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伤,会不会在宋明稚的身上留下疤痕。
山道一点一点安静了下来。
太阳不知道在何时,投出了一阵暖暖的光亮,穿过树木的间隙,落在了地上。
宋明稚则像是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一般,抬起了头,轻轻朝慕厌舟笑了一下:“伤得不重,养养就好,殿下放心吧。”
慕厌舟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宋明稚的鼻尖,也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些灰,脏脏的。
脸颊上还沾染了些许血迹。
只有那双眼睛,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那么那么的亮……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见慕厌舟一直盯着自己的脸颊,宋明稚不由抬起另一只手,在脸上蹭了蹭,同时疑惑地开口道:“殿下?”
慕厌舟移开了视线。
沉默片刻,他方才开口,低声道:“抱歉,是我拖累你了。”
这是宋明稚第一次从慕厌舟身上看出“低落”二字。
宋明稚开口正欲辩驳:“殿下这是什么话——”
话还没有说完,半跪在他面前的慕厌舟已缓缓站起了身来,他再一次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宋明稚的身上,替对方遮住了那片裸露在外的皮肤。
宋明稚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淡淡的苏合香中。
俯身的那一瞬,慕厌舟终于再次笑了起来。
此时的山林中,只有他们二人,可慕厌舟还是轻轻将唇贴在了宋明稚的耳边,用只有宋明稚能听到的声音,许诺道:“之后不会了。”
……
山林之中的气氛。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慕厌舟替宋明稚整理好衣襟,方才重新起身笑道:“话说回来,阿稚的身手真是利落。”
——宋明稚方才用手臂,劈歪了那一支朝慕厌舟心口而来的羽箭。
这绝不是没有武功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只不过,单凭他刚才那一手。
慕厌舟也暂时看不出宋明稚的武功,究竟深浅如何。
宋明稚顿了顿:“殿下谬赞了。”
原主本就有武功,宋明稚没什么隐瞒的意思。况且郡王世子会武,简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宋明稚可是曾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府,跑到醉影楼去的人,慕厌舟也早已猜到他有武功。因此,并不意外:“若不是有阿稚,我今日……恐怕是要重伤了。”
宋明稚方才已经看了出来——
慕厌舟的武功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高,就算自己不出手,他也不会被刺客“重伤”。
宋明稚忙道:“殿下言重了。”
转眼,太阳已经照亮了东边的天际,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回荡在山道之上。负责接应慕厌舟的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正朝着此处而来。
慕厌舟没有接宋明稚的话。
他缓缓摇了摇头,假装无比认真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慕厌舟笑了一下,朝宋明稚眨眼道:“我欠爱妃一次,爱妃先好好记着,日后无论想要什么,只管说就好。”
※
看到慕厌舟真面目的刺客,皆已被侍从灭口。
早早守在乐章山下的援军,也在第一时间,抓住了那群意图逃跑的刺客,将他们绑了起来,现在只等着送入京城受审。
今日显然没有时间再扫墓了。
慕厌舟将宋明稚抱上了马车,再一次顺着山道,朝不远处的崇京城而去。
宋明稚的伤处,虽然上了药。
但是以防万一,慕厌舟还是打算在第一时间,找太医进府,来为宋明稚诊治。
……
巳时,梁王府。
慕思安一夜都没有睡。
估摸着刺杀已经结束,“齐王意外身亡”的消息也该传到崇京城内,按捺不住喜悦与期待的慕思安,终于忍不住叫来了一名侍从,低声朝对方吩咐道:“去,现在就到齐王府门口守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侍从领命:“遵命,殿下!”
慕思安笑了一下:“走吧。”
说着便缓缓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他回头看到——
长桌的另外一边,身着烟紫色罗裙的梁王妃,正一脸紧张地坐在桌前,死死地盯着门外,就连丝帕都被她紧紧地绞在了指间,变得皱皱巴巴。
看到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慕思安不屑地笑了笑,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怕什么怕?”他放下茶盏,转身对梁王妃道,“慕厌舟那朽木,绝对不会知道他今日还有这样一劫。王妃尽管放心便是,任慕厌舟有多大的气运,也逃不过今日的天罗地网!况且……岳丈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话虽这么说,可是梁王妃妃有些不安心:“但……”
慕思安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但是的。”
同时,还缓缓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随口道,“你身上这件衣服实在是太素了,”慕思安笑着,意味深长道,“要本王说,还是鹅黄色的好看啊……”
亲王妃不能穿鹅黄色。
在大楚,这是只有太子妃能穿的颜色。
梁王妃被他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朝四周看去,确定他的话没有被旁人听到,同时压低了声音提醒身边的人:“还请殿下谨言!”
慕思安非但满不在意。
反倒是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怕什么怕!慕厌舟一死,太子不是我还能是谁?”
他缓缓地压低了声音。
停顿片刻,方道:“别说是什么太子之位了,就连那皇位……也只有我能得。”
……
慕思安派出去的人早早守在了齐王府外。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马车穿过坊门,以最快速度,朝着齐王府驶了过来。
被慕思安排到这里来的侍从,只知道有刺杀,但是并不太清楚自家梁王的计划,具体又是什么,看到这驾马车之后,他便立刻激动了起来。
侍从悄悄地退到了街角。
借着另一户人家门口巨大的石狮,探出头朝着齐王府看去。
“吁——”
通体漆黑的骏马急停在了府门外。
侍从正觉得古怪,还没想通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看到……此时应该是一具死尸的齐王,竟然抱着一个人,从马车上面走了下来!
“……这,这怎么可能?”
梁王殿下不是说慕厌舟今日必死无疑吗!
侍从虽然不清楚慕思安今日的具体安排,但看到慕厌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他便知道——梁王殿下这一回或许要惹上麻烦了!
慕厌舟腿上的伤已经痊愈。
他直接抱着怀里人跨过王府门前的石阶,快步走了进去。
此时,梁王的侍从才看清,慕厌舟怀里抱着的是他的王妃!
“这,这怎么办……”
京城中人谁不知道,齐王对他的王妃一往情深。若是刺客压根没有伤到一个人,白让慕厌舟逃出生天也就罢了……可偏偏伤到了齐王妃!
藏在石狮子背后的侍从。
腿都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来。
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下意识便要扶着石狮子转身,朝召安坊而去,给慕思安通风报信。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动作,他便看到……走进府门那一刻,慕厌舟突然转过身来,冷冷地朝自己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
下一息,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之中。
虽然只有一瞥。
那侍从还是看清:慕厌舟的眼中满是杀意……
侍从的腿一软,一屁股便坐在了石狮子前:“完,完了……”
这一回梁王殿下怕是要遭难了!
他四肢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
继而连滚带爬地朝着王府而去,第一时间给慕思安报信。
……
瑶光坊内人虽然不多。
不过早晨巳时,却正是百姓,还有各府侍从外出采买的时候。
这一幕不但落入了梁王府那名侍从的眼中。
同样还落入了无数崇京人眼底。
-
酌花院位于王府最深处。
慕厌舟并没有抱宋明稚回那里,而是穿过前院,将他带到了徽鸣堂中。
同时在第一时间,派人去皇宫,来请太医为宋明稚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