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帆低头揣着手,走在前面,手臂的肌肉在烈阳下尤其扎眼,他看到,不由自主感叹一句:“太阳真大啊。”
“你怕晒黑。”江归帆随口一句。
姜潮生赶忙摇摇头,“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想晒黑一点呢,像哥你这样的,多有男人味。”
江归帆上下打量他一遍,太阳底下,反光刺得眼睛疼,轻飘飘嗯了一声敷衍。
码头回船上,还有一截木板路,是修在海面上的,地下是蓝色大水桶,路的尽头是一个蓝色小房子,一排排快艇就停在木板路的两侧。
脚下的触感和陆地的差距很大,有种摇晃又稳妥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好奇,“渔排也是这样的路吗。”
江归帆略微思考片刻,“不是,渔排上的路就是两根木头并在一起。”又补充说:“比这个难走一点。”
姜潮生还想问什么,看到江归帆拐了弯,长腿迈上一条船上,顿时转移了注意力,他跟上走,第一次上船,多少还不太熟练。
再一抬头,江归帆迈过得一条条船,在左右摇晃着,他停在一条上,弯腰在解绳子。
见他望过来,姜潮生慌里慌张站了起来,偏偏船身一晃,他一下没站稳,又蹲了下来。
等终于艰难来到江归帆的船上,姜潮生喘了口气,若无其事的问,“哥,这是你的船吗,真大啊。”
江归帆忙着解绳子,没怎么搭理他:“嗯。”海上都有船,没什么稀奇的。
他们的船主要用来运东西,没有座位,反而都是船舱,用正方形的盖子严实挡住,平时最多用来运生活用的淡水。
中间的位置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凹槽,光脚站里面,甚至能感受到船底撞击海面的震动,鱼料一般都堆里面,姜潮生就坐在凹槽边,脚耷拉着。
江归帆放下船尾的发动机,螺旋桨入水,启动后,船头在慢慢调整方向。
避过其他的障碍,他们的船慢慢行驶出码头,姜潮生明显感觉到,船度在逐渐加快。
海风呼啸在脸上,吹得他所有的头发都往后仰,身上的短袖鼓了起来,哪怕头顶还是大太阳,也一点都感觉不到热了。
海水被船身劈开,耳边是满满的风声和水声,白色的浪花往两侧跑,有点像天上的飞机,不过留下印迹是波浪线的。
姜潮生有点理解泰坦尼克号的女主角,那个张开手臂的经典动作了,特别是船身撞上一道波浪时,爆发一阵澎湃激荡的震动,他的心跳都为之跳动。
血液在翻涌,刺激得他头脑发懵,下意识寻求同感,就回头看了一眼,江归帆在后面,短袖同样吹得鼓起来,一只手在握着方向盘上,眯着眼神,不太好惹的样子,漫不经心斜了他一眼。
两个人一对视,姜潮生愣了下,像偷看被发现似得,赶忙转了回去。
他本来挺困的,毕竟一天没睡觉了,吃饭的时候眼皮就直打架,这会儿海风一吹,人又精神了些。
不知道开了多久,远远的看见,海面开始出现一个个蓝色的小点,仔细看,能瞧出来房子的雏形。
离得越近越清晰,基本都是一样结构,蓝色的小房子在中间,前后是长条形的厚木板组成的渔排,木头低下还有东西,绿色的蓝色的,一个接着一个,硬生生把房子和木头顶得漂浮起来。
每家都有几十米长,屋顶上还有一个白色的大风扇,海面上正好有风,吹的风扇呼呼转。
姜潮生没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整个人神采奕奕,这一天接受的新事物确实太多了。
船也开始驶进这些小房子中间,陆陆续续路过一家又一家,没过多久,船速逐渐慢下来,开始往一个方向去,终点也是一个蓝色的小房子,轮廓越来越清晰。
最惹眼的是跑出来的狗,还不止一条,黑白黄三个颜色,从渔排的四面八方奔走,矫健的不得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叫声。
船慢慢停靠过去,一路上的轰鸣声也逐渐平息,离木排还有一步远,江归帆拿着船绳,踩着船梆就迈过去。
姜潮生没有立刻下去,近距离观赏到的渔排,危险系数大大增强,所谓的路只有半个胳膊那么宽,两根厚木头并在一起,中间还留有缝隙,能看到下面的水桶和泡沫,其余全是碧绿的海水。
他本来没觉得自己怕水,毕竟小时候也经常往湖边跑,真的身临其境,才能体验到天壤之别。
现在就相当于在海上走宽一点独木桥,还是完全没有保护措施的那种。
江归帆下船后,正被养的狗缠住,那么窄的路,三条都往他身边挤,争先恐后蹭他的腿,他伸手摸了摸,顺着狗叫声,扫到还在船上的姜潮生,拽了下手里的绳子,船慢悠悠的晃过去,和木排没有缝隙了。
姜潮生咽了口水,顶着江归帆若有似无的目光,一脚踩在了木排上,另一只脚迅速跟上,还算有惊无险。
没等他站定好,想试着往前走走,不知道哪个动作,引起了狗的注意,竟是掉了个头,迈着轻盈的步子,想跑过来蹭他的腿。
姜潮生魂都吓没了,没忍住,向江归帆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江归帆显然接收到,但没有流露出笑话他意味,神色如常,垂下眼帘,看冲过去的小白时,冷冽疏离的眉眼却闪过一丝温情,轻拍了两下手,不需要多加一句话,小白立刻转了身,又黏黏糊糊往江归帆身上蹭。
“它们不会咬人。”江归帆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嗓音平平静静,“不用害怕。”
第3章
小房子和陆地传统的建筑风格差别很大,是用木头盖成的。
中间的客厅是完全通风的,像个长廊,两侧是木板路,大约两米宽,终于走上去,姜潮生的心跳才算慢慢平复,他表现的还算镇定,除了红润的嘴唇白了一点。
接着走到客厅里,姜潮生已经打量一圈了,饭桌椅子一类的家具都有,虽然地方小,但摆放整齐,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缘故,看不到任何脏污。
江归帆转过身,跟他指了指:“你住这个房间,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
他看向江归帆指的房间,没看到门,里面的一切都映入眼帘,显然不大,一张床就快塞满了,床上铺了一层凉席,被子叠好在枕头底下,床底堆了很多杂物,渔网、轮胎、工具箱什么都有。
“没有柜子,衣服放箱子里吧。”江归帆下巴微抬,“或者直接叠上面也行。”
床侧有个白色透明的收纳箱,里面没放东西,看起来是新的。
“地板很干净,平时在屋里不用穿鞋,不过外面太阳大,木板会烫脚,干活的时候也要穿。”
“这是厨房。”江归帆穿过厨房,推开了唯一的木门,“这是厕所。”也是唯一贴了瓷砖的地方。
“海上房间都比较小,比不上岸上,好处是干活的地方近,几步就回屋了。”
确实小,厨房在他房间的隔壁,一步就能走完,只有两个燃气灶,上面是一层挡板,放调味料之类的,下面放菜,还有一板鸡蛋。
他说什么,姜潮生都跟在后面点点头,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江归帆没说干活的事:“中午的时候,海上太阳毒,一般不干活,会睡一会儿。”
“你好好休息一下,坐一天火车了。”姜潮生的脸皮白,黑眼圈尤其明显。
说到睡觉,姜潮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好……对了,能洗澡吗。”
他两天没换衣服了,坐火车还出了一身汗,哪怕干了,也觉得身上臭臭的。
“能,不过热水还要烧,那个桶里的水就是温的,你试试水温行不行。”
江归帆说的桶,可不是什么小桶,而是高度到腰,两个人都不一定圈起来的大水桶,而这样的水桶,一共有三个,一个在客厅。
两个在客厅外的一截木板路上,一个旁边放着切菜的小圆案板和盆,还有一个小凳子,更远一点的,旁边是放了搓衣板的大盆,都晒在太阳底下。
可以说,三桶水的作用分明了。
姜潮生怕麻烦,“那么大太阳,水肯定晒热了,不用烧热水了。”
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到床上时,姜潮生整个人都舒展了,闭眼前,他看到了江归帆进了北边的房间。
那个房间他刚才也看了一眼,要大一些,毕竟他这个房间和隔壁的厨房厕所挤一起,那个是单独的,还有一个电视呢。
还有电视……海上怎么用电的,真神奇啊,怀揣着各式各样的疑问,姜潮生很快睡着了。
床边、床头都有正方形的窗户,什么材质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是玻璃,一根绳穿个洞,可以左右推拉,海风从窗户灌进来,一阵凉意。
海上确实热,但又不是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总之,这一觉睡得是真香。
等姜潮生迷迷糊糊醒过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将近五点了,午休睡到这个时候,着实有些过分了。
他赶紧爬起来,路过客厅,往江归帆的房间看了一眼。
没人。
着急下来,他没穿鞋,脚下木板的触感意外的很好,冰冰凉凉的,磨得很平滑,像盘好的核桃一样。
走到客厅外的甲板上,姜潮生才在木排上看到江归帆的身影,他戴着一个帽子,弯着腰在拽什么。
换好鞋,姜潮生又踩到木排上,已经平稳了很多,而且越走越自然。
来到江归帆身边,他不好意思的笑,“我睡过了。”
“没有,是我没叫你。”江归帆手里拽着渔网,手套已经染黑了,用胳膊擦了下汗。
姜潮生弯下腰,想跟他一起拽,江归帆没让:“你先看着我干吧,你没戴手套,而且是最后一个了。”
他边拉边说:“海上的活,说到底都是围着鱼转,一是让鱼吃得好,二,是让鱼住得好。”
“活比较多而且碎,一般主要是上午喂鱼料,下午看网换网洗网,每天还要定时喂饲料,捞捞死鱼什么的。”
“我现在就是在换网,渔网一直在海里,时间久了,就会长海草,堵的海水不过滤,对鱼不好,而且越长越沉,就需要定期更换。”
姜潮生看得很清楚,没入水的网干干净净的,和入水的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杂质附着在网格上,不难想象时间久了会堵成什么样。
但干净网替换脏网的过程,怎么保证海里的鱼被牢牢兜住,不跑掉,还挺有技巧的。
姜潮生只看到脏网下横着一根竹竿,江归帆不停把脏网往下拉,越拉空间越小,兜着的鱼,逐渐往空间大的一侧跑,跑到干净的网兜里。
脏网拉到最后,系了一个沙袋,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江归帆说:“沙袋压在干净网上面,底下没有缝隙,鱼就跑不了,脏网全拉出来,没有重量压着,边沿就会自己弹出来,所以系绳子一定系紧,如果系的松松垮垮,边沿挨着海面了,鱼就有可能会跑。”
江归帆解开鱼厢剩下两角的绳子,“四厢鱼是一个排,我就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活,就五个排,外加上房子两侧的两厢。”
姜潮生看网厢的结构,差不多懂了,一个排相当于一个田字格。
“换出来脏网从这里掏出来,系在边上,一般攒上两个排的洗一次。”
“洗网……”
“嗯,在那里洗,用高压水枪冲。”江归帆指了指木排最前面,用一根粗绳栓着的一个正方形的木台,大小和江归帆的房间差不多,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个大机器。
海上的活,不仅要力气,还要技巧,光一个绑绳子都不简单,绑船绳,绑网厢,穿网盖,不是一天两天能教完的。
“在把干净网的这两角绑好,这个网就差不多换好了。”江归帆动作利落,三两下系好绳子,又站了起来,扑通扔海里一个沙袋,“沙袋是最后放。”
“一厢鱼一般有六个沙袋,渔网在海里没有浮力,会乱飘,沙袋坠在海里,鱼的活动空间才会更大一点。”
姜潮生学着他的样子,拿着系在沙袋上的绳子,往海里放。
“沙袋平时也要擦,毕竟它们也一直海里,会长藤壶牡蛎,就是我们老家说的生蚝,而且这些东西的壳硬,时间久了,还会把网磨烂。”
姜潮生好像懂了什么,接到:“所以要看网,是怕网烂了,鱼跑掉是吗。”
“嗯。”
看久了,姜潮生也学着自己提问,“那怎么有的上面有网盖着,有的没有啊。”
江归帆朝姜潮生指的方向看一眼,“养的鱼不一样,像那种有网盖的,里面的鱼比较大,浪在大一点,就有可能会跳出来。”
姜潮生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每个网厢里鱼的不同,他指着刚换好的网厢问,“这是什么鱼啊。”
“鲳鱼。”江归帆回。
姜潮生细细咀嚼着陌生的两个字,蹲着看了好一会儿,这种鱼的头比较小,身子扁又宽,鱼尾的叉分得特别开,和他平日吃过的淡水鱼外形差别很大。
“现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