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野,凌唐。”
两人同时转身,用同样的眼神问他怎么了。
隋寂觉得嘴上抹了双面胶一般,艰难开口:
“你们认识对方吧?”
凌唐用看傻子的眼神扫他一眼,乐野却抬起头,先是一副“你谁啊”的神情,然后像是才认出来人的样子:
“凌医生。”
凌唐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现在不当医生了。”
乐野闻言歪了歪头,似在打量他,也似在琢磨着如何称呼,视线掠过他的白衬衫:
“凌先生。”
隋寂一直在吃瓜忍笑,快被他俩佯作不熟的样子尴尬死,忍不住插嘴道:
“他现在开了家公司……”
没等他说完,乐野收回目光,一边作势上车一边道:
“凌总。”
隋寂:……
京福高速,山东济南去往德州。
初夏的风在100码的车速里呼啸,冷却,变得惬意,却也沉默。
隋寂几次小幅度侧头,余光里的乐野都是沉默着看风景,神色淡然,修炼得愈是让人看不出是喜或悲,他轻轻吸了口气,还是把那句吊在喉头的话问了出来:
“你不会以为我和他串通好了吧?”
农民们正在路边的田地里种玉米,机械化作业,“刷刷”来去,很解压,乐野正看得起劲,闻言奇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以为?”
隋寂松了口气,仍旧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感觉你生气了,美好时光重逢前任,啧,挺刺激呢。”
他“呢”得很欠,乐野终于理解他的意思,“唔”了声,想起三年前真正刺激的那一幕,他现在也很会怼人,于是说道:
“有你生死大逃亡后又被人捉着狂亲刺激吗?”
咳——隋寂本在愉悦地哼着歌,车窗的风灌了进来,他听见这句话差点被风呛死,一贯没脸没皮的人耳根发热,扭头瞪他一眼,车身都歪了歪,他才深吸一口气扶正。
小崽子,等你被某人按着大亲特亲的。
他挑了挑眉,又换了个问题,问他见了他有何感受?
乐野觑着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驾驶舱的气氛再次沉默,隋寂很想把乐野扔到卧舱里去,或者后面的那辆房车里。
后面跟着的一辆小型房车,里面只有一个人,凌唐。他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扶着方向盘,虽然有些危险,但只有这样才能提醒自己不要思想跑神。
三天前,他从网上得知这趟房车自驾队伍,转发给隋寂,问乐野去不去。
对方说去,他和乐野都去,问凌唐去不去。
凌唐果断拒绝,同时将其消息设为了免打扰——这厮又在犯欠,说他们这趟旅行时间长达半个月,如何有趣云云,重要的是他和乐野一辆车,还“晚上都光着睡哦”。
凌唐根本不搭理他。
半小时后,他把副总韩路呼来,说自己要外出十五天,让他盯着公司。
韩路前阵子被他逮着加了一个多月的班,正不爽,揶揄道:
“什么假?非婚丧嫁娶不准假,这可是你自己立下的规矩。”
凌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悠悠开口:
“产假。”
韩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起身恭迎他:
“凌总,您慢走,不送。。”
凌唐一个人从南京插进车队有点刻意,于是把裴应的大姨、二姨拽上一起,俩姐妹已有两年的房车自驾经历,闻言开心得很,于是一起过来了。
“年纪轻轻的,开车这么晕晕乎乎呢——”
车窗外,一辆超车的粉色房车呼啸而过,裴应他二姨裴筠路过时喊了一句,打断了凌唐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开车,并找准时机又超了房车。
倏地,对讲机响起队长严肃的警告声:
“1487谁的车?干嘛呢,高速路上玩赛车?”
紧接着,一道清丽的女声来自乐知昭,张扬地笑起来:
“那我站两位姐姐哦,帅哥急吼吼地干嘛啊?”
对讲机里乱七八糟地聊起来,队长没有得到“1487”的保证,十分不满:
“1487收到请回复,别把生命当儿戏……”
“1487收到。”
队长满意地收音,任凭他们在对讲机里侃大山,隋寂、成蕤、乐知昭、大姨裴筠和二姨裴莘迅速组成了“对讲机群聊”。
[乐知昭] 1487叫什么来着,刚没听清?
[隋寂]帅哥的名字都记不住,你不行啊。
[裴筠]凌唐,凌云之志的凌,福不唐捐的唐。
[成蕤]呵,姐姐真有文化。
[裴莘]也得记我们姐俩的名字啊,美女帅哥们,以后叫我二姐裴莘,刚才那是大姐裴筠。
[隋寂]好的,大姐大,二姐也大!
隋寂说完,被迫下线,主要是来自于副驾驶那道带有不悦意味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他,怪瘆人,他冲着乐野扬了下眉,对方面无表情地继续看风景,他这才道:
“你把对讲机声音调小点。”
乐野犹豫了下,拿起置物台上的对讲机,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玩意儿,一时没找到音量键,却错按下了说话键:
“怎么弄啊这个……一个个跟半空中挂锅铲似的……”
隋寂阻止不及,对讲机里的笑声嘎然而止,乐野的后半句水灵灵地被大家听了去,众人沉默片刻,都是第一次听乐野在对讲机里讲话,似乎带有不满?乐知昭小声跟成蕤嘀咕,说弟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云云。
数秒钟后,早不搭腔晚不吭声的1487上线:
“他说你们吵翻了天。”
对讲机被凌唐彻底干沉默了,众人不语,唯有隋寂轻轻吐了个槽,给你装的。
但对讲机已经被乐野调到最低音量,恰好够听见队长的浑厚男中音:
“和谐相处。”
噗嗤,对讲机里又笑成一片,队长哪哪儿都好,但有时候迟钝木讷地要命,实在好笑。
就连乐野都浅浅笑了下,车厢里陡然安静不少,他才听见自己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拿出来一看,群里的粉丝们又在艾特他,说质疑他抄袭的那人准备起诉。
乐野皱了皱眉,快速写道:
“让他起。”
粉丝们这次有点坐不住了,有人发来一小段:
“乐宝,既然有办法证明是他抄袭、诬告,为什么不摆出证据迅速平息呢?折腾一圈子你也累呀,还会有不明真相的路人纷纷倒戈……”
乐野没看完,将手机息屏,胳膊架在车窗上,轻轻啃咬着食指关节。他何尝不想摆出证据,可证据早在三年前被摔了之后,又被他彻底毁了,头像上的照片没有时间水印。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换掉头像,然后告诉大家这是自己早期的作品,并没有使用时间相机记留证据,热度一定会慢慢降下来。况且,他料定那人不敢真的起诉。
可这件作品确确实实出自他手,且对他曾有重要意义,即使它已不复存在,他不想让它蒙受着质疑被隐匿起来。
“还是那事儿?”
乐野听见隋寂疑问,点了点头,但让他放心,说自己可以解决。
快到德州路段,天气有些不美妙,乌云以超越车速的速度逼近,黑压压一片,很快,久旱的土地迎来了这个夏天第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车队本就不急着赶路,在德州吃了正宗的德州扒鸡、清血肠、布袋鸡和十大碗后,队长拍板决定,计划外在德州住一夜。
五辆房车来到郊区的露营地,可以选择卧宿房车,也可以搭帐篷露营。
傍晚,大雨声势渐弱,最后变成“滴答滴答”的白噪音,伴着远处的溪水淙淙声,还有树林里的风声,倒是十分惬意。
乐野和隋寂选择搭幕天帐篷,他太喜欢这种幕天席地的感觉了。隋寂嫌他不会搭,让他在旁边撑伞待着,乐野便突发奇想打开了直播。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坦诚相告,看客爱信不信。
乐野举着手机,没对自己的脸,让大家雨中的郊野,又乖又甜地打招呼:
“晚上好呀,其实现在还算黄昏呢,才到落日时间,但是太阳都被乌云遮住了……”
紧接着,他又给大家说起阿勒泰的太阳,粉丝们很喜欢那片土地,奈何许多人因为学业、工作不能前往,乐野便在直播中向大家描述他的家乡。
说一会儿,他就会扫几眼屏幕,跟大家互动,乖乖回答一些不难回答的问题。
“旁边的帅哥……哦,那是一个车队的,你们知道的,我出来自驾游啦。他正在搭帐篷,今晚我们要在雨夜露营,这里很漂亮。”
“……对了,这件事啊,那我现在就给大家做个声明吧,这幅作品的名字是《糖果花束》,是我三年前雕的,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根本没有接触过网络,也不知道留证据,所以我只能用嘴巴说,我没必要抄袭谁,也永远不会抄袭。就这样吧。”
“……谢谢你们的喜欢和支持,我没有不开心。唔,帐篷搭好啦,我得帮忙做点什么事,要不然我的自驾搭子会不高兴的。那就,拜拜。”
直播结束后,“不高兴的自驾搭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有人想跟你说句话,也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乐野收起伞,坐进帐篷里,帮忙煮奶茶,闻言瞥他:
“哦,你的话不肯,毕竟你的脸已经很厚啦。”
隋寂气死,他跟乐野相处这三年来,毒蛇的功力日益下降,可见都被乐野偷师了去,气不过朝着远处大喊:
“凌唐,乐野请你过来——”
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