下数目,心中账目明晰。
等谢岩写完功课,他把“账单”给谢岩看。
“我们真是大户人家,一年能花这么多钱。”
谢岩看得仔细,说吃得太多了。
“根本不用吃这么多。”
他们铺子里卖菜,数百斤的菜卖出去,才得一两多银子。每个月吃三两多银子,真的很贵。
陆杨跟他细数菜价、肉价、蛋价。他让谢岩带饭到府学去,跟同窗们一起吃,手上用料大方,别说菜蛋肉的份量了,就是调料他都给得大气。饭菜端上桌,都说不比酒楼饭馆的味道差。
陆杨说:“这里是我按照年度算的,到明年二月,我们刚好来府城一年。你顺利的话,会去京城赶考。以后的事两说。”
这一年的开支大一些,算是他们提前跟几个书生交好,以后都是人脉。谁知道他们哪个会有出息?
谢岩放下纸,不提这事了,问陆杨:“你怎么突然算账?手上紧吗?我们家没钱了?”
陆杨失笑摇头,把罗家哥哥的信递给谢岩看。
“他们怕拖累我,我也怕把他们接过来以后无法安置,算算账,心里踏实。”
谢岩看过信,再看看账目,帮扶两位兄长一把,绰绰有余。
陆杨看他和以前一样,说什么都没意见,便说:“这次花的银子会多一些。”
谢岩点头,“我知道,该花就花吧。你有数就好。”
谢岩放下信,隔着书桌,握陆杨的手。
他说:“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县里的时候,你带罗大哥回村住了一晚,他给我们把面粉和猪肉都买了,我们只用做包子就行。”
不提从前,不问他们以前对陆杨有多少恩情,只这雪中送炭的情义,谢岩都不会说个不字。
更何况铺面开起来,能迅速在县里站稳脚跟,少些麻烦,也有衙门官差常来巡街,常到铺子里照顾生意的缘故。这都是罗家兄弟的情面。
后来他们家能收拾了族亲,拿回田契,状告公堂,收拾了那帮恶人,两位兄长也没少出力。
这两年来往多,他们日子好起来,罗家没找他们挟恩图报,还把陆杨当弟弟看待,各处亲热着。他都记得。
谢岩说:“你哥哥就是我哥哥,我们一家人,没什么多与少的,该花就花。”
陆杨夸他嘴甜、识大体,“不愧是我家状元郎,就是明事理,太得我心了!”
谢岩的成熟姿态,在他的夸赞声里,迅速垮塌,笑得露出牙花,把他给乐的!
陆杨看他笑成这样,也跟着笑起来。
晚上没别的事,他们上炕,再试试别的脂膏。
已经五月中旬了,天热了,可以试试薄荷的。
这东西凉飕飕的,陆杨抹一点在手臂上,见风凉爽。他少取用一点,凉得他缩缩身子,把手指都夹住了。
凉感只一瞬,过会儿就升温了。
陆杨愣了下,又试了试,去感受这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他不把谢岩当外人,自己弄来弄去的,把谢岩看得眼睛都直了,还没品出滋味,就被谢岩拉到了考场里。要一起研究这个“文具”。
研究耗时,到三更天才收拾睡下。
陆杨说“玩物丧志”,又给一个词附加了旁的意思。
谢岩听了张张口,回他一个“有辱斯文”。
夫夫俩笑嘻嘻窝一处,睡得香香的。
次日清早,谢岩起早,蒸上馒头,把他昨晚炖下的银耳汤从炉子上端下来,拿一个汤碗、一个汤盆,各盛了些出来,先端着汤碗去巷口小房子敲门,给岳父们送碗银耳汤喝。
“馒头过会儿就蒸好了,你们别忙活早饭了!”
来得不巧,陆柳也在家,刚过来送了鸡蛋饼。
他想着,两个爹肯定舍不得吃鸡蛋饼,他念叨再多次,不如做好送过来,正好跟谢岩打了个照面。
谢岩见他拿了鸡蛋饼,分量够吃,就说不送馒头了。
两人送了饭就走,陆柳问他:“怎么是你来?我哥哥呢?”
谢岩得意杨杨:“我体贴,我早起做饭,让他多睡会儿。不像黎峰,懒鬼。”
陆柳:“……”
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家大峰!
陆柳说:“我家大峰勤快着,早上喂狗喂马,剁了很多草料备着,柴火也劈了,灶屋里的水缸都挑满了水,孩子的尿布都洗了!”
谢岩不知道早上这点空闲,能干这么多事。
是勤快人,那就不说他是懒鬼了。
谢岩说:“哦。”
陆柳:??
陆柳都急了,“你哦什么?我家大峰不是懒鬼,你知道了吗?”
谢岩很有哥夫风范,不跟他拌嘴,说:“我知道了。还有,你要叫我哥夫,说话不要那么大声。我夫郎听了不高兴。”
陆柳气呼呼回家了。
没过一会儿,谢岩过来送银耳汤,他开门见到人,话都憋回去了。
算了,等下去找哥哥告状!
谢岩再回家,馒头都蒸熟了。
三家住在一条巷子里,他带饭的频率随之降低,家里做个什么好吃的,先给另两家送去尝尝,下回再做,才带到府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