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抱着自己的鱼尾巴，两头身的他似乎脑子又开始不清楚了。
霍先生还说，他喜欢他。
是，喜欢。
小鱼的鱼鳍骤然炸开，他不好意思的将脑袋埋在鱼腹里，抱成了一颗蓝色的冰球，魂魄造成的风之漩涡中，那句“我喜欢你”反复流转在他的耳边。
蓝色的鱼球在卧室之中飞速滚动着，似乎有风被他裹挟而起。
“呼呼呼……”
明洛飞窜一会儿后终于镇定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开心的心情才看到对方青色的眼底而骤然消散，小鱼轻轻飘到了霍秋绥的轮椅边，他认真地端看着霍秋绥的这张脸。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霍先生。
之前他也能见到霍先生，不过那都是走马观花般，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哪怕变成魂魄，他的胆子也是很小的，他只敢和霍先生保持着最远的距离。看到霍秋绥几乎自残一样的不睡觉折磨自己时，哪怕他急得要命，卷起的也是一阵室内哗哗作响的风。
不过这几日的相处，似乎推翻了霍先生沉稳的商业大佬人设。
甚至，他觉得霍先生不乖。
霍先生看的那些心理医生都很厉害，他们说霍先生现在心理疾病很重，不能压抑，要发泄，甚至需要药物控制。
可是医生开的药，霍先生一粒也没吃。
霍先生伪装成一个正常的病人，将仅有他知晓的病情深深压在心底，每天依旧陪伴在他的尸体边，为他擦拭涂保湿面霜，甚至仔细调控空调的温度，挑选好看的睡衣。
死前的这段日子比他先前的二十年都快活。
霍先生真的把他照顾的很好。
可是当他离开这个世界后，这么好的霍先生怎么办，霍先生不应该被他所困。
甚至，霍先生因为他被仇恨所侵袭。
哪怕再为迟钝的明洛，在这几日观察到霍秋绥的行径以后，都会觉察出其中的含义。如果不是他的缘故，霍先生不会卷进贺家的事情中，那些邪恶的omega组织协会，还有几大军区高层的丑闻，这些都和霍先生没有关系。
霍先生本可以做他有钱的霍老板。
可现在，霍先生只身一人卷进了七-大-军-区权力、钱财、和欲望的漩涡之中，这个时候想要全身无退，根本不可能。万一霍先生被发现，一定会被这些人集体报复！
［不可以！霍先生不可以死掉！］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小鱼魂魄骤然慌乱起来，甚至被无形的巨石击散。
明洛很缓慢、但是很努力地凝聚起他的魂。
这个过程中，他并未察觉侧压住手臂的男人睫毛轻轻颤动。
自从意识到霍秋绥不能觉察到的身影，甚至在说完“霍先生不可以死掉”这句话以后，那条小鱼又慌慌乱乱地说了很多。
［怎么办？霍先生不能被发现……］
［外面这些人好坏的，如果被他们发现是霍先生做的……］
明洛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轻飘飘的，不受外物折磨的感觉了，好似他真的是海洋里一尾自由自在的小鱼，可是现在，自由的小鱼为自己织就起一张名为担忧的网。
明洛说了好多的话。
［可是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保护不了霍先生。］
整个过程，霍秋绥一言不发，只是他睫毛颤抖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似乎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他的美好幻想，他居然……居然听到了少年的说话声？！
霍秋绥顷刻间压低了呼吸。
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居然在梦境之中，明洛也会担心他么……咳，真可爱……他很想告诉对方，让他不用担心，因为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他会如同他之前答应的那样，炸掉这个世界就去找他。
可是现在，霍秋绥蓦然不愿从梦境中清醒。
第一次在睡梦里梦见少年，哪怕满目黑洞，只有声音。
他依旧很珍惜。
霍秋绥迟迟不敢发声，甚至连呼吸都紧紧地屏住了，害怕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一出来，顷刻间就会打散了幻想中的声音。
真是听到后面，似乎这并不是他的幻想。
他的耳边已经萦绕了明洛真实而清晰的声音。
甚至呼啦呼啦地，伴随着穿堂的风，有什么冰凉的物体轻轻贴到了他的耳侧，如同小钩子一样，散发海盐的气息。
轮椅上的男人骤然睁眼，居然距他极近之处，飘荡着一个不足巴掌大的浅蓝色鱼尾小人，长着明洛的脸，可爱，乖巧，正在睁着双熟悉的浅蓝色眼眸担忧的看着他。
霍秋绥的心跳陡然慢了一瞬。
只是下一刻，小鱼倏地消失，仅剩那团透明的空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风声停止。
一片寂静中，霍秋绥突然扭头看着床上少年的身体，少年还是陈然安睡的模样，一切都没变……男人重重地大吸口气，无声攥紧了发汗的掌心。
看来，是他终于疯了。
第43章
［怎么办？霍先生不能被发现……］
［外面这些人好坏的, 如果被他们发现是霍先生做的……］
［可是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保护不了霍先生。］
这是……明洛的声音？！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听到明洛的声音？还是在并不现实的现实生活中？！除了那个深海潜艇，明洛曾短暂清醒地和他对过话, 其余时候明洛就没有这么多的话, 明洛一直沉睡。更别提现在的明洛怎么会知晓他这么多事情，他的报复，军区的焰火，明洛甚至会为他招惹星际的祸端而担忧！
不可能！
霍秋绥头疼欲裂，大脑之中，仿佛有无形的锥子狠狠地追动着他的脑穴, 一下两下三下, 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
自从明洛离开, 他就开始头疼了。
这种疼痛从他刚刚进入这个世界起就如影随形，只是初期他疼得更厉害些，他就像一个游戏世界并不允许存在的bug，这个世界的系统企图将他清除铲除。他却顽强的扎根在这里。他也想走, 可是他寻找不出回到原来世界的钥匙。他被遗弃在这里, 日日经受着腿骨的疼痛，还有脑穴的撕裂。
他也曾看过这里的心理医生，的确有用, 开出的药剂能够帮他释怀过度激动的神经。
可是仅此而已。
他还是会在这个异世时光幽微而过的瞬间被刺激到, 时时刻刻，这个世界都在彰显它的权威和优越感，独特的军区联邦制度，令人诧异且匪夷所思的ABO第二性别体系，不断冲刷他的认知。
放火焚烧第一家alpha的仓库时，他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要这么做, 这是别人辛苦而来的资产，虽然非法，但他做的也是不容法度准许的事情……可是当他看着那些火越烧越烈，仿佛焚烧掉这个世界所有的npc的时候，那种彻头彻尾的爽感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
有何不可？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于是一场火接着第二场火，看着这些火焰肆虐燃烧，火光就像缓解他头疼的镇定剂，明洛离开后的剧烈头疼在他看到这些火焰时削弱许多。
他终于，可以睡着了。
可现在，霍秋绥回忆方才少年的声音，他才知悉，他自始至终并未缓解他的病症。相反，他病得更严重，他居然看到了明洛的幻影——
还是奇异幻想中的人鱼身！
霍秋绥的视线久久停留在方才小人鱼出现的地方。
小人鱼浅茶色的眼睛大而透亮，白皙的皮肤，配上长到人鱼后腰的黑色长发，那一尾浅蓝色的鱼尾微微往上翘着，小人鱼抱着他的尾巴尖着，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紧闭薄唇，霍秋绥坐起身，腰背疲惫。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才过去二十分钟。
他重新看向床上的明洛，他慢慢地，逐字逐句地认真说道：“你投胎成小鱼？”
似乎有一阵风轻飘飘地顺着脸颊吹拂而过。
霍秋绥这次并未捕捉到，他垂下眼眸，终于，他还是自暴自弃的嘲讽一笑：“看来，是我疯了……”
明洛怎么会死而复生。
还是那样的形象，一定是他的神经最近太过紧绷了，他要听明洛的话，在尚未报复完这个世界之前，好好地调理好自己。
可是，他不想好好的。
霍秋绥低头看向少年，突然，嘴角扯出一抹相应的笑意，僵硬而凝重：“如果我好好的，你会不会同我交朋友？”
明洛远远地看着他，抱着自己的尾巴，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在霍秋绥老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居然觉得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
可是现在，他就站在霍先生的面前，霍先生毫无反应。
明洛尾巴尖尖缩了缩，他试探性地往前探了探。
霍先生……就是没有发现他。
明洛眨眨眼，卷着尾巴又靠近霍秋绥了许多。
对方还在认真的说着，就如同之前一样，男人时不时就会自己掀开一个新的话题；有时候一个话题能说许久，也有些时候对方说两句没有新内容了，便生涩地换到另外一个。
时间缓缓而过，这段时间，明洛听过他说过许多的话，但虽然多，明洛也能隐约觉察出对方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至少，霍先生不会像他的父亲和兄长那般，左右逢源。
霍先生很不喜欢对外沟通与交流，哪怕面对心理医生，也尽量言辞简短。明洛能觉察诸位心理医生的无奈和错愕，因为不管怎样，专业的医生都撬不开霍先生的心房。
可是对着他的时候，霍先生总有很多的话题。
有时候甚至会过分的炽烈真挚，让明洛耳尖红炸，只能疯狂捂着尾巴尖尖乱窜，不知所措。
当下便如此。
男人认真看着病床上的少年躯体。
“我很喜欢你。”
明洛：［！！！！］
霍先生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明洛整条鱼都快烧了起来，半空之中，咕噜咕噜地冒出只有小鱼可以看见的空气气泡。
［ooOOooo00oooOOO］
小鱼在气泡中穿游，鱼尾戳破一个个气泡，气浪破开，小鱼被气流挥散，又委屈地重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