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擦黑时,队长打来电话,说让他们返回,人找到了,带到房车那边了。
乐野四人走得脚疼,此刻快速返回。
房车的大灯都开着了,车边帐篷也挂上了灯,远处夕阳半落,整体来说,亮堂堂的一片,会减少少年的恐慌。
队长郭军说话直接,又不体贴,所以坐得远远的,准备晚饭。
没一会儿,凌唐也坐过去,队长看他一眼,俩人都没什么话,默默合作晚餐。
谈心交由几位女士进行,乐野和隋寂在一边坐着,毕竟这小孩受了创伤,万一被哪句话激怒了,发作起来,四位女士不一定按的住他。
然而,他一句话都不说。
大家轮番循循善诱,还表明自己可以提供帮助,金钱上的也可以。
男孩嗤了声,瞪着红肿的眼睛:
“你们要不还是报警吧。”
成蕤有点一根筋,闻言意味男孩需要她们报警,便真拿出手机。
但紧接着,男孩眼疾手快地拍掉了他的手机,并要转头就走。
乐野和隋寂拉住他,劝了几句,请他相信他们,男孩慢慢平复情绪,坐了下来。
倏地,他义愤填膺地开口:
“你们这么好心,这么有钱,这么有本事,要不然直接认我当儿子算了,弟弟也行,或者每人给我十万。让我换个学校读书,让那几个杂碎去死?能做到吗?啊!做不到就不要自以为是地发善心,你们找我能做什么,不就是冠冕堂皇地告诉我不要怕欺负,要报告给老师,要别他们影响我自己的人生,要积极乐观!然后呢,我继续被打,你们继续伪善!”
男孩说着拉开了自己的衣服,胸膛上一片旧伤新疤,落了一层又一层,几个人看得触目惊心,乐野正要说话,男孩再度狠厉开口,肿起来的脸看着极为扭曲:
“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们,谁要是阻拦,谁就是帮凶!”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粗喘着气,抹了把眼泪,疼得嘶了声。
乐野把手里一直攥着的碘伏递给他,男孩没接。他其实很想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但忽然觉得没有意义,每个人都不一样,也不是谁都幸运地遇见能一把的人。
但或许,他可以成为拉他一把的人呢?
隋寂先开了口,跟他们说,和男孩单独聊聊。
乐野和四位女士走开,到队长和凌唐那边,晚饭差不多了,他们刻意制造出大些的声音,好让俩人无所顾忌地谈话。
直到月亮高悬空中,隋寂才走了过来,男孩却朝着村子走了。
“他怎么走了?”
“事情解决了?”
……
众人纷纷发问,隋寂却置若罔闻,直直冲着乐野和凌唐道:
“你俩转钱干嘛——谁有我有钱,我退了,谁再转,给我就地洞房!”
他说话荤素不忌,乐野红了红脸,凌唐冷冷地看过去。隋寂耸了耸肩,才给不明真相的其他人说这俩人钱多没地儿花,给他各转了十万,让给那男孩。
成蕤“啊”了声,说她也给点儿吧。
隋寂翻了个白眼,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讲。原来男孩家里条件不算差,但读的那个高中极其卷,压力很大,还有两个人隔三岔五地跟着他找茬,爸妈都是做生意的,觉得这不算什么,让他挨打了就打回去,读书要紧。
男孩说自己能打得过他们,但他想转学,所以今天故意不还手,希望爸妈看了能心软。
隋寂想了想,佯作校长给男孩妈妈打了电话,费了一番嘴皮子,对方终于答应转学。
至于校园暴力,男孩说他转学之后会向学校举报,如果学校还是以教育为主,那他会在网络上进行曝光。隋寂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他,说要理智做事,有需要可以联系自己。
乐野喝了杯奶茶,还是有点担忧:
“那他刚才说的话……?”
隋寂轻笑了声,问他:
“你没有过青春叛逆期吗,脾气一上来,弄死全世界的那种?”
乐野眨了眨眼,摇头:
“没有哎。”
乐知昭搂了搂他,稀罕地什么似的,哈哈笑起来:
“我弟全世界纯真无害大宝贝,才没有过那么中二的叛逆期呢!什么动不动想死啦,要么弄死别人啦,才不会呢。”
隋寂看了眼一直默默熬奶茶的凌唐,笑了笑,没说话。
吃完饭后,乐野窝在房车的小沙发里,刷刷刷地在画板上写着什么。隋寂知道他灵感爆发,设计有了雏形,这种时候都不会打扰他,出去透透气。
凌唐搬了把折叠椅坐在远处,隋寂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的木雕晴天娃娃:
“乐野给我做的,羡慕吧?今天他可是一直安慰我……干嘛这副表情,戳你心窝了?”
第29章
“兄弟, 怎么想的?”
隋寂倚着房车,食指勾着晴天娃娃,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后来实在受不了沉默的气氛, 问凌唐怎么想的。他这三年没怎么跟这人联系过, 仅有的那几次, 全都有关乐野。
他知道凌唐跟来的意思,不过,见天闷着是几个意思?
凌唐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淡淡道:
“想追他。”
“那跟他说啊。”
凌唐皱了皱眉, 思索道:
“不合适,有点贸然。”
隋寂简直要吐血, 要知道他跟陆在蘅那会儿……他想了想,道:
“三年前,乐野傻不愣登地追你, 你觉得贸然?”
凌唐撑着额头, 像是陷入了回忆, 很快, 点了点头。
隋寂瞪了瞪眼睛, 拽他起来, 自己一屁股坐下:
“贸然产生激情。你学学人乐野, 多勇啊。我给你俩制造机会, 现在就去,孤男寡男,正好。”
凌唐没跟他角力,顺着力道站起来,单身插着工装裤口袋, 踱了两步,才下定决心似的,在隋寂目不转睛的视线里走向乐野所在的房车。
他敲了敲门,乐野很快应答,但大概以为是隋寂,头也不抬地继续盯着画纸思索,丝毫没察觉出有何异样。
凌唐的个子站在房车显得太大只,他没等来主人发话,也不好坐下,难得有点局促。
良久,乐野许是觉得有人挡了亮,才皱着眉抬头,一看,吓得往后一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我的妈呀。”
那模样,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和三年前的乐野很像,表情总是这么生动鲜活,凌唐有些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扶住他,但乐野很快坐直了身子——靠背沙发,摔不了他。
“你……你来干嘛?”
凌唐看他仰头实在费力,不太有礼貌地自顾自坐下,在乐野对面的长条沙发上。注意到乐野一直疑惑且不太愉悦地盯着他,凌唐浅浅勾了下唇:
“聊聊,行吗?”
乐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凌唐敛去笑意,对上他的视线,思索着从哪里开始,原先打好的腹稿到此刻支离破碎,凌总也有大脑短路的时候。
“我想……抱歉,稍等……”
凌唐拿出不合时宜来电的手机,看了眼,凌岳。他轻轻皱了皱眉,想要拒接,但又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谈话契机,他想,通话不会太长,便冲乐野又说了声“很快”,接起了电话。
“爸,怎么?”
余光里,他注意到乐野微微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心头紧了紧。
凌岳打电话来没什么大事,问他凌禾蔚有点低烧,问他可不可以吃布洛芬混悬滴剂。凌唐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儿科医生,两口子天天紧张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凌禾蔚有任何情况,从屁股上长痱子了,到拉肚子、咳嗽,凌禾蔚一不舒服,他这个前心内主任简直要被烦死。
他不是不喜欢凌禾蔚,相反,因为她的到来,原先的一家三口逐渐从病态关系中解脱出来。
唐毓早年就被确诊了生育困难,凌岳的身体状态也一直不好,两人求医两年,最后无奈之下抱养了被遗弃的凌唐。谁知两年多前,都快要绝经的唐毓发现自己肚子越来越大,一查,竟已是六个月的身孕。
那天,凌岳又因为凌唐坚持递交辞职信而动了怒,刀子甩得呼呼响。
凌唐一动不动地站着,满脸阴鸷。
唐毓拿着孕检单回来的时候,孕激素上头,直接跑到丈夫跟前,说让他拿刀子往自己肚子上捅,干脆一尸两命算了。
凌岳呆住,唐毓把检查单拍他脸上,良久,他才又惊又喜地看她的肚子。
自那之后,家里气氛一点点变好,两口子完全挂心老二,或者说亲生孩子,极有一种“大号练废了,再练个小号”的心理。
凌唐越来越少回家,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半年多以来的阴霾渐渐散去,他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大病一场,老两口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嘘寒问暖。
裴应把他拽去医院挂水,替他抱不平,说老二以后还不是得靠凌唐帮衬,老两口翻脸有点快。
凌唐却有气无力地笑笑,突然很想乐野,学他说话:
“但是,我超级开心。”
裴应听了一怔,很是感慨,良久才说了句顽话活跃气氛:
“也是,以后你不用再当爸宝男了。”
凌唐不置可否,有爱才叫爸宝男,凌岳对他,更多像是对待一个机器,不顺心了或者不按他操作运转的时候,就要拿出工具修理一下。
凌禾蔚才是真正的爸宝女,妈宝女。
他问完凌禾蔚的情况,判断并非是发烧,应该是积食了,让两口子喂点消食的药,说完药名字后,他又补充了句:
“不放心的话,带去医院再看看。”
通话比他预想得要长,凌岳一直絮絮叨叨,就差把凌禾蔚的头发丝数清楚让他判断病情,以至于他错过了三个来电。
一个副总韩路的,两个部门经理的。见他一直没回,韩路发了个微信,说“急”。
凌唐不悦地退出微信,抬头见乐野已经在画东西了,手机再次响起,凌唐看他皱了皱眉,说声“抱歉”,拿着手机出了房车。
接完电话,隋寂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指了指房车里面,问了句什么,凌唐没听清,隋寂直接进去了。
“聊完了?”
乐野刚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