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昱皱着眉,缓和了语气对闻湫说:“下次提前告诉你,先挂了,你乖点儿。”
闻湫轻易被安抚好了,轻嗯一声:“我会乖的,哥哥你挂电话吧。”
季时昱挂了电话,放下手机看着还没回神的服务员,眸底划过深思。
季茵推了服务员一下,“这位小哥,你没事吧?”
小哥猛然回神,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真是对不起,希望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他抽了纸巾擦干净桌上的水,接着倒水,频繁用余光偷看季时昱。
季茵觉得有哪里不对。
“认识闻湫?”季时昱出声问。
服务员放下玻璃水壶,拘谨道:“高中有个叫闻湫的同学,不确定跟您电话里的是不是一个人,您不用放在心上。”
季时昱捕捉到他眼底的纠结,眼皮微垂,沉思少顷,试探着问:“高二那年发生了什么?”
服务员肩膀颤了下,惊恐抬起头。
季茵面露疑惑,坐在对面一声不吭。
四十分钟后。
吃好饭的季茵先行离开,季时昱坐在车里等服务员下班。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闻湫发消息询问他下周末有没有时间,他没有回。
【哥哥,你在忙吗?】
季时昱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事情。
一个小时过去,刚才的服务员换回了正常私服,走到季时昱车前,不确定地看了两眼,忐忑拉开了车门。
前面的司机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下去等着了。
“先生。”
来人坐进来,他同样十九岁,早就不上学了。
“你叫什么?”季时昱问他。
“杨熙。”
杨熙长相普通,身上带浓重的油烟味儿,有点自卑,说话时低着头,声音小的让人难以听清。
季时昱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捏着漂亮的糖纸搭在打开的车窗前,他嘴里含着颗硬糖果,微微的甜味儿在口中蔓延,紧皱的眉头有所松动。
他用舌尖顶了下口中的糖果,若有所思道:“你听到闻湫的名字后,明显不对劲,愣了快一分钟,你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杨熙艰涩道:“我实话告诉你,你不要暴露我在这里,可以吗?”
季时昱偏头看向他:“你害怕闻湫?”
杨熙头低的更甚,说:“我怕他,也对不起他,但是我那时候实在没办法了,我不听那些人的话,他们就要群殴我,我……”
“从头开始讲,完完整整讲出来。”季时昱没那么多时间听他讲一段不明不白的故事。
杨熙伸手抹泪,“高一开学起,闻湫就备受老师和同学的关注,尤其是女同学,好多人给他递情书告白,年纪里有几个混混看上的女孩也给闻湫递了情书,他们看不惯闻湫,想让我把闻湫引到操场后面的器材室里教训一顿。”
“我不想,可他们人多威胁我,他们说,只要我帮他们办成了这件事,以后再也不会找我麻烦了,我当时被这话冲昏了头,找了个理由把闻湫骗去了器材室。”
季时昱眼神泛凉,“怎么骗的?”
杨熙:“我是班长,我告诉他老师让我找个人,帮忙把器材室发潮的柜子搬出来晾晒一下,那时候晚自习刚下课,大家都走了,班里只剩下闻湫一个人在睡觉,他没怀疑我,就跟我去了器材室。”
“他们让我在外面守门,我没有想到他们打那么狠,在外面听着就害怕,我想进去看,又怕他们连我也一起打,我在外面守着,直到里面真出了事才跑进去。”
“闻湫被打的爬不起来,他们身上都有伤,最严重的一个被闻湫反抗时推倒,撞到了没合上的柜门角,后脑勺破了,全是血,他们的老大连忙打了120,事情就这样暴露了。”
季时昱眉头紧锁。
若是因为这件事,闻湫为什么要休学一年,还被家里人那样对待?
杨熙:“闻湫的爸妈来了医院,那几个人一口咬死是闻湫单方面欺负他们,他们只是在正当防卫。闻家想调查事情的经过,可是器材室里没有监控,调查不出他们谁先动的手,被推倒的那个人情况有点严重,他家里人在医院不停的大喊大叫。闻家为了息事宁人,花了很多钱来捂嘴,那几家人拿着钱离开了S市,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几个人知道。”
季时昱:“你为什么不出来作证?”
“我、我不敢,你不知道他们把闻湫打的有多惨,我不敢得罪他们,我怕我会成为第二个闻湫,”杨熙捂着脸,哭诉道:“他们都走了,我也不敢留在S市,恳求我爸妈带我离开S市,我们一家搬了好几个城市,四处奔波了快一年才在G市定居。”
“我这些年很痛苦,我去年回过S市,我想跟闻家说清楚一切,可是我联系不到他们,我去公司找,前台拦着我不让我进,我让前台帮忙转告闻湫的父亲,等了好久都没有任何音讯。”
“闻家不见我,我想找闻湫道歉,但是他转学了,我找不到他,以前的同学跟闻湫都没了联系,我在那里待了一整个暑假也没见到人,最终还是回来了。”
季时昱心情复杂。
闻家想查,就一定能查到。问题是他们没有报警,没有找人查,反而花钱平息这件事,究竟是默认了闻湫就是这么坏的人,还是真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他明白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这些事或许只能从闻家和闻湫身上得到答案。
“你既然想过找闻湫道歉,为什么现在会害怕他知道你在哪儿。”季时昱冷眼看着杨熙,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厌恶。
杨熙痛苦摇头:“我又不敢了,我没脸见他,怕他报警抓我。”
车里只剩下杨熙的哭泣声,吸鼻子的声音吵得季时昱莫名烦躁。
报警就能解决的事,闻家非要花钱息事。杨熙有机会站出来说出真相,却因为怕被打而选择了逃避,最终后悔到现在。
打人的混混拿了一大笔钱走了,帮凶暗中躲了起来。
那闻湫呢?
从头到尾被欺负的闻湫,凭什么要接受这样不公平的结果?
他挨了打,住了院,被迫承受莫须有的污名,还要被家里人以那种态度对待。他身为一个受害者,连他父母都不为他主持公平。
高二那年的闻湫还没有成年,一个没成年的孩子经历这些,怪不得对闻家存有怨恨,怪不得他对回家过年的事那么反感。
季时昱开始后悔年前劝闻湫回去的事。
回那种家除了受罪还能干什么?
季时昱用力捶了皮座椅,动静大到让杨熙浑身一颤,连忙捂着嘴巴挡住所有哭声。
季时昱深吸一口气,冷静了许多,说:“你走吧。”
杨熙:“那、那你会……”
季时昱:“暂时不会。”
他来G市出差而已,谁能料到会误打误撞得知这种事,闻湫肯定也想不到,况且闻湫不提,他没办法开口。
杨熙哽咽着说了声谢谢,打开车门迅速下去跑开了。
季时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待在车里,许久没有任何动作。
车窗没有关,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左手冰凉,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他晚上回到酒店,手机里躺着一条闻湫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还没有忙完嘛。】
季时昱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摘下眼镜放到床头柜,身体后仰平躺在床上,手里的手机又响了声,他拿起查看。
【哥哥,理理我。】
他抬起胳膊,手指慢慢在屏幕上打字。
【刚忙完,要休息了。】
季时昱回过消息,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床上,闭上眼睛,手臂搭在眼部遮挡着光。
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困意逐渐袭上来,他脱了外套,解着领带推开了浴室的门。
.
一晃几天过去,周五下午,闻湫去了季氏。
季时昱听到关秘书的汇报,头都没抬一下,“不用拦着,让他进来。”
拦着没用,闻湫会找其他方法见他,说不定还会滋生一些阴暗偏激的想法,哪怕不会真正行动,可是那种想法在脑子里驻扎久了,容易被洗脑,说不定哪天就冲动了。
A市这两天有点热,办公室的窗户打开了通风,坐在屋内穿上稍薄一点的外套也不会冷。
闻湫推门进来,上身穿红白相配的棒球服,搭配深灰色直筒牛仔裤,窗外的斜阳落在他身上,黑色碎发呈现出镀了层金光的栗色。
“哥哥,你最近都不怎么回我消息了。”
他嗔怪着从那抹斜阳中走出来,暖光消失,黑发衬得皮肤更加冷白,五官精致到让人很难移开眼。
“工作忙,没时间看手机。”季时昱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
闻湫拉了把椅子放到办公桌另一边,面对面和他坐在一起,两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开了窗户,没有心声打扰,季时昱能做到完全无视他炽热的视线,专心致志忙工作。
闻湫没打扰他,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看着,眼里只剩下季时昱,其余什么都容不下。
他们在办公室安静待了一个多小时,季时昱忙工作,闻湫负责看他。
新来的安秘书进来送文件,看到这一幕明显在门口迟疑了一瞬,而后走了过来,“季总,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季时昱接过,翻看了几页比较重要的信息,拿起笔在右下角签字。
安秘书拿过签好字的文件离开,关门时尽量放轻声音。
季时昱又忙了半个小时,终于暂时闲了下来,“找我干什么?”
闻湫如小学生一样,将胳膊上下叠在一起,弯下腰,下巴抵着胳膊,歪着头问:“我想邀请你一起共度晚餐。”
季时昱眼皮微抬,拿手机看了眼最新消息,道:“晚上有应酬。”
闻湫:“那我能跟着吗?”
“你跟着太扎眼了。”季时昱停顿一会儿,补充道:“不是纯应酬,有人会带乱七八糟的人去。”
他这样说,闻湫更不放心了,“就不能不去嘛?”
“饭桌上没人乱来,他们吃过饭会转移到一家会所,我不会去。”季时昱淡声说道。
他也讨厌那样的场面,只不过有些应酬推不了,别人带谁去应酬不是他能管的。
闻湫大为失落,纠结片刻,说:“我给你当司机总行了吧。”
季时昱看着他。
闻湫辩解道:“我怕你喝醉,赵哥没我高更没我力气大,扶着你太费劲了,还不如把这种事交给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