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宁指尖顿了下,解锁后,点开微信聊天框。
往上翻了翻。
【李女士】:谢司宁,你别不知好歹,我给你找得这几位相亲对象,是你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许是他没有回复的缘故,半个小时候后,他的生母放软了些态度——
【李女士】:小宁啊,你别跟妈妈犟,我知道你从小就怨恨我抛弃了你,但如果我当时没有把你扔在乡下,你如今能有在A市发展的大好机会吗?
【李女士】:小宁,算妈妈求求你,你哪怕真的不想和人结婚,也去相亲一回试试,就当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许是见谢司宁一直没有回复,她有些气急败坏,发消息的口吻也恢复了本性。
【李女士】:谢司宁,你爸爸快死了,在死之前,他要是知道了你跟男人搞上了,你猜他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之后就是谢司宁看到的那一连串的号码和地址。
手机上幽幽的白光洒在谢司宁的脸上,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将她拉出黑名单的了,想了想,谢司宁将这个月的生活费转账给了她,随后干脆利落的拉黑。
对于李女士话中的威胁全然忽视不管。
毕竟如果她真的有那么大的能力,吹动他那名人渣父亲的耳边风,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靠着他每个月给予的生活费度日。
谢司宁不是个好人,他做不到对想要毁掉他人生的人大发善心,于是每个月转账给她的生活费,只有一千,让她在她梦寐以求的大城市里饿不死,但也活得不够好。
只能跟他那名人渣父亲,继续纠缠在一起。
这么些年,谢司宁在看到自己的同学都有家人的陪伴和支持时,也曾试着去理解自己的母亲,深挖她是不是有着什么苦衷。
许是谢司宁太过冷静,越是深挖,谢司宁就越是无法做到怜悯和理解她。
只能远离。
可不知是不是谢司宁今晚的行为引起了什么她误会。
一家咖啡馆里。
谢司宁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从外推门进入,被冻得发红的鼻尖让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约定好的位置上。
谢司宁的生母李水春一身驼色大衣坐在座位上,看到前来赴约的谢司宁,她笑了下,眼角的细纹令人知道她已经年过四十,可周身的气质却让人不由的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李水春放下咖啡杯,看向谢司宁,“你来了?”
谢司宁冷着一张脸,一如几年前面对李水春在自己的学校门口前闹事时的模样,淡漠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女人脸上。
李水春完全不介意他的失礼,甚至笑了笑,“小宁,你还是和之前一样。”
谢司宁一声不吭。
她只好无奈地表明自己这一趟的目的,“既然这样,我们母子俩就不寒暄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爸爸快死了。人嘛,老的时候总会想看到儿女成家的一面,我也是迫不得已,不然也不会找到你。”
谢司宁看着她,“他给了你多少钱?”
李水春像是没有想到谢司宁会这么敏锐,笑着说:“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
不然今天李水春也不会穿得这么体面。
她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踏入咖啡厅,是什么时候了,于是迫切地想要抓住能够抓住的一切,笑着对谢司宁说:“只是结个婚而已,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在你父亲死之后,再和女方离婚,我想你父亲九泉之下,不会在意的。”
谢司宁看她的目光冷得像冰。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的厌恶着一个人。
自从谢司宁上次把这个月的赡养费转给了李水春之后,便再次将她拉进了黑名单里。
但这一次,不过几天,谢司宁的店铺就被人恶意砸毁。
那人是在晚上闹的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一下一下精准地将店铺门砸开,冲进去推翻橱窗,胡乱的将一切东西砸碎。
如果不是那晚的人偶们全部聚集在谢凌的工作室里玩着扮家家的话,很可能谢司宁在被人通知去警察局一趟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无数个人偶碎片。
对于砸毁店铺这件事情,那名醉了酒的男人一直坚称自己是喝醉了,没有意识,以为是在家里,谢司宁却不信。
毕竟没有哪个喝醉了的人,能精准的在一条街上选中一间不起眼的店铺,并有目的地砸开店门,无视满地的玻璃渣,精准的把整间店铺毁于一旦。
在压着火气计算出店内毁坏的设施价值多少钱后,谢司宁死死盯着审讯室里有恃无恐的男人,可突然响起的手机,却让他觉得这一切的荒谬。
一个空白的微信号上,他的母亲给他发了一个地址。
只是因为谢司宁没有听话的去做她的提线木偶,李水春就要毁了他的一切。
哪怕那个空白的微信号上,李水春只给了他一个地址,谢司宁都知道店铺被砸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
在把店铺损坏的总金额,一字一顿地告知了那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的男人后,谢司宁亲眼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灰败,更看着他开始挣扎,一边说着“这不可能”,一边暴躁的想要站起身,但因手脚都被控制住,无法挣扎,只能望着谢司宁的身影逐渐远去。
咖啡厅里。
“李水春,”谢司宁冷漠地盯着面前惺惺作态的女人,直呼她的大名,“你知道吗,早在我彻底的觉得你是个烂人的时候,就做了和你的DNA。”
面前女人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
谢司宁很难接受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于是大学毕业后被迫回到A市时,谢司宁就取了李水春的头发丝,做了和她的亲子鉴定报告。
那时得到结果的谢司宁对此没什么看法,只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她的孩子。
而每月雷打不动给李水春的赡养费,只是因为姥姥和姥爷离世前,哪怕他们不说,谢司宁都知道,他们还是想见一见那名早就将他们抛弃的女儿一面。
眼下。
谢司宁微微垂眸,百无聊赖地说:“你猜给你钱的那个男人,会愿意看到那则报告吗?”
李水春原本的带着些许笑意的脸上多了几分慌乱,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谢司宁,像是在看一名怪物。
而与此同时,两名警察踏入店内。
只因李水春的手段实在是差,那名醉酒的男人在听到自己要赔偿的巨额金额后,就忙不迭把指使他这么做的人供了出来,以此来求减轻刑罚。
警察对李水春出示证件,随后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带走。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帷幕。
谢司宁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看着那杯他从未动过的咖啡,一点点变冷。
过往的记忆缓慢浮现在眼前。
站起身,谢司宁平静地走出咖啡厅,却在门外看到了谢凌。
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瓷白的脸上露出的鼻尖与下巴被冻红,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谢凌脸上洋溢出笑容,“爸爸。”
谢司宁看着,像是被冻僵的身体终于开始化冰,许久,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
谢凌说:“我们回家吧。”他不由分说地牵住谢司宁的手。
大街上,一片片雪花不知从什么时候飘落了下来。
谢司宁与谢凌肩并着肩,一同走在这条他们走了无数回的道路上。
期间,谢凌没有问谢司宁刚才到底谈了些什么。
谢司宁也没有说。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清楚对方知道。
因后续事宜谢司宁都委托了律师。
于是两人回到家。
店里没有被波及到的人偶全部在昨晚被带了回来,如今正在客厅里撒着欢。
谢凌面上原本还因牵了谢司宁的手,而暗自窃喜,在看到这一幕后,缓慢落下,他磨了磨牙。
青年本就爱它们比爱自己多。
放在店里的时候还好,只要回到两人的小家,那么谢司宁就还是他的,可如今,连家里都变成了这些人偶的天下。
客厅中,听到了开门声的人偶转过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父亲”,漂亮又精致的人偶们齐齐朝谢司宁扑去。
谢司宁蹲下身,小心地护住它们,怕它们不小心把自己摔出个好歹。
一个个由谢凌亲手制作的人偶黏黏糊糊地围在谢司宁身边,有的喊着他“父亲”,有的握住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吹着,也不知道谢司宁到底受了什么伤,只说:“父亲不难过。”
人偶向来对情绪敏感。
谢司宁没有说话,点了下头。
他不难过。
只是想到了外公外婆在某个傍晚,坐在屋檐下,笑着告诉谢司宁,他母亲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在外公外婆的口中,他的母亲不再是周围人口中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而是小小的,稚嫩的,会喊着他们“阿爸阿妈”,说要给他们养老送终的乖小孩。
可等长大了,人就变了。
谢司宁只是觉得奇怪,人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快。
但幸好。
他身上没有流淌着和她一样的血。
抬起头,因娃娃打闹而变得热闹非凡的客厅里,谢凌蹲下身,漆黑的眼瞳静静注视着谢司宁,里面再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反而是一片晦暗。
谢司宁意识到了什么。
“爸爸偏心。”
“……”
谢司宁只是听到这几个字,身体就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向来情绪不外露的谢司宁如今竟开始害怕起了谢凌的这句话。
卧室门打开又被人关上。
……
昏暗的环境里。
谢凌身体里的两个意识不断争夺着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他们争吵、撕扯,每个意识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可经过这么多天的抢夺,两个意识都有些虚弱。
如果能够看到实体的话,就会发现,谢凌的两个意识全部被对方撕扯得坑坑洼洼,这段时间里,两人的记忆不断不断交汇,有时就连他们,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个。
他们在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