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柳盘算一番,决定烧一壶酒,弄几个下酒菜,跟黎峰吃酒说话。
夫夫俩相处,黎峰是做得多,说得少。偶尔话多,长篇大论的讲述,都是因为陆柳心里不舒坦、钻牛角尖,黎峰来哄他的。
这回就让黎峰说,他来听。倾诉让人心情舒畅,这应该是有用的。
为此,陆柳回屋好好收拾了一番。
早上家务多,陆柳不去铺子里。房里收拾好,他转头去隔壁屋,找赵婶子,一起晒被子、拆洗被罩被单。
降温了,哥哥和哥夫该要回家了。把被子晒晒,都换上干净的,他们到家直接睡,各处舒坦。
他忙着,陈桂枝把孩子抱到巷子里来玩,两个小宝在门槛上趴着,望着陆柳叽叽咕咕喊话。
他俩会说话了,愈发话痨。一家子都爱围着他们说,他们什么都学。虽然不标准,但爱嚷嚷。
对壮壮的性格试探已经结束。一家人经过多次尝试,又是玩具、又是亲密互动,终于确认,壮壮就是太黏着小麦了。
他不许小麦玩玩具,只能跟他玩。
小麦手里有什么,他都要抢。抢过去还会玩一会儿,看起来像是抢东西,但没一会儿,就会丢掉,继续去扒拉小麦。他更像是在看那个霸占了哥哥喜好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
大人要过来抱抱,他会把小麦推开。以前他们都是一起抱,要么就把壮壮说两句。现在壮壮改了很多,极少推小麦。赶上他推小麦的时候,他们试过,依着壮壮的心意来,就抱他,不去抱小麦。
小麦自然是委屈的,他也不闹,扁着嘴巴倔强望着。
壮壮也没多高兴,没一会儿就闹,要和小麦在一起。
这个发现,让黎峰见了壮壮就忍不住笑。一颗愁心舒畅了。
陆柳还有些不明白,因为两个孩子也有分开的时候。比如说一人抱一个,各自逗着玩,壮壮就没去找小麦。
黎峰说等他俩再大一些,会说话了,好好问问。
黎峰还故意逗壮壮,仗着自己体型大,忽然一下把小麦藏到怀里、放到身后,让壮壮只听得见声音,见不到人,忽悠壮壮喊爹、喊哥哥。
这么大个人,欺负个小娃娃,还把他笑得不行。
陆柳由此发出和哥哥一样的感慨:小孩子真好骗啊。
他想哥哥了。被子拆洗晒好,他又帮着把家里洒扫一番。
书架和书桌上的东西他不敢乱动,拿鸡毛掸子除尘,再拿抹布擦,书本不挪窝,原地拿起,原地放下。
家里大,收拾起来累人。
赵佩兰是一天收拾一间屋子,算下来,同一间屋子,约莫六天打扫一次。
人少,进屋活动的人更少,各处浮尘多,别的还好。
陆柳收拾完,出来倒水。
赵佩兰正拿着木槌拍打被子,威猛围着她转悠,时不时挡她的路。
她跟陆柳说:“他俩总是忙,常不在家,威猛都成了我的小狗了。”
陆柳笑眯眯道:“隔代亲嘛!”
赵佩兰:“……”也行。
她也接受狗儿子、狗孙子的说法了。
拆洗耗时辰,晾晒以后,就等到下午收拾时忙一阵,期间能闲会儿。
陆柳中午吃完饭,去铺子里转转、消消食,回来就带着两个小宝歇午觉。
等到睡醒了,就开始今天的学习。
他保留着给两个小宝念书听的习惯,他看别的书,读得磕巴,会跳过不认得的字词,两个小宝能将就着听,把他的声音当背景音,兄弟俩玩着,偶尔会往陆柳身上扑,要抱抱。
如果他念的是《三字经》,效果就大不相同。两个小宝能在炕上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倒到枕头上,说睡就睡了!
这是很好的哄睡方式。虽然他俩学习热情不高,但因此变得好哄好带。
念几页书,陆柳再到书桌前练练字。
他最近也会记录一些跟客人打交道的说话方式,在店里招呼客人,总有不如意的时候。有些他察觉了,当时能改。有些没有察觉,过后几天才发现得罪了人,就回家问问娘。
还有一些他开店过后的思考、调整,这些东西,他不敢轻易尝试。小小的食铺,不用大大的改法,等着哥哥回来,他俩再聊聊。
他还想找个先生教教他,或者找个账房先生来教他。
识字算数一起学,学完了,他再看看还差什么,在历练里查漏补缺。
炕上,两个小宝哼哼唧唧的睡醒了。陆柳放下笔,望着窗外喊娘。
孩子大了,他没法一次抱两个。分开抱,又怕另一个摔到炕下,要有个人搭把手。
陈桂枝给他俩做了帽子,用兔毛做的,是姚夫郎托大强带来的兔毛。
下午这阵缝出了样子,给他俩戴在头上试试,毛茸茸的,极其可爱。夸他们可爱,他们还知道听好话,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招人疼。
下午这阵,巷子里太阳小了,今天没风,带他俩到外头玩玩。
王丰年和陆二保也在,孩子交给他们。陆柳转去隔壁屋子,一忙到底,把被褥都收了,留一床抱到门口竹床上缝。
他给哥哥和哥夫留了鸳鸯被在炕上。这是乌平之送来的,还是新的,早时太热,没用上。这回好了,回家刚好盖上,又暖和又喜庆。
赵佩兰拿了针线,跟他对坐着,一起缝被子。
这一床缝完,也到了晚饭的时辰。
陆柳跟他们说好了,晚上他跟大峰回屋吃。
陈桂枝见怪不怪,眼皮子都没抬就答应了。
陆柳问她:“娘,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啊?”
陈桂枝把缝出点花样的兔毛帽子往小麦头上比划,说:“问什么?小两口的事,你们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
陆柳脸红红的去做饭了。
晚饭陈桂枝跟他一起收拾,两个人料理得快。
外面赵佩兰和王丰年还在择菜、洗菜,顺带看孩子。陆二保到饭点,会去铺子里帮忙盛汤、换汤罐,让贺青枣和顺哥儿一起在前头招呼。
这一阵大家伙都有事,等饭焖上了,陆柳拿下炉子上的小瓦罐,把宝宝饭倒到碗里,拿勺子搅拌、分餐,放桌上晾着。再拿小锅,煮些猪下水,往里加些面条,煮一大锅,分上三碗,三条狗的狗饭弄好,饭菜也上桌了。
趁着灶台热乎,陆柳拿湿抹布先擦一回。再洗洗手,到院外张望。
黎峰回来了。府城城区太挤,不好骑马,赶车可以走,黎峰嫌慢,每天都是靠着两条腿直来直去,鞋子都跑坏了三双。
陆柳迎着他走去,还没碰面,就先喊人。
“大峰!晚饭收拾好了,我们到房里吃吧!”
黎峰伸手揽他肩,大手落他身上,只有亲密,没几分重量。
“怎么去房里吃?”
陆柳摸摸脸。他明明已经是厚脸皮了,娘调笑他话却仿若在耳朵边,黎峰问一句,他又一次红了脸,烫烫的。
他说:“我给你烧酒喝!”
黎峰看他这样,便不问了。
他回家来,有个固定的流程。
要先打盆水,洗脸洗手。今天狗饭收拾得早,黎峰还去喂了狗,顺带取草料喂了马。
陆柳来来回回跑几次,在桌上架起了小炉子,烧上了一壶酒。
炉子是买来的铜炉,他们在大酒楼见过,许多汤羹类的堂食会用上小炉子,上桌了还能继续咕噜咕噜的炖上许久。比家里的大炉子轻便,用法差不多。
陆柳把酒煮上,端来几盘下酒菜,又盛了两碗饭过来。
怕饭菜放凉,他把小锅也洗出来,拿到屋里备用。要是凉了,就一锅炖了!
黎峰进屋闻见香,再看看桌上的好酒好菜,就挑挑眉毛。
他回身把门关了,走到桌边坐下,看陆柳笑眯眯的,不像有心事的样子,就问他:“怎么想到在房里吃饭?”
陆柳说:“家里好热闹,我好久没跟你单独吃过饭了,下午跟娘说起来,娘都没问,直接答应了。”
他给黎峰盛酒喝。酒烧热了,有些烫,他让黎峰慢点喝。
黎峰很少喝烧酒,没这个心思。
成亲以后,喝烧酒的次数多了,陆柳有心思,总给他煮着喝。
黎峰吃点鱼骨菜,见陆柳盛出第二碗酒捧着吹,不由笑道:“娘说你不是我兄弟,不能老拉着你喝酒。”
陆柳不听,“没事,今天我想喝,我拉着你陪我喝。”
黎峰说他酒量不好,酒瘾却大。陆柳只是嘿嘿笑。
等他端起碗,喝了两口酒,陆柳才开口问他:“大峰,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黎峰听着愣了下。他没藏事,也没在外头胡来,一时不知陆柳问的什么。
他动动脑子,往回想了想,他以前在山寨的时候,常跟陆柳说山上的事,来到府城以后,却没怎么提过码头的事。
黎峰拧眉思索,不知该说什么。
商号的好消息,陆柳都知道。
没提的就是一些经营细节,与人相处的难处。
他从山上来到城里,经验在更迭,是摸索前行。人情往来里,他需要逢迎赔笑,实在不体面。这话他不想说。
他抬头,对上陆柳的一双澄净笑眼,垂眸想想,挑拣着说了些。
“码头那边不太安定,有人来找麻烦。我们跟洪楚走得近,就得罪了洪家其他人,明着顺当,暗地里有人使坏。比方说,前阵子下雨,仓房漏雨了。幸好发现及时,留守的弟兄常巡视,不然山菌都泡发了。”
这件事后,洪老五换了人守仓房。黎峰考虑过留自己人看守仓房,想想别人打点的银钱数额,他难保留守的人不意动。不如用洪老五的人,都是吃洪家饭的,收拾起来方便。
他手下能用的人太少了,暂时拉不起班子,盼着能来两个兄弟帮他。也后悔早年在山寨里太傲,太独,没交更多信得过的兄弟。
他能在府城请人,以后相处得好,互相共事,都是缘分。但他不敢在急用的时候请外人。他不敢赌。
黎峰喝下一碗酒,吃几筷子下酒菜,才跟陆柳说:“走到外面,胆子反而变小了。”
陆柳当即否认,“没有,你不是胆小,你是担子重了,要想的事情多了。那么多人要靠着商号吃饭,他们的盼头都在这里,你压力肯定大。你以前就管着自己、管着兄弟几个的饭碗,现在大锅都架起来了,吃饭的人何止百家?大峰,你现在好厉害。我知道你在外头不容易,以前你在我心里的很高大、很硬挺,是个刚硬的好汉。你如今都会软着来了,就那什么,能屈能伸!比以前更厉害了!”
陆柳说完,见黎峰只是盯着他看,久久没言语,又笑道:“大峰,我已经知道你多有本事了,你是我的大英雄!”
黎峰听了笑。他突然觉着这会儿的气氛像在店里,有家的温馨。侧目看看,他就在家里。
靠窗的桌沿边缘,放着一盏油灯,用着方灯罩。灯罩之上,是他们俩的赏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