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新排,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有条不紊进行,慢慢初具规模的样子。
进入深秋之后,还有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雨水变多了,像是把要毒辣夏日憋起来的雨水通通倾泻出来。
下雨对他们到没什么大的影响,对狗比较不好,它们不能进来屋里,只能挤在屋檐下,往往被淋的毛都直滴水,可怜兮兮的。
不过雨太大,也确实能给姜潮生带来烦恼,比如这次的雨,下得都看不清周围别家的渔排,天色昏暗阴沉,好像茫茫大海只遗留下他们,困在小小的天地之中。
也导致,他的房间漏水了,沿着边缝,滴滴答答,把被褥和床单都浸湿了。
雨停不了,那个房间就睡不了人,当然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江归帆的床也不是塞不下两个人。
但其实姜潮生不太喜欢跟江归帆一起睡觉。
跟江归帆一起睡觉,会让他的心脏很不舒服。
之前天热的时候,在客厅打地铺就会经常那样,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部位,会在这个时候又蹦又跳,严重影响他的睡眠。
不过现在不是午休,第二天也不用早起,失眠一阵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吃完饭,还是照例看了一会电视,现在太阳不给力,看电视不能像之前那么嚣张了,卡着电视剧播的时候才开,两集看完就得关了。
外面的雨还很大,淅淅沥沥砸到海面上,原本姜潮生还不怎么在意,结果下雨下的电视蓝屏没信号了,就显得雨声格外嘈杂。
“不会吧。”姜潮生眉头紧皱,憋屈了那么久的女主角好不容易要出场复仇了,偏偏这个时候信号没了。
江归帆也很是不满的样子。
但无奈,那么大的雨,去修理卫星锅是不现实的,只得老老实实关上电视等之后看重播。
“关灯了。”不能看电视,灯也没什么作用了,还不如省点电。
姜潮生点点头,他早就在床上躺好了,他看电视一般喜欢窝在床上,江归帆喜欢坐凳子。
天气冷了之后,凉席就撤掉了,姜潮生自觉挪到里面,留出一个不小的身位。
姜潮生睡过几次江归帆的床,之前也算经常和江归帆在客厅睡,但确实是第一次在江归帆的床上和江归帆一起睡。
他以为没什么不同,但在关灯之后,江归帆躺下来,感受到床垫微微凹陷后,涌起一直怪异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周围没什么光亮,外面有稀疏的雨声,躺着的床很柔软,身侧的江归帆有皂角香。
一种淡淡的清香,附着在温热皮肤上的奇妙碰撞,萦绕在他鼻尖,不自觉的,哪里就莫名来了一股痒意。
止痒的办法却不是用手揉,而是需要他加倍的嗅闻,才勉强得以缓解。
“你干什么。”
姜潮生顿了一下,犹豫道:“我睡不着。”
“那你别影响我睡着。”
“哦。”
安静了一会儿。
“你说它们三个怎么样了,也没听它们叫唤,不会淋傻了吧。”
江归帆幽幽睁开眼睛,“你想出去陪它们?”
“那倒也没有。”
再次安静下来,连雨声也小了很多。
“哥你冷不冷。”
“你想干什么。”江归帆冷酷道:“我不会下去给你找被子的。”
“那能把两个被子摞一起盖吗。”
“……”
€€€€€€€€了一阵,两条夏凉被合二为一,增添了许多温暖。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黑暗寂静的夜里,一个声音,试探性的开口,“哥……”
没有人回答,江归帆睡着了。
姜潮生有些失望,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他侧过身,往江归帆的身边又靠了靠,那股皂角香更浓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又肆无忌惮的吸了一大口,还是觉得好香,忍不住又闻了闻,由衷得觉得满足,好像心脏的异常不适也可以接受了。
不止如此,即使没有贴近,一根手指长的距离,姜潮生似乎也能感受到江归帆身上的温热气息,在秋季的凉夜,香喷喷的,热乎乎的,让人晕晕乎乎的。
姜潮生竭力控制自己别在凑过去,实在太奇怪了,刚说服自己平躺下来,偏偏江归帆这时翻了个身,不仅胳膊搭在他身上,腿也贴了上来。
姜潮生一动不动,安静了一阵,心安理得抱了上去。
但没一会儿,他又不得不把江归帆移开一些。
他的心跳太大声了。
会把江归帆吵醒的。
第16章
历时一个多月,二哥新建的一个排竣工了。
新的木头,新的水桶,新的泡沫,看起来比旧的渔排亮很多,木头还有些倒刺,不好光脚走上去。
再进一些鱼苗,绑上网厢,日复一日的投喂,等这些鱼苗长大,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二哥很高兴,在岸上买了一头羊,说要庆祝一下,把几家人都请了过来,婷婷回老家上学了,所以是刘哥家里的四口,大哥家的四口,和江归帆的…两个人。
总之,小小的屋子前所未有的热闹,大人在客厅聊天帮忙做饭,几家的孩子难得凑到了一起,在卧室看电视,一个个目不转睛,床上长满了小孩。
客厅外的木板上摆满了食材,龙虾、鸡鸭、肉丸,螃蟹,鱼在这里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二嫂为人热情张扬,在陪着说话,二哥动作熟练的处理食材,文佩和大嫂在帮忙打下手,也是干练利索的人。
姜潮生不喜欢小孩,小孩倒是很喜欢他,缠着他喊哥哥,一会儿抱着他的大腿说哥哥你长得好高,一会牵着他的手看来看去,说哥哥你怎么那么白。
江归帆腿上也坐了一个刚会走的小女孩,抱着奶瓶,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周围的人。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受欢迎。
江文州大谈特谈过往的经历,说到动情的地方,猛得一拍大腿,吓得小女孩的奶瓶都从嘴里掉出来,江归帆低下头,默默给她塞回去。
姜潮生不是很能分清七个小孩都是哪家的,甚至说,在场的人,他没几个能叫出来名字,江归帆也没给他特意介绍过,但就是没有生疏尴尬的感觉。
这很奇怪,他在老家过年的时候,和外地回来的亲叔叔一家相处时,尚且会有疏离感。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不喜欢热闹的场合,也是被邀请吃了几次饭,他才明白,原来是不喜欢被当成外人的感觉。
厨房点了火,两个燃气灶都放着锅,不断有食材送进去,出来就成了一道热气腾腾的美食,香味已经飘了满屋,不时有小孩被香味勾出来,伸头来看看又出锅什么好吃的。
桌子不够大,二哥直接卸了一个门,反正是移动的,还能装回去,衡在两个桌子之间,几乎横穿了客厅。
啤酒饮料热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姜潮生没抢到江归帆身边的位置,隐隐有些郁闷,一声不吭夹着菜。
江归帆两侧都是小孩,叽叽喳喳的小叔我要吃这个,小叔我要吃那个,两个小孩还憋起劲,比着要吃虾,江归帆剥虾的手法逐渐娴熟,面前堆满了壳,直到一个盘子都空了,才消停一会儿。
饭桌上不缺说话声,经常是几个人一起开口,谁的嗓门大注意力就在谁身上,江文州独占鳌头,菜没夹几口,脸先喝红了。
吃到后面,天都黑透了,小孩先下了桌,又聚到卧室里,姜潮生不经意间挪到江归帆身边,倒出一小堆虾肉,冲他扬了扬下巴。
江归帆拿着筷子,停顿了一下,侧头望了望他,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的不同以往的情绪,有些复杂。
姜潮生没有看懂,还在催他,“快吃啊,等会凉了。”
江归帆嗯了一声,伸出筷子。
散场的时候,小孩子们明显有些意犹未尽,都恋恋不舍的样子,姜潮生倒是很能理解,大海显然限制了小孩子的自由,自由又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
夜色朦胧,明月高悬,大家都站了起来往外走,二哥二嫂也起来送行,客厅反倒空了,外面的甲板上站满了人。
“慢点走啊,把手电筒打开,小心点看路。”
大哥一家先踏上船,江文州脸看着红,实际上稳得很,他们都知道轻重,晚上喝多了走渔排路,歪倒在哪里,很容易出事,前两年不是没发生过那样的事。
“回去了啊!”
船开出一截,都还在挥手,二嫂还大声安慰着在船上冒眼泪的小姑娘,“以后还来,明个就让你妈带你过来玩,别哭哈。”
江归帆站得靠外,也迈出了步子,姜潮生跟在他后面,身后同样的叮嘱又响一遍。
江归帆转过身,面对着二哥二嫂,刚想点点头,瞳孔却骤然一缩,神情瞬间变得不对。
与此同时,众人的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扑通的落水声猛得响起,都下意识寻着声音回头,只看到木板路地下的网箱里,砸开一朵巨大的水花。
“什么掉里面了!”
“谁掉里头了?!”
说话声一起响了起来,嘈杂无章,都没看清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原本和谐的氛围,顿时惊慌起来。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归帆立即往回走,推开人群,找准位置,当机立断跳了下去,在原本水花没消失的地方,又溅出一朵更大的。
“轩轩呢……轩轩不是在屋里吗。”二嫂跨过围栏,往屋里扫了一圈,声音有些颤抖,“轩轩怎么没在屋里……是轩轩!”
大海对蹒跚学步的小孩太过危险,所以有小孩的家庭,都会在客厅外围上栏杆,以免半大的小孩溜出去。
但也有意外,小孩子当然不懂什么叫危险,时刻想挑战这个挡住自己的障碍,轩轩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肩膀和围栏差不多高了,平时就爱尝试往外翻,现在看到大家都走了,自然是……
二哥跪趴在了木板上,失神、慌乱都是一闪而过,看样子在拼命维持镇定。
姜潮生也被这个变故惊得愣了半响,他没看清轩轩掉水的位置,只看到江归帆一跃而下的身影,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手背,才骤然回神。
他听到落水声,也本能的担心小男孩的安危,但因为没意识到晚上掉水和白天的不同,以为和自己之前一样,所以没有特别紧张。
直到看到几个大人凝重的表情,尤其是二嫂,腿脚都发软,快站不稳的失态,又望了望黑夜笼罩下如同墨水一般漆黑的海面,才惊觉出不同。
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姜潮生走到二哥身边,脚步有些虚浮,他失神的望向江归帆消失的地方。
黑色的海水,在轻轻荡漾,却好像变成了无尽的深渊,一个掉进去就无法逃离的陷阱,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怎么会那么黑,这种情况跳下去,真的那看清吗?江归帆找到轩轩了吗,江归帆能找到轩轩吗?
只是片刻,姜潮生混乱的思绪又换了方向,他脑子里不在有轩轩,他在想,人能憋气那么久吗,江归帆不能呼吸,那他现在该有多难受……
那么想着,姜潮生好像也不能呼吸了,空气像凝滞了一般窒息,他的手脚冰凉起来,也开始不听使唤。
先是也跪趴下去,像要把海面盯出一个洞,黑色的海水好像在诱惑他,在轻轻说,江归帆在里面,他现在很痛苦,他什么都看不清,他面临着窒息,他背负着寻找轩轩的压力,快下来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