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愿想了想,还是点头:“可以,谢谢你。”
郁凌霜不能解决的任何有关薄荷的东西,一直都是她来,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
她咀嚼着这个词,神色黯然了些,刚刚的情绪荡然无存,垂下眼皮继续吃着眼前的小蛋糕,不再往郁凌霜那边看。
但她能感应到郁凌霜投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茶水间十来个人动静不小,还有人对她们的本职工作好奇,不过尤愿在当栾明穗助理这事儿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所以问郁凌霜的多一些:“郁小姐本职工作是哪行的啊?”
“外贸。”郁凌霜声音清润。
尤愿扒拉着自己的小蛋糕,又听那个人问:“那一直都在云城吗?”
“上个月下旬才来。”
“那之前呢?”对方追着问。
“在京城。”
另一个人不解:“那怎么从京城这样的超一线城市来这里哦,京城机会更大……”
郁凌霜还没回答,尤愿已经不想听了。
她起身把自己眼前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先一步离开茶水间回到棚内的椅子上坐着。
她环着双臂闭着眼,想要按下心湖又起的涟漪,但很难做到。
郁凌霜因为工作调动来到云城,两人之间的距离也终于不再相隔两三千公里,她可以在需要郁凌霜时就有郁凌霜真实的拥抱,可如今怎么会是这样的场面呢?
这场梦醒得太快,她已经不能再骗自己,把一切都推给她曾经多次在意的距离了。
头顶上方在这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小愿……”郁凌霜蹲下来,她看着尤愿还紧闭的眼,抿了下唇继续说,“谢谢你记得我薄荷过敏。”
尤愿听着这客气的言辞,扯了下唇,淡声道:“郁小姐不必客气。”
她把脸别开了些,依旧没什么情绪:“下次不会了。”
“有下次就好。”
“……”尤愿忍不住掀起眼皮看向她,被她这句厚脸皮的话惊到,但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尤愿觉得自己睁眼是错误的选择。
郁凌霜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冷色调的眼影跟她的气质很配,本来一双桃花眼本就极其勾人,现在里面流淌着若有似无的可怜之意,这要搁别人看了,估计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过分了。
尤愿也有一瞬间的怀疑,因为郁凌霜明显就是来找她求和的意思。
但很快她就坚定下来,眉头拧起,下巴一抬:“没有下次了。”
话音落下,摄影棚的大门推开,其他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说笑着进来。
独处的环境被打破,尤愿和郁凌霜被叫到化妆间补妆。
二十分钟后,她们回到棚内,准备双人拍摄。
汪靖柔言简意赅表达出自己想拍的画面:“小尤你给小郁上眼影,不是真上,是摆姿势。”她已经懒得用客套的称谓,说着挑了下眉,“但是你们的眼神得缠绵一点,要一看就是好朋友上眼影的感觉,该笑就笑。”
“……缠绵?”尤愿怀疑自己的耳朵。
郁凌霜眼皮一跳,也看向汪靖柔。
汪靖柔拍了下自己额头,她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思给说出来了。
赶紧改口:“温柔一点。”
“好的。”两人齐齐应声。
很快,她们来到桌前面对面坐着就位。
郁凌霜的右手手肘抵在桌上,她撑着脑袋,动作慵懒,眼含笑意,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就等着对方为自己上眼影的模样。
尤愿左手拿着眼影盘,右手执着眼影刷凑近,她看着郁凌霜,也跟着笑,只是笑容免不了有些僵硬。
果然还是不够专业。
拍完这组照片,汪靖柔抱臂在电脑前看着,她看得眉头皱起,把两人招过来。
“小郁,你还好,但眼神收敛点。”哪儿有人看闺蜜露出这种眼神的。
“而小尤,你该敞开一些,别绷着,松弛点,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平时怎么看就怎么来。”怎么能一眼就被看出来你俩闹矛盾了啊。
汪靖柔说着挥手:“还有几分钟再拍,你俩先去角落里练习下,别想着镜头的事情。”
十来秒后,她们又坐回那两把椅子。
气氛还在冻着,没人讲话,周围的吵闹跟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尤愿呼出一口气,拿起眼影刷试图凑近郁凌霜。
这里的光线没有拍摄点明亮,偏暗许多,但能看见郁凌霜眼里的光圈,她努力牵起唇,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郁凌霜在这会儿喊了她一声:“小愿。”
“干嘛。”
“你上次想跟我说的工作的事情,是指今天的拍摄吗?”
“嗯。”
“你当时纠结是因为汪总监,她之前向你发出那样的邀请,而这次她以这样的方式向你道歉。”
尤愿笑容凝住:“我不想聊这个,对我而言它已经过期了。”
“好,那你可以回想吗?”
“什么。”
“我上个月月底来到云城那天,你来机场接我是怎么样的笑容。”
尤愿眼睫垂下,想错开跟郁凌霜对着的视线。
那天她从知道郁凌霜从京城起飞时,心情就一直都很好,坐温觅的车去接人的路上,她还故意压了压自己的唇角,可直到在到达口见到郁凌霜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笑意怎么都控制不住。
叫上温觅不单是因为温觅有车,还因为有第三个人在的话,她会稍微收敛一些。
可即使已经收敛过了,她的唇角也一直都往上翘着。
这才过去一个月……
郁凌霜单手撑在一侧,将姿态放低,凑近许多,温柔地看着她,再度出声:“想着这个画面就好了,小愿。”
尤愿对上她可以让人溺毙的目光,忍不住轻轻开口:“小……郁凌霜。”
“嗯?”
她双唇翕着:“你为什么会答应这次拍摄。”
“我想见你。”
郁凌霜抬手,一如过去许多次那样替她捋了下耳边的发丝,重复并加重地说:“又过了漫长的两天,虽然你生我的气,但我还是很想很想见到你……”
不是爱情的喜欢也没关系,她早就清楚这一点。
尤愿听着这个答案,没有排斥这个动作,只是捏着眼影刷的力度大了两分。
郁凌霜说想见她。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她不能否认自己被取悦到了。
下一秒,她眉眼弯弯,重新抬腕执着眼影刷,说:“练习吧。”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我现在这个笑容怎么样?”
-
后面的拍摄很顺利,两人的关系看上去融化了许多,眼神温柔,笑容刚好,棚内围观的人在边上没怎么移开眼。
栾明穗尽可能把一切都捕捉得很全面,汪靖柔对朋友的摄影技术没话说,看照片时一直竖着大拇指:“穗子,下次还找你拍照。”
“给钱一切都好说。”栾明穗给相机盖盖子。
五点半,尤愿和郁凌霜拍完一切来到化妆间卸妆。
一结束,尤愿的态度禁不住又冷了些,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跟郁凌霜冷战呢,事情都没搞明白,态度软化那么快显得她太不值钱。
上次好歹也拉黑了十天,这次才过半。
她刚打开卸妆膏,化妆间的门在这会儿打开,进来的人捧着拼了许多品种的花束,对她笑着道:“向尤愿小姐表达我诚挚的祝福,不好意思,来迟了。”
来人是“扶桑”前几个月新聘的男摄影师左朝,他以前是街拍摄影师,前两年起号做自媒体,但流量极其不稳定,时好时坏,刚好“扶桑”开了这个板块,就对他发出了邀请,背靠公司有资源推广,左朝现如今在这行业的人气不错,找他拍照的人不少。
只是他跟栾明穗的方向和资历都不一样,所以不在同一楼层。
尤愿跟他的接触并不多,只是开会遇到打个照面的关系而已,那这人现在在做什么?她藏起自己的疑惑,起身笑笑:“左老师说的什么祝福?”
“同事们都说你今天在当模特拍照。”左朝面容称得上俊朗,有他出镜的视频数据都会好许多,他的视线在郁凌霜身上慢慢落了两眼,又对着尤愿笑,“栾老师是前辈比我厉害得多,我没这个机会拍,但送束花表示下没问题。”
尤愿看着这束花,左朝的话已经摆在台面上了,她没拒绝,抱到怀里:“谢谢。”
左朝点头,目光再度落在郁凌霜身上,他挠了下后脑,说:“听他们说这是你朋友。”
“是。”尤愿大方应下来,她不喜欢左朝看向郁凌霜的眼神,因此不想给左朝什么机会,“不过左老师,我们现在准备卸妆,你也快下班了。”
“嗯。”
谁料左朝还是厚着脸皮问:“我可以找你朋友聊两句吗?”
“抱歉,左老师,我朋友有点社恐。”尤愿说得很直白,这样的决定她还是可以做的。
左朝一愣,又多看了两眼郁凌霜,最终没再坚持:“打扰了。”
等人一走,尤愿把花放一旁的椅子上,开始认真卸妆。
这束花来得莫名其妙。
她没往郁凌霜那边看,也没过多解释自己跟左朝并不怎么来往的关系,开始往脸上抹着卸妆膏。
但耳听八方,注意着郁凌霜的动静。
化妆间内没别人,汪靖柔带来的团队都走了,她们卸完妆回试衣间穿上自己的衣服就可以直接下班。
郁凌霜很安静,室内的氛围有些古怪。
没一会儿,尤愿在洗漱台前卸完妆,她的外套还在试衣间的隔间里。
而郁凌霜已经先她一步去了试衣间。
在隔间之外没看见郁凌霜的人,尤愿眨眨眼,推开自己放衣服的隔间——
郁凌霜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里,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