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会去,那时候人多,好讲价,自家的东西也能拿出去卖。家里缺东西也会出门,要挑个晴天。天气不好,没谁会出门的。
夏季的时候也是,宁可天不亮就赶路,也不会选在雨天。陆柳就又在上面记下了天气。
他在山寨里开过铺子,那时候家里还在收山菌,铺子里卖的东西也多,他记账的经验还算丰富,这些记完,他拿笔在旁边比划,悬笔在各项食物后面,写下卖出多少、剩余多少。
为了方便看,陆柳画了个小分隔符。他知道每一样是什么就行,不用再列标题。
食物名称长,计量则短。陆柳又拿一张纸,照着账本的横版来写一遍,比对着看,觉着横版的记得更清楚,便定下样式。比划个大小,让顺哥儿帮他叠纸、划线。
他看看厚度,觉着差不多了,先缝一本。记录一段时间,看看合不合适,到时再做调整,如果要继续记录,就再缝个厚点的本子用。
今天过节,黎峰没去码头铺面,出门走礼去了。
最初的几个客商,包括登高楼余老板在内的几人,黎峰过年过节的礼都没忘。
再有丁家烧刀子馆的礼,以及这位丁老板介绍的几个客人,他也上门拜访。
今年比去年忙一些,六月一场大集,让他们家跟很多客商结下了交情。
除此之外,黎峰还去钱庄、镖局、船行拜访一二。码头那边还有药贩子、洪老五、小洪管事,最后是洪家的洪楚。洪家不好进,洪楚也不在家,礼送到就行。
这一圈走完,黎峰到家时,天色都晚了。
他也想请人帮忙了,请个伶俐点的,走到外头,嘴巴活,会说话,能维系交情。
他回家,绕了一段路,去铺子里看看情况。
陆柳见了他,擦擦手,招呼他进屋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虽是小铺面,也被他照料得跟家中一样,进屋就迎他到后面,到井盖边洗洗手,擦擦脸,再盛一碗鱼汤喝喝。
陆柳跟他挨着坐,黎峰腿脚伸展开,陆柳就伸出小拳头,给他捶捶腿。
“跑了一天,累了吧?喝了鱼汤,你坐着歇歇,待会儿我们回家,给你烧水泡脚,我给你好好捶捶!”
黎峰单手拿碗,另一手把他手抓着,不要他捶。
“这才几步路?不累。就是笑了一天,脸都僵了。”
陆柳看看他的脸,说:“那我给你揉揉脸。”
黎峰听了笑,差点呛着。
他咕噜噜喝完鱼汤放下碗,侧身看向陆柳,先伸手揉了揉陆柳的脸蛋。
“我这糙皮厚脸,有什么好揉的?你这细皮嫩肉的才该揉。”
陆柳嘿嘿笑。他脸上有肉了,摸着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他让黎峰揉一会儿,差不多到时辰,该回家收拾晚饭了。
夫夫俩结伴回去,让顺哥儿和贺青枣在这里看店。
陆柳把他新做的本子带上了,没到家就给黎峰看,告诉他用法,以后能有什么作用。黎峰听了直夸他,“小柳,你真有天分,越来越像个小老板了。”
陆柳心满意足。
他一定要认真记录!
今天生意不大好,开业不足十天,在过节的喜日子里,碰上这种冷淡生意,实在打击人的热情。
家中几位长辈情绪都蔫蔫的,问陆柳一句有客人没有,得个话,表情都愁起来了。
陆柳说:“没事啊,做书生的生意,肯定要随着他们的日子走。他们前阵子去赶考,我们摆摊的收入都低了。过几天,他们回来上学了,生意就好了!”
陆柳觉着这样更好,“他们放假过节,我们家也要过节啊,我们就当放假好了!”
他遇事想得开,见谁都笑眯眯的,回来招呼一圈儿,家里的气氛活了。
两头离得近,陆柳得闲就会回家一趟,看看两个孩子。中午过后,两个小宝还去铺子里玩了会儿,见了陆柳,还是想念,要挨着贴贴脸,要抱抱,要陆柳哄一哄。
黎峰见了他俩,说:“晚上我们出去看花灯,顺道买些小孩玩具。”
给他们玩,也看看壮壮是黏着小麦,还是喜欢抢东西。
陆柳答应了。
过节,家里吃好一些。
陈桂枝跟王丰年出去买了菜,早备好了,黎峰回家,家里就开始收拾。
这顿饭不用陆柳弄,他取了水,叫黎峰进屋泡脚。
跑了一天,脚上乏累。泡泡脚,换双布鞋,人都舒坦了。
陆柳还是想给他捶捶腿,黎峰叫他揉脸。陆柳看他好几眼,才听话过去。
他站盆侧,捧着黎峰的脸,揉得毫无章法。多揉一会儿,就跟摸脸一样,气氛莫名暧昧。
陆柳低声喊他的名字,“大峰,你的胡子又长出来了,要刮不?”
黎峰摇头,“我该留胡子了。”
他比陆柳大许多,今年都二十六岁了,该蓄须了。
陆柳摸摸他唇边的青青胡茬,笑道:“你留了胡子,就更像二黄了,头脸都毛茸茸的。”
黎峰睁开眼,直直看着他。
他这样粗犷野性的性格,眼里一点锋利都没有,眼神不是懵懂,也不够澄澈,更像是某些兽类在安全地带的放松自如。
“我像二黄?”黎峰问。
陆柳本来捧着他的脸,听见这话,两手往他耳后摸,摸他的束起来的黑发。他最近爱扎马尾,显得很潇洒,一把头发抓手里,密密麻麻的,比二黄的毛发硬一些,也没暖呼呼的热气。
他说:“你是爹,二黄像你。”
黎峰伸手把他搂过来抱着。
最近真是离不开狗了,教孩子是教小狗。他留个胡子还像狗。
他在陆柳脸上啃了两口,约他晚上赏月吃鸡,然后擦脚穿鞋,结伴出门去。
傍晚的时辰,海有田背着两床被褥来找贺青枣。
他懂得避嫌,没到铺子里去,来陆柳家找人。
黎峰出来倒洗脚水,正好碰见他。
海有田把被褥放到竹床上,跟黎峰说:“这是我收房的时候看见的。中秋这阵,搬走的租客多,我挑了两床好被褥带来,你捎给贺夫郎。这不,天冷了,随他是盖还是拆了做棉衣,都行。”
他这人是真不错,还惦记着个搬走的租客。
他们家买的月饼多,黎峰望着屋里喊了一声,进了灶屋的陆柳听了信儿出来,给海有田拿了五个月饼。
海有田摸摸鼻子,“这多不好意思?我也没花钱。”
就是这个理。这两床好被褥,放到当铺里,能得三钱银子。他送来给人用,都是白给的。
陆柳问他:“那租客连卖被子的空闲都没有吗?”
海有田说:“有些租客不好意思去当铺,有些走得匆忙,来不及去。我们收房的时候,能捡到挺多家当的,要么安置到别的宅院里,要么自己私下卖掉。我一般是收拾到宅院里,客人看房的时候,看到里面家具齐全,搬来就住,容易成交。”
家里晚饭还没好,黎峰跟他走一趟,把被子给贺青枣送去。
两人走在路上,闲聊了两句。
比方说牙行放不放中秋假,他今天怎么不回家。
海有田说:“没活的时候,天天都在放假。这阵子大多都在忙活,能捡家当,这都是银子,都抢着干活的。我家地方小,我回去挤得慌,不如待在牙行自在。管事的吃好喝好,还给我留一份,就不回家抢口粮了。”
黎峰无恶意,真的好奇。
“你能攒银子赎身吗?”
他上次去花街,那里的人都能攒银子赎身。
海有田点头,“能啊。不过我攒钱比较慢,我不大想出牙行。外头的日子太难过了,睁眼就要花钱,房子要租,米粮要买,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活计。到了外面,还有人问你怎么没成亲,今年多大了。这些算下来,全是银子。我就不回家添乱了。”
黎峰更是奇,“牙行的牙子都是卖身的?”
海有田连连摇头,“不,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身契在牙行,要是有主家相中我,我就到别家当奴才了。我自己赎身,就要出牙行。不知能不能回去干活。”
黎峰觉着他人品不错,干活也挺爽利,讲话还算玲珑,要是有个自由身,可以请来帮忙。
这件事缓一缓,过完节再说。
他们从后门进铺子,贺青枣在后院忙。
这阵子有客人来吃晚饭,前面顺哥儿在招待,贺青枣忙着盛汤,前后跑了几趟,等空出手,才领他们进屋。
黎峰跟海有田都不进去,就在小小的院子里站着,让他自己把被子抱到屋里。
这地方太小了,被子用来盖就算了,要是拆了做袄子,就要换地方弄。黎峰跟他说了一声,贺青枣只会说好,说他知道了。
他又看向海有田,跟他道谢。眼圈都红了。
海有田摆摆手,这便要走。
贺青枣想了想,请他喝碗排骨汤。
排骨汤是一碗碗卖的,一碗八文钱。
这点地方,跨步就进灶屋,他熟门熟路端来排骨汤,两手一推就举到了海有田面前,海有田拎着五个月饼,看黎峰没说什么,又喝了一碗排骨汤,脸上的笑都深了。今天办的这事值了!
贺青枣手里没什么钱,海有田走了,他揪着衣摆,跟黎峰讲话都结巴。
黎峰说:“没事,从工钱里扣。”
贺青枣如释重负,满脸感激,道谢的话说不停。
前面顺哥儿又叫汤,贺青枣忙去灶屋取汤,黎峰不留了,回家去。
晚饭这阵,铺子里正忙,陆柳听说了,过去帮了一阵。
陈桂枝吃完饭,来替下他。过会儿,王丰年也来了。
这头不需要多的人,陆柳就回家吃饭去。
席间人少,陆二保、赵佩兰,再就一个陆柳。
黎峰喂狗喂马去了,两个小宝被他带着,在不会说话的年纪,就开始养狗养马。
今日中秋,乡试结束。
赵佩兰心里记挂着,白天还好,晚上这顿没什么食欲。
陆柳给她夹菜,“婶子,你放心吧,哥夫读书厉害,这次赶考,我看他特有信心。走之前,大峰还跟他讲了要是紧张怎么办,他都知道的,今天一定顺利出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