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昱听过闻湫许多暗黑的小心思,却没有放在心上,总会认为闻湫不敢那样对他,谁知会把人逼急了。
他掀开被子从另一边下床,找到床头柜上的无框眼镜戴上,穿上拖鞋往外走。
【哥哥怎么不生气,这时候不应该骂醒我吗?我都这样了,他怎么能继续无视我。】
“……”
闻湫就像是新婚夜被爱人抛弃的小可怜,在心里诉说着得不到爱的恐惧和担忧。
季时昱从卧室出来,发现所有窗户外面都被封锁了,下了楼,在看到那间堆满食物的房间后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再往外走,看到三台大冰箱,来到门口,看见了那扇没有门把手的门,顿时眼前一黑。
恰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发现闻湫站在二楼的玻璃护栏前,双眼泛红的看着他,眸底有担忧亦有痛苦。
“下来,我们谈谈。”
他声音很冷。
闻湫站在那儿没动。
季时昱走到皮质沙发前坐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二楼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嘴巴微抿,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意,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红的眼尾显得特别有破碎感。
季时昱差点气笑,他才是被关起来的人,闻湫却哭了。
这算什么?
闻湫磨磨唧唧下了楼,走到他面前,无措站在那儿,别开脸不敢直视他,小声赌气:“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不想放,也舍不得放。
每想到季时昱离开后,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心脏就好痛,痛得快碎成几瓣,拼都拼不起来。现在心口就缺了一角,需要渴望已久的那份爱才能填补好。
季时昱全然不知闻湫的感受,何况他心系工作,此刻皱起眉,嗓音冷清:“别闹了,把门打开,我还要去公司。”
闻湫眼睫微动,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及时被他伸手擦掉,声音颤抖:“出不去的,我们都出不去。”
季时昱抬眼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闻湫抹去另一边的泪,吸了吸鼻子,“我没有把你关起来。”
季时昱冷笑:“你当我傻?”
闻湫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艰涩道:“哥哥,我的意思是,我们共同被关在了这里,不仅你出不去,我自己也出不去。”
他想永远和季时昱待在一起,至于食物问题,早就安排好了人定期来送。
“……”
季时昱耳鸣了一阵儿,用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看着闻湫,没过多久又变为平静、冷漠、不赞同。
他态度强硬道:“找人来把门拆了。”
“我不要!”闻湫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抱怨道:“你走了就再也不会让我见到你了,我不要这样,我受不了!”
季时昱感到头痛,“闻湫!”
闻湫走到了他面前跪下,半个身体趴在他腿上,拉着他的手,眼里偏激的执拗没有任何掩饰。
“不走好不好,我们永远待在这里,其实你对我是有点喜欢的对不对,你只是不想承认,你害怕我们走向两败俱伤的结局,但是不会的,只要我们相爱,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季时昱眼皮跳得厉害,想起了昨晚的梦,梦里的话像是一个钩子,一旦上钩就再也没办法变回原状了。
他不清楚这是好是坏,望着闻湫脸上的泪水,大拇指在那张脸上划动擦去泪痕,眼眸微垂,“喜欢是强迫不来的。”
闻湫仰起脑袋看他,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微湿的眼睫扑簌着,上面细小的泪珠子跟着颤了颤,哽咽道:“不是……强迫……我没有强迫你,我只是……离不开你。”
“没有谁离不开谁,即便我们真的确定关系了,也不能随时待在一起。”季时昱看他哭得那么可怜,郁气消了一大半,温声解释:“你是受几个月前的那件事影响,才……”
话未说完,闻湫眼神明显有一瞬的愣怔,哑声说:“所以我没有猜错,你也梦到了对不对?”
季时昱沉默。
闻湫猛地向前抱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身体不停的发抖。
季时昱骤然僵住,两手抬起,僵硬在空中无处可放。
怀里的人泄露出一丝可疑的哭声,双臂越拥越紧,好像怕他凭空消失一样。他僵持片刻,手掌慢慢放在了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上。
“哥哥。”
“我真的好喜欢你,不是受那件事的影响,和那件事没有关系。”闻湫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声音闷闷的,“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这些话很莫名其妙,但是季时昱听懂了。
这要追溯到他们的第一面开始,闻湫坚持要来A市找他,没有想过和他更近一步的发展,是因为那个觉醒的梦境,才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打算。
“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坏,因为我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和他们玩,他们抱团欺负我、围堵我、嘲笑我,我好痛苦。”闻湫抽泣了一声,从他怀里抬起头,满脸泪痕,被泪水遮盖的双眼模糊到只剩下回忆带起的痛苦。
季时昱想起幼时的初见,依稀记得小男孩脸上很脏,头发上全是泥土和小石子,心里突然像是被人敲打了一棍子,又闷又痛,手指在闻湫脸上轻轻拂动,擦掉上面湿湿的泪痕。
“我告诉老师没用,家里又没人管我,我太难受了,是你那天出现后,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哥哥,谁再欺负我,你会帮我教训他们,就是靠着这样的谎言安稳度过了幼儿园。”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闻湫眼神忽然暗淡下来,失魂落魄道:“可你忘记了那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季时昱嘴唇微张,刚要说话,就见他笑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不会忘就好了,而且我们现在又相遇了。”闻湫刚才哭得太厉害,这时候不断喘着气儿,说:“我是想着你才成为了好学生,坚持考进了A大,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变成一个废人了。”
那种被欺压的日子过久了,迟早有一天会冲动,说不定后半辈子就毁了。哪怕闻家有能力保住闻湫,但闻湫这一生都不会快乐。
“哥哥,和我试一试吧,我会对你好的。”
闻湫眼里含着期望,两只手握住他的右手,“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我保证这个过程中你会开心的,而且……而且到那时候我就不缠你那么紧了。”
先不说后半句话是真是假,季时昱是绝对不会信的。
他听了这些话,先前因为被关起来而生出的愤怒消散的一干二净,胸腔中更多的是闷痛,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
季时昱沉默了好久好久,在闻湫眼中的耐心快要耗尽之前,开口问:“你爸妈为什么对你不好?”
闻湫松开他的手,苦笑道:“我上面有哥哥有姐姐,我是他们意外怀上的。”
季时昱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
“我妈妈以前是医生,因为怀我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升迁机会,她讨厌我,我爸也不喜欢我,哥哥姐姐都比我大十岁以上,我和他们很陌生。”
闻湫眼睛里多了几分怨毒,不甘道:“他们本来就对我不好,后来发现我性格特别坏,还喜欢打架,就把我当成个天生坏种来看待。明明是别人的错,是别人先来欺负我的,我只是还了手,不小心打重了,他们却认为我性格阴暗暴力,认为我不是好人,甚至认为我有精神病,好几次都想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治疗。”
闻湫在最需要爱的那个年纪,遇到了为他出面解围的季时昱,以至于对季时昱有了不一样的爱慕。
季时昱心脏抽痛,特别难受,他承认自己在心疼闻湫。但是事情一码归一码,不代表他不追究闻湫这样对他。
他抽出手,说:“我说过了,你可以追我,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困住我。”
“可我追不上你,你不会答应我的,你从一开始就在敷衍我。”闻湫趴进他怀里,耍起了无赖:“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你,我没有办法了,是你先不认真对待我的,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季时昱身上穿着扣式睡衣,闻湫把那里拱出了一点缝隙,说话时的气息喷在皮肤上,温热的气体时短时长,让他不适皱起了眉。
“我没有逼过你,是你自己不肯放手。”
闻湫不吭声了,搂着他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季时昱敛眸看着怀里的人,“你这样做,就不怕我生气?”
闻湫在他怀里拱了几下,又哭了,“我好怕你生气,可我更怕见不到你呜呜……你前段时间对我好冷漠,我心都要碎了。”
季时昱感到心累,闭了闭眼,用力推他,“你先起来,跪那么久也不怕膝盖废了。”
地上没有铺地毯,闻湫的膝盖早就在疼了,可他不想起来,起来了就没机会抱着季时昱了。
季时昱看他无动于衷,嗓音多了分冷意:“起来,不然我生气了。”
闻湫咬着嘴巴,松开手臂,缓缓站起身。
季时昱起身去了楼上。
他每走一步,闻湫就紧巴巴地跟一步,生怕看不见他,一刻都离不开他。
季时昱本想去次卧,发现所有房间只有卧室有张床,他按了按太阳穴,转身进了卧室,在闻湫跟上来的那一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闻湫站在门外,只失落了一小会儿,转身背过门,靠着门板蹲下身,继而坐在地上守着。
季时昱待在房间里,摘了眼镜躺在床上,本想闭眼休息一会儿,却不想满脑子都是闻湫哭泣的表情,耳边重复着闻湫哭诉的童年。
他睁开眼睛,心里的闷痛加重,转身面向明亮的窗户侧躺着,看见外面一根根封住窗户的钢筋,眼底的烦躁一闪而过,拉着被子蒙住了脑袋。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总之没有睡着,恍惚间,听见门外响起了委屈的哭声。
“哥哥,我真的好爱你。”
“我不想放你走。”
“如果你答应和我结婚,我可以考虑放你离开。”
“……”
季时昱就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的人,他坐起身,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拿起床头柜上的钟表,用力朝窗户砸过去。
屋内发出一声比较尖锐刺耳的声响,钢化玻璃毫无痕迹。
门外的人着急慌忙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你开一下门,我好担心你。”
“哥哥,你说句话啊。”
“你又不理我,你每次都这样对我爱搭不理,正因为这样我才没忍住计划了这一切。”
“哥哥……呜呜呜你快开门啊!”
季时昱过去给他开了门,没有从他眼里看到丝毫眼泪,反而捕捉到没来得及掩藏的躁郁。
闻湫没想到真会开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露出担忧的模样。
“哥哥,你终于肯理我了。”
季时昱:“我手机呢?”
闻湫眼巴巴瞧着他。
季时昱眉头微拧。
闻湫身上的怨气还没散,不情不愿道:“我去给你拿,你要保证不能联系其他人来救你。”
季时昱气笑了:“你还知道我需要有人来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