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厌舟默默地坐在一边:“你真的好吓人。”
他没有看到——
此时宋明稚的手,也微微顿了一下。
尝试着逼死蛊虫,说明他知道自己中了蛊,而身为亲王,中蛊后却一声不响、自行处置,也对上了宋明稚的猜测:蛊或许就是他的父皇所下。
不过,就算是那昏君下的蛊,自己也暂时没能证实齐王殿下究竟是不是在韬光养晦……
若自己突然对齐王改变态度,反倒会引人怀疑。
宋明稚决定先以不变应万变——
转眼,宋明稚便翻完了桌上的本册,提起笔在这里记下了慕厌舟的进度。
接着,合上了本册,朝着慕厌舟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说完,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慕厌舟起身悄悄后退了半步……
按照他近来的经验,宋明稚但凡突然朝着自己笑,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宋明稚放下手中慕厌舟抄了大半的《治世方略》,缓缓地向他吐出了一句:“我想,殿下近来,也应该了解一些时事了。”
慕厌舟阖上眼,绝望道:“……我就知道!”
……
原主的父亲,是述兰的“三大郡王”之一。
他生前曾经多次带领述兰使团,来到中原,而原主小的时候,曾经跟随他一道来过崇京城的事,也与“秘密”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不同于齐王身中蛊毒之事。
原主儿时的事,不但没有什么瞒着他人的必要。
甚至宋明稚还打算,在找到他后,便代替原主好好向他道谢。
阿琅这一趟并没有背着周围人。
不多时,他便乘着王府的马车,带着那只铃铛,回到了王府。
“公子——”阿琅小跑着跨入了酌花院中,他远远地便朝着树下道:“稚公子,金店的老板已经打听出来了!”
本朝的建筑大多采用“明厅暗房”的布局,且屋内往往仅开有前窗。因此,即便是在白天,很多时候也需要点着蜡烛,才能够看书、写字。
自上一世葬身火海起,宋明稚便有些畏火。
他白天常常坐在窗畔,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独自在酌花院中晒太阳。
宋明稚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朝着阿琅问道:“老板是怎样说的?”
与此同时——
酌花院角落处,一名被慕厌舟增派到这里来,暗中监视宋明稚的守卫,也默默地将视线落了过来。
此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琅,正扶着树道:“老板,老板……”
宋明稚并没有来自原主的记忆,因此,他虽然也有些好奇,当初救了原主的那人究竟是谁,但是并没有太过激动,而是先叫人送上了茶盏,并道:“别急。”
“是,公子。”
阿琅接过了茶水,一口喝掉。
接着,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将那只铃铛交回宋明稚的手中,气喘吁吁地开口道:“金店的老板说他辗转托人,找到了当初制作这只铃铛的工匠……”
阳光穿过桃花的枝丫,化作碎金倾洒一肩,宋明稚点了点头:“工匠处可有线索?”
“线索倒是有,不过我有一些没听懂……”阿琅挠了挠脑袋,一脸困惑地开口道,“他说,这只铃铛是柳家的人定的。”
接着,低头看向宋明稚,好奇道:“公子,‘柳家’是什么意思呀?”
宋明稚蓦地攥紧了手中那只铃铛。
他不禁喃喃道:“柳家……”
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宋明稚虽然自带一身贵气,但是相处了一阵子后,酌花院的侍从逐渐发觉,他并没有什么“王妃”的架子。
——与此同时,阿琅的话,也日渐多了起来。
他平日里没事做的时候,就会与侍从们凑在一起闲谈、聊天。因此,阿琅的话音刚一落下,前来送茶的侍女,便立刻开口朝他解释道:“阿琅公子有所不知,大楚的‘柳家’说的便是我们贤平皇后的母族!”
柳家发迹于前朝,曾随大楚开国皇帝一道征战四方,有实打实的从龙之功。而后,齐王殿下的外祖父,又出兵襄助当今圣上夺得皇位,柳家也因此显赫一时。
故而,在大楚只有一个“柳家”。
侍女的话音刚落,酌花院内突然一静。
藏在酌花院墙角,负责监视宋明稚的守卫,瞬间便竖起了耳朵——
只有阿琅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哦”了一下,继续道:“那个工匠说,公子手里的这只小铃铛,好像是柳家的某个人……给‘家中的后辈’送的一堆生辰贺礼之一。”
柳家虽然名声显赫,但是人丁稀薄,齐王殿下没有任何表亲。
所以说,那工匠口中的后辈……
宋明稚喃喃道:“齐王殿下。”
不,不会这么巧吧?
酌花院内的众人早就从阿琅的口中,听过了这件事,侍女不由惊呼了一声,激动道:“原来王妃与殿下,还有这样的渊源!”
酌花院另一边——
负责监视宋明稚的守卫,猛地一下,便睁大了双眼。
太好了。
殿下如此喜欢王妃。
知道此事,一定会开心的……
他的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转过身便要去徽鸣堂里,将此事告诉慕厌舟。
然而几息过后,守卫的脚步却突然一顿。
不对啊……!
差一点忘记,殿下他是装的了。
第15章
阿琅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忽地转过身看向宋明稚。
自己就说有哪里不太对劲!
虽说公子的荣华皆系于齐王一身。
但是到了齐王府以后,公子对齐王实在有些过分上心,不但不让自己说他的坏话,甚至于……还耗费心神,在意起了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阿琅不禁恍然大悟道:“公子,我明白了!”
此时的宋明稚,还没有从方才那个消息中缓过神来,阿琅已经先他一步道:“公子莫不是到了崇京之后,便隐隐约约想起了点什么?难怪您洞房那一晚,会对我说出那番话来。”
公子向来很敬重当年救他的那人,一直将那只铃铛留到了今日,甚至就连逃亲的时候,都在因此而犹豫。如果自己是稚公子,的确也不会愿意相信,时隔多年从前的恩人,竟然会变成一个闻名于天下的“朽木。”
难怪啊……
一旁奉茶的侍女已听得泪水盈眶。
阿琅激动地转过身,朝宋明稚道:“公子,您看我说得对不对?”
宋明稚并没有原主的记忆,更别提想起什么。
更何况原主之所以会逃亲,就是因为他并没有将当年的那一位“公子”与齐王殿下联系在一起。
但是宋明稚不能实话实说。
他已经意识到……
如果齐王殿下,真的是在韬光养晦。
那么洞房当晚,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无疑是一把掀了殿下的底……
怎会如此!
宋明稚抬起手,拂去了坠在他睫毛上的落花,艰难答道:“……对。”
事到如今,自己似乎只能认下来了。
不同于慕厌舟,宋明稚前后两辈子,都没怎么说过瞎话:“我…在述兰的这些年里,一直记挂着当年那位公子,有缘再见,我只是不想看到他……消极懈怠下去罢了。”
他的语气略有一些古怪。
宋明稚闭了闭眼道:“所以,才会希望殿下读书、进取。”
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烫。
还没有在院子里待多久,宋明稚的面颊,便被晒得烧痛了起来。
宋明稚的谎,最多就说这么多。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屋内而去:“好了,都是一些小事,你们也不必多问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回到了房中。
酌花院中。
阿琅还在原地不断地恍然大悟着。
侍女则端起茶盘,远远地看向了徽鸣堂所在的方向:世人都说,殿下这桩婚事是乱点鸳鸯谱,谁能想到他们二人其实是郎有情妾有意?
想来要不了多久。
待二人将话说开,就能够花前月下,两情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