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慕厌舟向来清楚什么时候应该装傻,什么时候又不该。
“自然。”
慕厌舟转身看向了窗外。
接着,无所谓地回头道:“我当然知道啊。”
宋明稚忍不住追问他道:“既然知道,殿下还……”
“俗话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慕厌舟是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随口笑道:“我当然知道朝堂局势复杂,但是我更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啊,没有那个金刚钻,我为什么要去揽瓷器活?”
宋明稚喃喃道:“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着便缓缓地坐在了桌前。
慕厌舟垂眸,看向宋明稚。
柔密的睫毛,好似芦苇,正随呼吸轻颤,颤过了那双雾蓝色,似湖泊的眼瞳。
漂亮又正经。
格外的好逗。
慕厌舟眸底的笑意竟又浓了几分。
见对方突然沉默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没忍住戳了戳宋明稚的肩,故意道:“怎么了?”
宋明稚咬着牙抬眸道:“那万一出事……”
“万一出事。”
慕厌舟顿了顿,朝宋明稚笑了一下,假作信心满满道:“放心吧,就算是天塌了,这不是还有我父皇他顶着吗?我们只管躺着就行。”
宋明稚:“?!”
方才还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他。
瞬间站了起来——
那昏君究竟能顶住什么?
若是等他来顶,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微风拂过树梢吹得落花簌簌。
慕厌舟不知从哪变出一杯酒,总结陈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岂料,话音未落——
酒盏已经到了宋明稚的手中:“不行。”
宋明稚缓眯了眯眼睛,深深看向了对方。
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唯独齐王殿下不可以,哪怕他真的躺下,也得将他拽起来。
这天下,必须他来顶。
面对着他灼灼的目光……
慕厌舟的心中,竟罕见地,生出了一阵不妙的感觉。
似乎逗过头了。
第5章
慕厌舟溜得非常迅速。
见势不妙,他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事关天下存亡,宋明稚却不能不急。
……
王府侍从手脚格外利落。
不一会儿,他们便将“酌花院”给收拾了出来。
这时,还没有到正午。
宋明稚乘着轿辇到了院中,远远就看见——
院子里的那一棵桃花树下,早早就摆好了食桌,不仅左右站着两名专职布菜的侍女。甚至,远处还有一眼温泉,正在袅袅地冒着雾气。
宋明稚刚走下轿辇,便有人上前,朝他行礼道:“殿下担心王妃吃不惯府里的饭菜,特意将西域名厨招入府中,今日的饭菜,皆由他们所烹。”
说着,便端起了温在炉上的奶酒。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神仙过的日子不过如此。
然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亡国而死的宋明稚。
才不会被轻易被慕厌舟收买!
宋明稚不习惯人服侍:“我自己来就好。”
侍女随即行礼道:“是,王妃。”
宋明稚接过了奶酒,命她们先行退下。接着,便叫来了小厮:“阿琅——”
宋明稚今天早上,已经打探清楚:自己身边的小厮名字叫作“阿琅”。他随原主一道长大,不但精通中原官话,甚至还曾习过武。方才,阿琅一直都在酌花院中,与府内侍从一道布置住处。
听到宋明稚在叫自己。
阿琅忙上前,行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宋明稚坐在了桌边,压低声音说:“稍候,我列个单子给你,等用完午膳,你就带人出府,去将它们全部买回来。”
阿琅愣了愣,便道:“是,公子。”
逃亲自由是自由,可实在太苦……
见齐王色厉内荏,不敢对公子做出格之事,阿琅也不再着急着要逃离崇京。
只不过……
还有一件事,他始终放心不下。
阿琅并不着急退下。
他忍不住开口,问宋明稚:“公子之前说的那个人,还需要继续去找吗?”
宋明稚喃喃道:“找人?”
原主要在崇京找什么人……
阿琅当他忙忘了,提醒道:“就是您幼时来崇京的时候,救过您的那一个人,您昨天不是还在担心,若是真的离开崇京,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找到那个人了吗?”
宋明稚:“……”
难怪原主昨天会犹豫不决。
相比起初来乍到,对京城并不熟悉的阿琅,显然由自己来找,速度会更快。更何况……自己既然占了这个身体,那便要为原主完成这个心愿。
宋明稚心中虽有几分惊讶。
但神色仍旧不变:“此事我自己来就好。”
阿琅当即道:“是,公子!”
-
傍晚的徽鸣堂还没有点灯。
暮光穿过正厅,落入次间,只剩下熹微的一丝。
徽鸣堂内的气氛稍显凝重。
花鸟屏风之前,一身黑衣的侍从,正低头、伏跪在花砖上,犹豫着朝慕厌舟道:“启禀殿下,今日辰时,吾等到达尚书府中的时候,发现,发现……”
寒气顺着花砖,漫向了脊背。
黑衣人的身体不禁重重一颤,结结巴巴道:“发现……已经有人,先于吾等,去了杜大人那里。”
绣金的花鸟屏风之后。
慕厌舟落下一枚棋子,漫不经意道:“去做什么了?”
棋盘上随之生出了“笃”一声轻响。
侍从咬牙道:“救人。”
当今朝廷,奸佞当道。
官居尚书,仍旧坚守于正道的杜山晖,不仅仅是朝廷少数清官的主心骨,奸党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更是个实打实的异类。
为了避免人怀疑……
齐王殿下并不方便直接替他求情。
杜山晖今早被放回府没多久,他们几人,便朝着尚书府而去,准备在私下里为杜山晖疗伤,保住杜山晖的这条命。
谁知道,竟然遇上了一件怪事!
侍从还在继续:“他不但为杜大人止住了血,甚至还仔仔细细包扎好了伤处,手法极其老道……”
慕厌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用手撑着下巴,斜倚在榻上问:“尚书府内,可有其他的异常。”
怪就怪在这里!
侍从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咬了咬牙:“回殿下的话,完全没有……”
身为户部尚书,杜山晖虽然清贫了一点,但府内还是有下人的。昨日那人在尚书府,竟如入无人之境。甚至于……还打晕了两个侍从,都完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