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原本在欣赏人的表情,直到听到从这人嘴里传出犹豫的一声“林竹生”。
像是信号对接上了,从楼梯上走下的白毛瞬间看过来,半垂下的眼尾一扬,浅色瞳孔映出灼灼清光,惊奇道:“你怎么来了?”
好、好熟悉的声音。
其他人:“……”
其他人:“?”
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展开。眼睁睁看着人拉着陵许君跑来,顶着一头白毛和陌生的脸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
抛开脸不谈,打招呼的样子和声音一样十分之熟悉,并且介绍了身边的人,说:“这是我大师兄,闻柏舟。”
但凡是个弟子应该都知道天宗闻柏舟。闻柏舟顺着他的话略微点头,简单感谢她们之前对自己师弟的照顾。
于是她们也当做第一次见面一样火速打招呼,火速摆手说之前都是受他这位师弟照顾。
€€€€虽然说是受他师弟照顾,但现在情况太过混乱,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总之话先说出了。
“……”
大晚上的,一群原本只是打算聊聊天然后回去睡觉的弟子硬生生给干清醒了。
很顺理成章又莫名其妙的,一众人一起坐下,在眼睁睁看着人掏出熟悉的点心进行分享的时候终于认清现实。
几个师姐和陈景浩以及师兄弟两个人坐一桌,其他人在周围围观,边喝茶边探头探脑来看。
分出了小点心,林竹生在其他人吃点心的时候如此这般又搬出了雪银草和千靥草的说法。
听完后长久思考,咽下嘴里的点心,师姐发出了和大长老一样的声音:“你有尝百草的梦想吗?”
林竹生战术性喝茶,用微笑回应。
他笑起来杀伤力实在很大,尤其是在距离近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睫毛颤动的弧度,像在人心上荡秋千一样。
大师姐果然还是没想明白,雪银草就算了,这个人为什么敢顶着这么一张脸去吃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解药的千靥草。
这个没想明白,但她大致知道这人为什么之前拒绝的话能够说得那么熟练了。
毕竟千锤百炼成就真功夫。
刚好想到拒绝的事,她转头去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某少宗主。
少宗主没在看她,也没死命盯着人的脸看,视线往下,一直落在同坐一条方凳上的两人依旧没松开的手上。
准确地说是所谓的大师兄没松,依旧握着人手腕,被握着的人没什么感觉,也不挣开,只一味地吃点心。
虽然脸上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但她觉得再继续下去,这位少宗主似乎快要碎掉了。
刚准备问出的关于身体状况的话暂时咽下,她果断改变问题,视线轻轻在手上一点,委婉道:“两位关系还挺好?”
捕捉到什么关键词,其他人瞬间悄悄竖起了耳朵。
听到话后察觉到什么,林竹生终于慢好几拍地发现了还在自己手上的手,于是解释道:“刚大师兄怕我摔了才这样。”
但是现在显然再怎么摔也摔不了了。大师兄像是同样刚反应过来一样,终于慢慢把手放开。
那么点温度消失,手心空荡,他垂下眼,安静喝了口茶。
原来是这样,意思是两人只是师兄弟的关系,还有机会。
一个快要碎掉的少宗主又把自己拼拼凑凑拼好了,周围的合欢宗弟子眼睛跟着一亮。
低头喝茶的大师兄眼皮略微一掀,视线从周围一群人的脸上扫过又收回。
半盏茶下肚,合欢宗师姐问过了身体状况,拿出之前借用的已经清理干净的弟子道服并道谢。
很好终于有衣服穿了。林竹生接过道服,刚接过又猛地想起什么,把衣服往旁边大师兄手里一塞,丝滑地移到了旁边位置,在某少宗主身边坐下。
他这靠近得猝不及防,视线在看到垂下的白发后不敢多看,火速移开,陈景浩瞬间坐正坐直了。突然的靠近,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结果人在桌底下伸出手,支了下他。
“……”
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陈景浩短暂思考,之后试探着缓慢伸手碰上。
然后被无情拍开。林竹生再支了下他,小声说:“我借你那东西呢?”
原来是来要东西的。陈景浩瞬间反应过来他在要什么东西,于是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夹子和发带递过。
东西到手,一样都没坏,白毛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眼睛一弯。
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陈景浩不自觉跟着笑了下,笑后又想起来刚还回去的似乎都是别人送给对方的东西,上扬的嘴角又转而向下。
别人,指坐在边上随意侧眼往这边看来的经常从旁边人嘴里出现的大师兄。
他还第一次听的时候他不以为意,即使觉得师兄弟间送发夹奇怪也不多说,认为和自己无关。
悄悄捂心脏,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回旋镖扎到身上的时候这么痛。
东西要回,身边的白毛也回去了,重新坐回自己大师兄身边。
脸变了但性格还是那样,他搁这依旧很能唠,大晚上喝茶喝清醒了,和其他弟子聊天聊得起劲,距离越凑越近。
合欢宗师姐问起他这失踪的几天发生了什么,之前搁大师兄那猛虎落泪悲伤哭诉的人摆摆手,轻飘飘把经过一笔带过,像是满不在意,一整个铁血硬汉人设,十分之有气度,完全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所有人听着,只有旁边大师兄抬手握拳轻抵住嘴角,顺带把和其他人聊天聊得几乎要头碰头的人往回带了些。
一场深夜聊天最终以远远超过平时睡觉的点,所有人都得回去休息结束。从器宗赶来这里的陈景浩没有半夜回去,同样在客栈了订了个房间。
其他人都回房了他没回,他没回,去找酒不离身的师姐要了酒。
师姐原本已经打算睡下,结果一看他要酒的孬样,又重新点起灯,跟着一起坐下,问:“怎么,不开心?”
喜欢的人平安回来,还变成完全长在自己审美上的样子,和之前提到的大师兄目前也没有发展成不太妙的关系,放正常情况下这个人应该已经乐得找不到北才对。
把酒倒进酒杯,陈景浩把酒倒进酒杯一口闷,枕在桌上闷声说:“……要是他不长这样就好了。”
师姐一愣,十分震惊地看向这重度颜控,“你不喜欢他这样子?”
她喜欢死了,自己那些师弟师妹也是,刚才一直试图往人身边凑,只是没成功,都被陵许君挡住了。
“喜欢。”陈景浩换了个手枕头,晃晃手里酒杯,说,“很喜欢。”
从秘境见到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这张脸,喜欢程度仅次于宗门大比时在桃花林里通过剑刃对视的那一眼,今天硬生生没敢直视过一眼。但他喜欢,其他人也会喜欢。
珍宝在山里还未出世时只有守护兽知道它的好,但一出世,各方都会前来争抢,守护兽不一定抢得过。
很干净的眼睛,多变的小表情,因为太过放松偶尔还有点像小老头的做派,危难时候果断把保命的东西给他的选择,如果可以,他想这些只有他知道。
……一个究极看脸的人的嘴里能说出这种希望心上人不用好看的话,证明已经完全栽进去拉不出来了。师姐完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
“这种事本来就要又争又抢,自己主动去找机会。”
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她安慰拍肩,说:“要是纯靠运气,一切真顺其自然不加点人为努力,那陵许君怎么会和人三天两头偶遇。”
聊天的时候她问了小友和大师兄怎么关系这么好,对方很诚实地说了原因,总结来说就是从还是杂役弟子时起多次偶遇创造奇迹。
但仔细想想,一个内门亲传弟子,尤其还是鲜少出现在人前的陵许君,怎么会没事就往外门跑,就算是因为有事,那事也太杂太多了些,以对方的身份完全能够推脱掉。
“……?”
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其他什么意思,陈景浩又给自己倒酒的手一顿,整个人都静止住,缓慢睁开眼,道:“你是说,林竹生……陵许君也……”
冲击太过大,他话都结巴。
师姐:“……”
慢一拍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合欢宗师姐表情也跟着一僵。说出的话收不回去,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啊,嗯,应该是。”
只能说八.九不离十。聊天那么久,人除了视线偶尔从她们一群人身上扫过外,其余时间都在看毫无察觉的林小友,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太对。或者说早从下楼时就隐隐有那感觉。
从个人感觉来说,她觉得对方应该不是一个因为怕人摔就直接上手拉的类型,背后的原因或许只有自己知道。
和陵许君抢人,怎么想都很难想。她原本没想给这个已经快破碎的人再施加压力,只能拍肩,说:“抱歉,我原本没想给你说的。”
另外从相遇的时间来看,谁是不幸被其他人发现珍藏的宝物的守护兽还不一定。
打击又加一,还真傻傻以为那两人只是普通师兄弟的陈景浩彻底再起不能。
“别趴着,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去争去抢,你要不出手,我那师弟师妹们就该忍不住了。”
师姐跟着一起在桌上趴下,笑说:“或者你要听听林小友拒绝的时候会怎么说吗,就当提前排练了。”
那段词她现在已经熟到会背了来着。
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也不想提前体会到被拒绝的感受,陈景浩火速捂耳朵,“我不听。”
€€€€
第二天雨停,还留在客栈里的弟子收拾着开始准备离开。
林竹生没什么可收拾的,早早睡醒后就抱着自己小煤球坐在大堂里看着其他人忙来忙去。
去洛都负责南风阁的管事也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给他带回了一个熟悉的袋子和一封信。
袋子是之前他帮忙搬东西的时候放好心朋友箱子里的,装着表示谢意的一点金币和普通人也能用的灵药,信是好心朋友写给他的,大致内容为致谢加祝好。
给家里小弟治病的钱已经足够,好心朋友没有动袋子里的钱,只拿走了刚好对小弟的病有大作用的灵药。
一封信看完,大师兄过来说可以出发了,他于是把重新回到手上的金币放进背包。
之前已经走了一波弟子,包括小伙伴宋明也没能留下,回程的飞舟上人少,人均面积非常之广。
有大师兄在,在同门们和大师兄间他果断选择了大师兄,坐一起搁角落唠,并日常地分享出兰筠花和果子。然后日常没有送出花。
早上出发,到宗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斜阳西沉,最后几缕光线从远山山峰落下,飞舟停靠在出发时的校场。
已经过了练剑的点,校场没人,睡了两天神清气爽的林从船上直接蹦下,久违地看到熟悉的场景,热泪盈眶。
有管事和三长老在,大师兄不用回宗主峰复命,送他回了静思峰。
静思峰的峰顶已经毫不意外地被他攻占了,之前在的每天都清出一块土地,清到现在已经相当壮观。
大部分地里的东西已经长出,枝叶伸展,在傍晚的风里微微摇晃着,花叶上还带着点点未消的水滴,地面也是湿润的。
菜地已经浇过水了,并且还刚浇了不久。大长老过得极朴素,峰头没有一个负责生活起居的弟子,也没其他任何人,浇花浇草浇菜的是谁很明显。
往前跑了一小段,林竹生弯腰伸手戳戳菜地里伸展出的带着水滴的菜叶,眼睛一弯,转头说:“这小老头,人还怪好的。”
西沉的昏黄日光从渐起的山雾里透过,远处青山渐黑,长空风吹。
白色人影跑在花草地里,衣摆和花草和树木的叶被吹得扬起,回过头来时是一张带笑的脸。逆着光,眉眼弯弯。
这是闻柏舟在记忆和梦里看过太多次的景象,脑海里的画面和现实重叠,恍惚间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印象里的人每天都很忙,白天一早出去,永远是在傍晚时踏着最后一点余光回家,心情好会直接开始打理漫山的地,心情不好会顶着一身狼狈狂哭一阵后打理地,期待着收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