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愿不想跟她在门口吵,还是输入密码,寒着脸把人给拉进门。
“砰”的一声,门合上。
尤愿把袋子放地上,她站在玄关处,她盯着眼前的人,问:“什么叫坚持不下去想来找我?”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讲出了自己最在意的点,“是你违背我们去一起海城读大学的约定,是你在高考结束那天说跟我腻了这段关系,你还记得这一切吗?”
“我记得,跟你有关的所有我都没忘。”
郁凌霜眼眶泛红,像春日里饱受风雨欺凌的桃花,里面装着盈盈雾气,她皱了皱鼻,说:“我也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我不愿面对我是个笑话,但我否认不了事实就是这样,离开你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那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做这个决定呢?
尤愿的眼里也含着层泪光,恍若落日余晖下的湖水,她别开脸,双手撑在一旁的柜子上,做着深呼吸。
吵架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她们此刻的氛围像是一张紧绷的弓。
稍一触动就会可能断裂。
“我不想拖累你。”郁凌霜努力冷静地说出其中一个理由,“所以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
尤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拖累。”她扯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竟然觉得你的事情会拖累我。”
她转过头去看郁凌霜,眼前有些模糊,口吻不可置信地问:“你家里的事情我不知道?就算拖累我又怎么样呢?郁凌霜,你到底清不清楚我们之间是怎么样的关系?五岁起我们就认识了,那么多年,知根知底,你就算拖累我又怎么样?”她的眼泪往下砸落,“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在过去八年也时时刻刻在担心,担心你有一天又会跟我说腻了这段关系,哪怕我们见面不频繁,你已经没什么好腻的了。
“高考很简单吗?成天埋在题海里,我就想跟你去同一所大学。这感觉就像是我在从一口不见底的深井里往上爬,以为高考结束我就可以爬上岸,可你亲手剪断了这根绳子。你又从来不提起这件事,当初来找我的时候,还当没事人一样,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廉价?你只需要来找我,我就会继续跟你当好朋友……”
两束花都落在地上,郁凌霜过去将人拥住,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她把人抱得很紧,说了一遍又一遍。
静电在她们之间噼里啪啦地响,却没人松开这个拥抱。
尤愿积攒了多年的情绪再次爆发,她放声大哭,哭得鼻腔滞涩,呼吸不畅,到后面鞋都来不及换,郁凌霜把她带到沙发上,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由着她把眼泪全抹在自己身上,由着这些眼泪顺着自己的肩颈往下滑,流进她的心里。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尤愿的气息平和了点,郁凌霜揉着她的后脑,轻拍着她的背,说:“高考毕业以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我没去考驾照,我去市中心的一家店里赚学费和生活费去了。但我知道你在哪家驾校,我偷偷跑去看过你……有一次差点在公交车站跟你撞见,吓得我跑得比博尔特还快。”
“……你别逗我笑。”尤愿闷声说,“我还没原谅你。”
郁凌霜轻声:“嗯。”
“别原谅我。”
尤愿闻言,抬头看着她,只庆幸还好早在公司卸了妆,否则现在脸上不知道得花成什么样子,一副了然的模样,说:“你这招以退为进我已经看明白了,我不会上当的。”
“好。”郁凌霜又替她捋捋黏在脸上的头发。
尤愿眨眼,动了下唇:“我饿了。”
“我去做饭。”
“再等一下,你还有句话没说。”
“什么话?”
“郁凌霜是大笨蛋。”尤愿虚掐着她的脖子,“快点,复述一遍。”
郁凌霜眼里蓄着笑,嗓音也带笑:“我郁凌霜是大笨蛋。”她贴着尤愿的额头,闭上眼,“我不该在高考结束以后说那样的话,不该在过去八年不跟你说我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不该让你跟我相处时小心翼翼,不该让你流泪。”
气息在空气中缠在一起,尤愿的视线里是郁凌霜的唇瓣。
她听着郁凌霜诚恳的言辞,眼皮下垂,不受控制地问:“为什么想送我玫瑰花?”
郁凌霜的理智霎时被拉回来:“……很漂亮,很衬你,没人比你更适合这束玫瑰。”她的口吻带着些遗憾,“但两天过去,跟上次副驾驶的花一样,都有些蔫了。”
“那你再给我买就是了。”
这个答案让尤愿失望,可她知道除了这个答案,也不会有别的可能性。
她把自己的情绪依旧藏得很好,撑着郁凌霜的肩想要从郁凌霜身上起来,却被郁凌霜一把拉住手腕,再度回到郁凌霜的怀里,两人贴在一起。
郁凌霜眼里水光潋滟,她颤了下羽睫,随后缓慢凑近,轻轻地将嘴唇印在尤愿的下巴上。
因为伤心而喝热红酒那晚,尤愿来找她时,她也做过这样的动作,不同的是她现在很清醒。
视线再上抬,她直直地看着尤愿的双眼。
尤愿这双眼睛清澈明亮,今天拍摄时她一直看着,又再一次陷进这双含情的眼里,可她也清楚,尤愿以前在讲到喜欢的人时,这双眼会迸发出不一样的光亮与色彩。
这些都不属于她,属于她的向来只有在友情上的特殊位置。
有时候难免觉得“好朋友”三个字是诅咒。
她不想跟尤愿做所谓的好朋友,可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屈服于尤愿是个直女的事实。
-汪总监,我、我不是女同性恋。
-妈妈你什么语气?虽然我不是女同性恋……
郁凌霜回想起这些,薄唇微动,近乎哀求的语气:“乌梅只能跟小番茄配,不可以跟别的水果。好吗?”
第28章 酿七颗青梅
以前尤愿也会怀疑自己跟郁凌霜之间是不是太过亲昵, 她们的关系只是友情的最高级而已,不是恋人。但她上网一搜,看见好朋友亲嘴的例子都有, 顿时就觉得自己的那些担心很多余,更何况, 她对郁凌霜心动之前也经常牵手拥抱,她如果后面不继续这么保持,拉开距离才会更加惹人怀疑吧?
因此,面对郁凌霜亲下巴的行为, 她很坦然地接受了。
只是在郁凌霜临时被叫回公司开会后,面对空荡的客厅,她看向插进花瓶里的玫瑰, 会觉得被郁凌霜亲到的那一处地方还在酥麻着。
她就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又开始借着好朋友这层身份跟郁凌霜亲近。
窗外的风继续吹, 房间里的她持续心动。
晚上十点半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也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已经把郁凌霜从各个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但跟郁凌霜分开了这么几个小时,她还没有收到郁凌霜发来的任意一条消息。
还没忙完吗?
尤愿翻身, 她看着跟郁凌霜的聊天对话框, 眉头凝着, 指尖在屏幕上迟疑,最后还是放弃自己先发消息的想法。
如她所说的那样,她还没原谅郁凌霜,让郁凌霜主动点怎么了?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她最无辜吧?
她们这样要好的关系,郁凌霜当初害怕拖累她而选择伤害她。
气死。
但刚这么想着,视野里就多了个两个白色气泡。
郁某:【刚开完会, 有点冷。】
郁某:【没有红色感叹号了。】
尤愿特地拖了五秒才回,说:【冷就快点回去。】
她盯着发过去的一行字,觉得自己的关心看上去有些僵硬,但好像又很适合她们现在的氛围。
郁某:【好。】
郁某:【但我还不知道你的新密码。】
尤愿“不情不愿”地交出去一串数字,是241023。
郁凌霜来云城的日子。
把密码发过去,尤愿才惊觉:【你要密码做什么?】
对面没人回。
十多分钟后,门口有输入密码的动静,尤愿把被子拉了拉,闭着眼,假装睡着了。
只是她的演技在这方面确实很拙劣,郁凌霜穿着拖鞋进来,话都没说一句,她的唇角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郁凌霜摸了摸台灯罩,轻声说:“还是热的,小愿。”
“……”尤愿无奈睁眼,“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想来找你。”
郁凌霜说着按开台灯,依旧是调不刺眼的低档,她没换衣服就在床边蹲下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尤愿,眼巴巴地说:“还有很多东西没给你看。”
“什么东西。”
“……红色感叹号。”
很多个红色感叹号。
过去几天两人冷战没联系的时间里,郁凌霜对着尤愿发了很多条没有回音的消息。
她会分享遇见的一片落叶,也会吐槽同事想抢她的客户。
她会说荆承铭之前提到的公司附近的茶餐厅味道确实还不错,也会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带尤愿去吃。
她会讲述自己过去几年在兼职、工作、学习时遇到的记忆深刻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有,也会后悔如果当时把这一切向尤愿分享就好了。
……
还有,尤愿下午在摄影棚里瞥见郁凌霜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现在再看,会发现收信人是她自己。
【我本来有点紧张,小愿,但看着你就会没有那么紧张了。】
【你拍得很好。】
【谢谢你的草莓小蛋糕,很好吃。】
尤愿翻这些消息时,郁凌霜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等郁凌霜擦完脸来到主卧,尤愿已经放下手机,正直直地望着她。
台灯略暗,显得尤愿的眼睛很亮,她不说话,只朝郁凌霜招了招手。
郁凌霜听话地向尤愿走近,清丽的脸庞带着一些犹疑和忐忑。
她不知道尤愿会做什么。
她爬到床上,双唇张合:“怎么了?小愿。”
尤愿嘴角抿紧,还是不回答,却在她凑近以后,拉过她的手腕,再将人压到身下。
郁凌霜的喉头一滚,心率直接往上飙,长睫掩映。
她的双手抵在尤愿的肩上,也仅仅是抵着,没把人往外推,低声再度唤了声:“尤愿……”
尤愿的膝盖卡着郁凌霜的腿,左边手肘撑在一侧,右手放在郁凌霜的肩上,指尖在这一块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