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厌的信息不能记录在纸上,但可以记录在他脑子里,回去之后再整理也一样。
而且梁兴也很好打发,他早上一来,周离榛就让他去9楼,帮他打扫实验室的卫生。
梁兴的任务是看着周离榛,被打发到9楼打扫卫生,立马给周鸿安做了汇报。
周鸿安的电话后脚就打给了周离榛,周离榛早有准备,从容接起电话。
电话里他跟周鸿安说,以后他的重点会放在继续自己的实验研究上,在确定他需要的实验病例之前,他只管季厌这一个患者。
周鸿安一听周离榛会继续把重点放在自己的实验研究上,立马把梁兴抛到脑后去了。
周离榛的实验研究方向是目前精神分裂症最前沿的治疗方法,一旦有了实际成果,安康医院将不再一样。
周离榛在来安康医院之前,他的研究已经小有突破,周鸿安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之前周鸿安提过很多次,想要周离榛回国帮他,但都被周离榛拒绝了。
这次也算是天助他,周离榛被原来医院的一个男同事追求,在周离榛明确拒绝后,对方又骚扰了他半年多。
听说那个变态同事使了不少下作手段,跟踪,录音,偷拍,溜门撬锁,还偷他内裤袜子。
周离榛报警也没用,对方有点背景,加上证据并不充分,一直没受到任何惩罚,他忍无可忍想到了回国发展。
这些都是周离榛上周末半夜两点,主动给周鸿安打电话说的,电话里周离榛的声音听着很烦躁甚至有些崩溃。
周鸿安表面痛骂他那个变态同事,嘴上也安慰周离榛,但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次周离榛终于愿意回来了。
周鸿安对待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子,也不是只有算计,他说要把医院给周离榛接手,也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子,以后所有的东西都是周离榛的。
只要周离榛听话,好好搞他的研究,他想做什么都行。
周鸿安也知道周离榛是聪明人,对待聪明的接班人,不需要藏着掖着。
周离榛得接触医院里的所有黑的白的明的暗的,一开始就得直接让他看明白才行。
“离榛啊,你能想明白就好,你的实验室缺少什么设备或者治疗仪器,尽管跟叔叔说,叔叔一定会尽快给你安排好的。”
周鸿安都这么说了,周离榛也不客气,回头看看一直坐在病床边眼巴巴看着自己打电话的季厌,说出了自己缺的东西。
“院长,我已经去9楼看过了,我需要跟原医院同款的最新检查设备跟治疗仪器。”
周离榛说了几台进口设备品牌跟型号,周鸿安听得直肉疼,但想想以后可能得到的回报,咬咬牙同意了。
“可以,不过你说的这些设备都需要进口,弄过来得需要一点时间。”
“我可以等。”
正事儿聊完了,周鸿安终于想到了季厌,挂电话之前嘱咐他:“对了,季厌逃跑前科太多,他现在可以外出活动了,一定要看好他。”
周离榛应着:“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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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厌现在可以在本楼层的公共活动区活动,时间都是固定的,早上9点到中午11点,下午2点到下午四点。
一个楼层住的病人并不算多,所以活动区空间也不大。
棋牌室,阅读区,观影区,乒乓球厅都挤在不大的半开放式空间里,活动区的大门也需要刷卡才能进去,里面有值班的护士跟保安,防止突发事件。
季厌很久没出来过了,进了活动区就东看看西瞅瞅。
不管去哪里,他都会拉着周离榛一起,其实不用季厌说,周离榛也会跟着他。
棋牌桌已经满了,乒乓球季厌也不感兴趣,最后进了观影区。
观影区不算小,只有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打扮得很精致的年轻男人,男人坐在长条观影沙发上,正在看电影。
看到有人过来了,男人主动抬手打招呼:“你们好。”
季厌不认识沙发上的男人,但确定他不是这里的医护人员,医护人员跟保安都需要穿制服,看模样打扮也不是护工,那就只有可能是同楼层的病人,就是不知道他会是丁云口中八卦的哪一个。
“你好。”季厌也抬手跟他打了招呼。
“过来坐。”男人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季厌说了声“好”,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周离榛没坐,站在靠近季厌的沙发边,握着手机给人发信息,但余光一直关注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他虽然只管季厌,但周鸿安把所有的病例信息都给他看过了,这个患者的情况不太稳定,有时候会乱砸东西,也有过伤人记录,所以他得留意一点儿才行。
“我叫孟经艺,是个演员,”没等季厌问,对方就主动开口了,还伸手指了指屏幕,“这部电影里有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原来是那个被金主抛弃之后疯了的演员,季厌顺着他的话:“是吗?那我要认真看看。”
演员好像是自来熟,话也多:“我不能看太久电影,一会儿我先生就要回来了,我得回去给他做饭才行。”
季厌知道,演员口中的先生,就是那个金主。
提起先生,演员滔滔不绝。
“你不知道,我先生毛病特别多,口也挑,不吃葱姜蒜,不吃芹菜,不吃肥肉,不吃胡萝卜,不吃茄子……”
“先生跟个孩子似的,特别挑食。”
演员的语气虽然是在抱怨,但眼里的笑溢得满满的。
演员看着是幸福的,但他的“幸福”却把季厌刺到了。
季厌知道,他说得都是假的。
他没有先生,他的金主早就把他抛弃了。
这家疯人院里的病人,季厌之前也没少见,每次看见他们,心里的冲击总是不小。
“你……辛苦了。”季厌听着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辛苦的,”演员说,“只要先生开心就好了。”
“先生吃过午饭,会午睡一会儿。”
“但是这几天下雨啊,”演员叹气,“先生对声音很敏感,可能会睡不好,他工作很辛苦。”
“你说,雨季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演员一直在自言自语,屏幕上还没到演员出场,他突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匆匆站起来。
“抱歉啊,我不能再看了,先生快要回家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他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季厌。”
“改天去家里吃饭,我住306。”
“好……”季厌抬手,指了指出了门往右的方向,“我住拐角尽头的310。”
“再见。”
“再见。”
演员没看到自己出场,季厌看到了。
屏幕里的孟经艺是少年模样,看着比现在青涩很多,眼睛又黑又亮,那是一张天生适合在荧幕上展示的脸。
他演的是个失足少年,演技真的好啊,那双眼睛很容易把人代入到角色世界里。
季厌跟着电影里的他,一起快乐,一起难过,一起悲伤……
他忍不住想,如果孟经艺没病,或者没遇见那个金主,他现在可能还在拍戏,可能早就万众瞩目。
可是命运造化弄人,有人乐在其中,有人苦在其中。
有人承受不住,让自己活在虚妄的灿烂里。
季厌被一股巨大的莫名悲凉包围,瞬间浑身发冷。
演员的戏份结束后,季厌感觉到身侧的沙发往下陷了陷,他知道坐在身边的人是周离榛。
季厌的身体不那么冷了,他想,可能是周离榛帮他挡住了空调风口吧。
电影放完了,字幕在主题曲里滚动。
季厌看完演员表里孟经艺的名字后就不再看了,他很想找一个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落脚点,眼睛从屏幕上移开,然后他找到了身边周离榛的眼睛。
周离榛的视线是直接的,他看人的时候就是看人。
眼睛,鼻梁,嘴唇。
这次他看的是季厌的眼睛,季厌也迎着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着。
周离榛能明白季厌眼睛里的情绪:“还是不适应这里的人吧?”
季厌小声说了句“是”:“周医生,他们生病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吗?分不清现实跟幻想?”
周离榛说:“每个人的症状都不太一样。”
“孟经艺是不是病得很重?”
这个问题周离榛没回答,季厌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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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离榛拿起遥控器,另外选了一部喜剧片。
片子是两年前的新年贺岁档,季厌在电影院里看过,后来也看过好几次,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每次他也都能笑出来。
慢慢的,身体里那股悲凉被电影里让人捧腹大笑的桥段驱散了。
电影过了大半,季厌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重要任务在身,他瞄了眼周离榛,身体主动往周离榛那头靠了靠。
一开始两个人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后来越来越近,一个手掌,一个拳头,裤子擦着裤子。
季厌最后一步没把握好合适的距离,两个人的大腿隔着布料贴在一起,季厌甚至感觉到了周离榛大腿上的温度,很热很热。
季厌的第二感觉,是周离榛大腿绷紧的肌肉触感。
周离榛穿着裤子看不出来,季厌没想到,他的大腿肌肉竟然会这么蓬勃。
邦邦硬。
现在不是感叹人身材的时候,太近了,季厌知道自己不能太过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