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昨夜梁王殿下带人翻找过此处,府内下人今天早上还没有收拾,”元九一边朝慕厌舟行礼,一边不确定道,“您看是保持原样,还是先行清理一下?”
说话间,他忍不住偷偷地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
宋明稚今日能与慕厌舟一起出现。
便证明他已经被对方所暂时接纳,但不知道两人究竟沟通了多深的元九,犹豫片刻,最终只是照惯例朝宋明稚行了一个礼,并没有同他说太多的话。
宋明稚也只是同他点头。
接着,便默默站在一旁,朝四周观察了起来。
慕厌舟并没有拦着宋明稚的意思。
他的视线,从徽鸣堂内扫了过去,几息过后,便随口吩咐道:“不收拾,先去御前告状。”
马车已经停在了徽鸣堂外。
徽鸣堂里面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大概看清楚这里是什么样子之后,慕厌舟也不再多待,话音落下,他便转过身,朝着门外而去:“好了,启程去行宫吧。”
元九忙道:“是,殿下!”
说着便朝他行礼,迅速跟了上去。
春风穿堂,撩动了门前的铃铛,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
宋明稚竟忽然发现,慕厌舟的眉毛,随他动作轻轻地蹙了一下。行走的速度,似乎也比往日,稍稍慢了一点。
这点变化虽然细微,但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宋明稚的眼睛里。他也随之意识到:齐王殿下昨日腿部所受之伤,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严重一点点……
发现这一点之后,宋明稚立刻走上前。
在慕厌舟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朝他对方醒道:“殿下,您腿上的伤,或许需要处理一下……”
齐王殿下很能瞒伤。
但是,今日自己与他要去的地方可是行宫。
既然自己能看出他受了伤,那么皇帝身边的其他暗卫,或许也可以。
慕厌舟的脚步不由一顿。
宋明稚的观察能力,似乎格外的强……
“好,我知道了。”
宋明稚虽然没同他明说,但慕厌舟还是在刹那之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朝宋明稚点头,并光明正大道:“多谢爱妃提醒。”
就跟在两人身后的元九:“……?”
等等,王妃他方才究竟给殿下说了什么!
——自幼待在柳家府上,从慕厌舟出宫立府之日起,便来到齐王府中,协助他处理一些私密、紧要之事的元九,头回有了一种,自己被主子排除在外的感觉。
奇了怪了!
不过是短短一晚上而已。
殿下与王妃之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默契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万寿节还没有到。
慕厌舟这一回去行宫。
至少要待上个四五天,才能再次回到王府,因此有些事情,必须要赶在他出府之前了解个清楚。
冯荣贵现在被关在平喜坊的民居之中。
慕厌舟刚走到徽鸣堂门口。
又有一名侍从快步走上前,压低了声音,朝他道:“殿下,昨日傍晚的事……”
……昨日的掺和,只是意外。
宋明稚相信,慕厌舟一定能处理好此事!
而曾是暗卫的他,更清楚:
什么事自己能听,以及什么事,自己最好不要去听。
没等慕厌舟开口,听到“昨日傍晚”这四个字之后,宋明稚立刻走快一步,先到门口候着,与他隔开了一点距离,表明自己对此毫无兴趣。
慕厌舟轻轻地挑了挑眉。
他低声朝侍从道:“继续说吧。”
同时,不自觉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
虽然出身于贵族。
但是宋明稚似乎格外懂得审时度势,并且进退有度。
他明明知道昨日那场“凶案”就是出自于自己之手,但是从昨天晚上到今日,他竟然能忍住,始终不多问一句。似乎……完全不好奇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以及自己下一步,又有什么样的计划。
慕厌舟随手揉了揉门前那株月季的花枝。
他不自觉轻轻地扬起了唇角:
既配合,又不对自己的私事,感到好奇。甚至,时刻都记得与自己,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样的感觉……
让慕厌舟觉得格外舒服。
慕厌舟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放下手中的花枝,仔细听起了侍从的话。
同时,默默于心中道——
宋明稚最好一直如此,不要越界。
与自己保持距离。
※
当今圣上名叫慕宁兴。
作为遗臭万年的昏君,他除了沉湎酒色、不理朝政以外,还痴迷于修仙、炼丹。总之,古往今来昏君喜欢做的事情,他都会尽情尝试一番。
宋明稚今日要去的地方,名叫“敛云宫”,它位于京郊山脚下,是慕宁兴专为得道成仙,所修建的宫苑。
从齐王府到敛云宫,路上需要一个多时辰。
慕厌舟早已经做好安排:这段时间,是用来“习惯”的。
马车在侍从的护卫下,驶出了齐王府内。
车外仪仗、鼓乐忙碌。
而马车里面的两个人,也完全没有闲着——
慕厌舟于“嘚嘚”的马蹄声中,转身朝宋明稚看去,同时朝他分析道:“去了敛云宫后,无论是参加宫宴,还是赏乐、看戏,你我二人都会坐在一起。到时候,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我们一定不能太拘谨。”
宋明稚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慕宁兴这一趟,就是为了宴饮、享乐,为自己庆祝寿辰,宴上的气氛定然很轻松。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没有人会始终坐得端端正正。
不过此事宋明稚不是很擅长。
想到这里,他便虚心求教道:“殿下,我们应该怎么坐?”
熹暖的春光穿过车帷,洒在了他眸底。
宋明稚的神情无比专注。
慕厌舟轻轻笑了一下。
继而,拖长了声音道:“——首先,你要靠近过来。”
慕厌舟话还没有说完。
宋明稚的身体,突然重重地颤了一下:“!”
——慕厌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轻搭在了宋明稚的腰间。他一边说话,一边抬手,在宋明稚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对方揽在了自己的身旁。
末了,轻笑道:“就像是这样。”
宋明稚艰难道:“……是。”
他也是最近这两日才发现,自己似乎格外怕痒。只要慕厌舟的手,轻轻碰到他的身体,他便会条件反射地生出颤抖的反应。
这一点实在是有些难以克服……
慕厌舟看出了宋明稚面上的古怪。
装作不知道地正色道:“爱妃的体态,不能再这样僵硬了。”
此时两人的身体虽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但是宋明稚的腰背,却仍如往日一般,格外的挺直。
宋明稚咬牙点了点头。
慕厌舟虽然是名亲王,但是他一向都不喜欢摆什么大架子。马车驶出王府后,外面的鼓乐声,便逐渐停了下来。车内也随之变得格外安静。
慕厌舟压低了声音,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宋明稚耳畔道:“阿稚,放松一点……”
“靠近过来。”
“轻轻枕在我肩上。”
“可以吗?”
从七岁那年起,宋明稚就在学习如何保持“紧张”与“戒备”,时刻都做着应敌的准备,从不敢放松神经。但是现在,他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再在人前,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宋明稚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多年以来,头一次尝试着,去放松自己的身体。
慕厌舟低声道:“别紧张。”
宋明稚像一块冰逐渐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