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的衣尾都在轻轻晃动。
霍秋绥垂头，那么小的鱼要转这么大一圈，该有多累，他点了点自己的肩膀，语气很轻：“站在这里。”
［啊……］明洛这句“啊”里的疑惑音调霍秋绥再次听不见，因为对方并没有任何明确的反应。
不过明洛很不好意思地停留在霍秋绥的肩膀对面，他看着对方宽阔的肩线，踌躇不前。他真的要站上去吗？之前知道对方并不会发现他的存在，他才稍显放肆，可是现在霍先生已经发现他了……他不可以这样。
他之前还偷偷说霍先生不乖，不吃药。
在明洛的认识中，属于一种行为的越界，任何人有做任何事的权利，他不应该干涉，也不应该随意点评。而且他刚刚因为霍先生要把药丢掉的动作，还盘成了鱼球狠狠地砸向了霍先生的脑袋……
果然，他是一个很坏的beta。
明洛愧疚地不敢上前。
“没有关系。”霍秋绥还在耐心等待，他的指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站在这里，如果你想给我这吹风的话，就吹我的耳朵，这样你不累。”
霍秋绥温和的态度仿佛无形的水，包容了明洛。
呜……明洛更愧疚了，他刚刚踢了霍先生，结果霍先生以德报怨，还担心他体力耗散……
霍先生真好。
明洛扯着胸前被泪水弄得黏糊糊的头发，两眼泪汪汪。
［谢、谢……］不管是活着还是死着，明洛总是容易结巴。
这句话却被霍秋绥听到了。
很轻，很幽微。
霍秋绥屏息凝神，细细感受着，那句“不客气”霍秋绥并没有说出口，他只维系着那个和善的笑，他的脑海之中蓦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念头，——如果他一直装作听不见，是不是明洛就会说的更多。
小鱼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套路了。
此刻明洛轻轻地将自己的鱼尾踩在了霍秋绥的肩膀上，霍秋绥的肩膀很宽阔，休闲外套将他的身形笼罩起来，明明他已经是魂魄的状态，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可是明洛依旧很小心，害怕自己踩疼了对方。
觉察到那一点没有重量的冰凉，霍秋绥极力压抑嘴角的畅然，等到那抹冰凉没有移动的迹象，他才道：“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吹我的耳朵一下。”
［好、好了。］
凉凉的风穿过他的耳蜗，霍秋绥敛神自持：“感受到了。”
明洛很不好意思地收起正在跺他肩膀的鱼尾，他的力气太小了，要很大力……很大力地用鱼尾拍霍先生，才能激起那一小阵的风，他已经是灵魂状态，并不会疼痛，可是，明洛一想到自己如何用这条尾巴拍打对方，总会产生难以抑制的愧疚感。
他好重的……
要不然他还是转起来飞吧。
明洛犹豫着，他的鱼尾也不断远离霍秋绥的耳朵，小鱼从男人的肩膀一点一点向外游出，缓慢但不容忽视。
霍秋绥自然感受到这样的变化。
少年对他还是排斥的，霍秋绥颔首不语，只心里变了味道，小骗子，明明之前还说他是最好的哥哥，现在就这么快地想要脱离他而去。
但他不会给少年这个机会，这次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比前面所有都要正式，甚至他还单独叫出了明洛的名字：“明洛。”
突然被点名，小鱼的尾巴一下子竖直了，明洛很是紧张，顾不上要离开霍秋绥的肩膀，他抬着脑袋望过去：［昂！］
似乎觉察到他的方向，男人侧过头。
这一瞬间，明洛觉得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又是一条鱼的兵荒马乱。
而对方的眸色蓦然变得柔软：“正式和你认识一下。”
明洛慌忙失措：［认识一下？］
“你好，我叫霍秋绥。”
骤而风定，许久没有声音。
但很快，门窗紧闭的卧室微风拂面，满墙小红花摩挲而动，哗哗作响。
他听到了少年稍显拘谨的声音亮起，轻轻吟彻在耳侧。
［你、你好，霍先生，我、我是明洛，我很……很高兴见到你。］
可是明洛刚说完，小鱼就忍不住抓抓脸，莫名其妙，他的心就痒痒的，也乱乱的，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却比以往所有紧张。
小鱼团成球，盘缩在男人的肩膀上。
［我在慌什么呀？我说话都成了小结巴。］
［一定是霍先生太有气场了……］小鱼慌里慌张地扯扯耳朵，同时不再瑟缩，他在男人的肩膀上左右环游，［对！霍先生就是很厉害，所以我才这么紧张，不紧张，不紧张，霍先生不会吃人的……不对，霍先生不会吃鬼的，我现在可是所有人都看不见摸不着的小鬼怪，超厉害！］
明洛乱七八糟地宽慰自己，他很棒！他厉害！小鱼的胸膛慢慢鼓了起来，殊不知自己自诉的这些话语已经被男人听到。
虽然看不到明洛现在的神色，可是光是听到这个声音，还有感知到肩膀上游动着的凉感，霍秋绥就能想象出这条小鱼的害羞模样——
转了七圈还不停下。
男人忍俊不禁，只将脸侧到另外一个方向，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几滚。
嗯，好可爱的小鬼怪。
第45章
正式和霍秋绥认识, 明洛发现霍先生比之前听话多了。
［是我之前误会了，霍先生好乖哦。］
实际上他实在不应该用“乖”这个形容小孩儿的词语形容霍先生，但是霍先生终于从之前不愿意配合医生治疗, 到现在主动按时按点的吃药, 甚至每吃完一粒药，都环顾四处找他所在的方向，让他吹出一阵风，他再继续吃药。
不懂这是男人另类的撒娇，虽然霍秋绥的高需求把明洛累得不行，他的尾巴啪啪啪地一直要拍, 但是明洛愿意, 他高兴。
［怎么样让霍先生吃完所有的药呢？］要是可以不这么拍拍尾巴就好了……
吃完最后一粒药, 霍秋绥听到明洛轻轻地喘息，有点心疼了……难道明洛要很努力才能卷起一阵风……但男人垂下眼眸，放下手中的水杯，突然眼睛低落了起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
霍秋绥瞳仁黯淡, 他侧过脸, 英俊的脸部半面展示在光下，另外一半沉浸在灰暗的阴影中。从明洛的角度，恰好看到他阴影中的脸, 晦涩不明, 还有对方双手轻轻握成拳头，正搁置在薄毯覆盖的膝盖上：“我的身体残缺不全，还坐在轮椅上，现在精神上也有点问题……每天要吃这么多的药，甚至我神经方面的症状还不能完全痊愈……我……”
［我什么！］明洛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被暴风雨淋过，所以知道病痛的折磨与痛苦。即便他现在变成了没有病痛感的小鱼, 依旧还记得当时的感觉。
生病是很无奈，而且痛苦的，尤其那种看不见未来的绝症，没有人能治愈，自己独守那一片地，看着别人热烈欢愉，而当事人只有一片荒凉，甚至看见荒凉的丘壑终究形成一个坟墓。
簌簌风起，吹拂着霍秋绥的额发。
［霍先生很好！］
明洛努力宽慰霍秋绥，只是他或许不善言辞久了，宽慰人的话也磕磕巴巴的：［霍先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霍老板！］
霍秋绥听到了，可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故意压下满意的心绪，他只当没有听见少年的声音，继续用着低哑声线道：“如果你不在了，我不知晓……我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这样的世界不如一了百了……”炸了就好。
［死了就好？！］明洛却品出了别的意味，他立刻飞到霍秋绥面前，［霍先生原本的打算是要求死吗！］
霍秋绥掌心按在脸颊上，两只手掌遮住了他脸上的所有表情，他忍着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怎么会一心求死？就算死，他也要拉上这个世界给他垫背。
但是明洛显然误会了。
［怎么办……霍先生难过的快哭了！］
明洛急成一条飞速旋转的陀螺小鱼：［不可以死掉！霍先生，这个世界很美好的，有美好的事物，还有很多漂亮的景色，草莓蛋糕也很好吃！七个军区，数千个星球，还有好多好看的风景！］
“不过……”霍秋绥话题骤然一转，“你喜欢星际旅行么。”
［昂？］
“我想结束前，来一场星际旅行。”
［霍先生想来一场星际旅行，我也好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带我去，如果不行的话……不对哦，没有不行的可能，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了，最远也就保持十米的距离，这样的话……我也只能跟着他去了］
［我就偷偷摸摸的跟着他，不被他发现……］
可是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素来坦诚的明洛来说，这无异于等同于让他说谎。
［可是这样好像不太好，霍先生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叨扰，霍先生人很好，所以他才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我不可以这样……我一直偷偷摸摸的跟在霍先生后面，我好坏的。］
明洛垂着脑袋，兀自反省点头：［这样做是不对的……］
小鱼还在继续检讨自己，霍秋绥听到以后，心跳陡然跳快了几瞬。
他甚至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觉得明洛跟着他不好呢？他恨不得明洛只跟着他，作为一个高需求异世界的人类，他很需要明洛全身心的关注他，尤其是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才最好！如果明洛这种程度就是坏的话，那他简直就是邪恶大魔王。
霍秋绥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明洛的自我反省：“明洛，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小人蓦然抬起了脑袋，很快卷起一阵风：［真的吗！］
霍秋绥特意等到那股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才浅浅噙着笑意：“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想和你一起去旅行，除了你，我不相信别人。”说到这里，霍秋绥哀怨地侧过脑袋，这张英俊的面上流露出一股受伤的神色。
明洛的一颗心早就烂得稀巴烂，他哪里受得了这个，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霍秋绥一个小鱼的抱抱，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明洛只能着急地扯着头发，继续听霍秋绥难过地说：“明洛，你知道的，这里的人都很坏，他们伤害了我的腿，我不知道他们还会想夺走我的什么……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如果你不在了，我连药都不想吃。”
［不可以不吃药！］
霍秋绥含着笑忽略他这一句。
嗯，有他在，他会好好吃药的。
只是当下，他抬起头循着有风的地方看去，那双眼黝黑而发亮，似乎能看透明洛的所在：“所以，我可以请求你，和我一起来一场星际旅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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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洛晕晕乎乎地答应了霍秋绥星际旅行的请求，甚至明洛发现霍秋绥已经很快做好了星际旅行的准备，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少年的尸体。
不管放在哪里他都不放心，所以霍秋绥选择随着旅行，一起携带，就放在冰封的棺材里，极致的低温可以保证明洛尸体不会腐坏。
但再看到自己的身体，明洛总觉得怪怪的。
小鱼停留在那具沉睡着的身体旁边，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注视过自己的模样了，原来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很瘦，很白，头发有些偏长，在冰霜泛起的灵柩中，安静地闭上了眼。
“好了，你的躯体就放在这里，你放心，除了我，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触碰到你的身体。”
说着霍秋绥取出一个毛绒小窝，目光微灼：“来看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