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和亲 第99章

侍从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是,王妃。”

宋明稚跨过门槛后,并不急着进府,而是转身,朝着崇京城的长街上看去——齐王府外的长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打着伞在远处走动,一切都几个月前那般安宁。

回忆起自己去南市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宋明稚终于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

自己与殿下提前行动,将流民一事捅了出去。

当今世上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他与“勤政爱民”这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却没有人比他,更加在意自己的江山坐得究竟稳不稳当。皇帝知晓旱灾与流民一事后,立刻便派人采取了行动,而严元博一党也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自然没有像历史上那般在这件事上谋私利。

崇京城内的流民,早已经被集中安置了起来。

而不是在街头巷尾徘徊、乞讨。

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够随这一场秋雨,而回到故地。

宋明稚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纸伞。

眼前这一条安宁的街巷,于无声之中告诉他:这一世,天下并没有大乱,历史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走向了另外一条宋明稚陌生,且安宁的大路。

宋明稚手指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起了白。

他终于转回身,朝着守在门前的侍从道:“好了,关门吧。”

“遵命,王妃!”侍从立刻领命,缓缓合上了宋明稚眼前朱红色的府门。

宋明稚虽然一贯不喜欢有人在自己身边伺候,并没有太过排斥远霞县的生活。但是,相比起那座小小的别苑,还是宽敞的齐王府更舒服、自由一些。打听完珈洛的动向回府之后,宋明稚原本打算好好休息一番。但他刚走到徽鸣堂外,便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就在他离开王府的时候,听说慕厌舟受伤的纨绔,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探病。

此时正聚集在徽鸣堂内,同慕厌舟说着近日朝堂内的大事——如今的慕厌舟,已经不同于往昔,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关注京城里哪家酒楼好吃,纨绔们只好投他与王妃所好,硬生生地讲起了正事。

宋明稚还没走近,就听到有人高声道:“你们别说,杜山晖杜大人可真是厉害啊!听我爹说,他去了远霞县之后,花了一两天时间,就将粮仓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说是有,呃……”

说话的纨绔停顿片刻,终于想起了那个词:“哦,对!说是粮仓‘概量不公’!”

原本打算绕过徽鸣堂,回酌花院的宋明稚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又听到一名纨绔困惑道:“概量不公?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京畿那些州县的地方官,在粮食入库的时候,于计算上动了些手脚,或者是伪造出入库的记录……导致实际入库的粮食数量少于记录的数量,从而中饱私囊了呗!*”

听到这里,好奇此事动向的宋明稚终于转身,朝着徽鸣堂内走了过去。

秋雨越下越大,黄豆般的雨点砸在树叶之上,将它们打得“噼啪”作响,一时间竟然遮住了门口的铃铛声。等到宋明稚走进徽鸣堂后,守在这里的元九,方才注意到他:“参见王妃!”

闻声,正厅里的纨绔也赶忙停下,朝着他行起了礼。

不等宋明稚说“免礼”。

徽鸣堂内便传来一声:“阿稚来了?”

慕厌舟的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宋明稚将伞交到元九手中,缓步走进了西侧的隔间:“对,殿下。”

徽鸣堂西侧两间,是慕厌舟日常居住、睡觉的地方。此时他正在养病,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在正厅会客,而是斜倚在床榻上,以一扇屏风,与正厅里的那几名纨绔相隔开。

慕厌舟放下手中的书,邀宋明稚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来,阿稚。”

按理来说,两人已经同榻而眠了一段时间,单纯并肩坐在一张榻上,并不算什么大事,宋明稚对此应该适应良好才对。可是今日,因为慕厌舟之前的那一番话……宋明稚看着眼前这张床榻,心中却生出了几分不自然来。

慕厌舟疑惑道:“阿稚?”

宋明稚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努力从容走到了榻前,还没有坐稳,便被慕厌舟半拥进了怀中。

宋明稚“……!”

屏风外的纨绔隐约透过光,看到了慕厌舟的动作……有前几次惊艳的他们,终于学会了“谨言慎行”,当即装作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起了方才的话题:

“哦,还有密信!”

“殿下上回冒险从火场中救出来的那东西,是当地官员私联京官的密信!如今,圣上正派人彻查其事,啧啧……京城说不定就要变天了。”

宋明稚刚坐稳便听到了他们这番话。

他强行将注意力从背后齐王的身上,移到了屏风那边……相比起能力,皇帝更在意忠心。如今,皇帝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那么信任严元博,而朝堂中与严元博不属一派的杜山晖,正在负责赈灾一事。若皇帝想在第一时间查清此事,那么他很大可能,会将这件事交到齐王殿下与禁军手中。

殿下与严元博一党,恐怕要正面相击了……

宋明稚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慕厌舟缓缓垂下眼帘:“啧。”

阿稚走神了。

慕厌舟向来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

但是,站在门口处,能够看到屏风内景象的元九,这一刻却从慕厌舟的眼中看出了几分清晰的“不爽”。齐王殿怎么看怎么像……有些不满意王妃没将他放在第一位?

嘶,是不是我看错了?

正当元九怀疑自己之时,慕厌舟忽然抬手,轻轻拔掉了宋明稚发间那支玉簪。

浅金的长发瞬间如瀑布,披散在了宋明稚的肩头。

方才紧盯着屏风,思考严元博一事的宋明稚被他吓了一跳,宋明稚不自觉转过身去,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

见状,慕厌舟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撩起一缕长发,一脸无辜地朝宋明稚道:“你的头发乱了。”

宋明稚刚才在府外走了一趟,今日的这场雨实在太大,他虽然打了伞,但长发还是被雨沾湿且显得有些凌乱。

“殿下稍等,我去重新束发。”

宋明稚顿了一下,立刻抬手想要接过发簪。

但慕厌舟却拦下了他的动作,颇有兴致道:“我来。”

话音落下,他便隔着那扇半透不透的屏风,当着一屋子纨绔的面,帮宋明稚梳起了头发。

纨绔:……大意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半年多时间过去,齐王殿下竟然还有新的招数,在他们的面前展露恩爱。

屏风那头的元九不禁踉跄了一下……梳,梳头?

他确定——

这绝对不是殿下计划之内的事!

第60章 不能分

慕厌舟出生的时候,当今圣上虽然还没有登基,仍被软禁在崇京城的亲王府里。但是自从慕厌舟有记忆起,他已是凤安宫中被前呼后拥的三皇子了。像“束发”这样的小事,完全不用他自己来做。

殿下真的会给人束发吗?

元九有些怀疑地默默将视线落在了屏风内。

宋明稚的发丝,似乎要比大多数人的轻软一些。方才从雨中走来的他,发梢上还带着几分寒意,就像丝缎一般,披散在他的肩膀上。慕厌舟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梳子,三两下便将宋明稚肩头的长发梳整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掌心之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学了束发,看上去竟有模有样。

徽鸣堂的西次间内有面巨大的铜镜,宋明稚透过那铜镜,隐约看到了慕厌舟不显生疏的动作,与认真的神情。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便被脖颈处的感觉吸引走了全部注意。

徽鸣堂外大雨仍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屏风那头的纨绔,皆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一时间屋内只剩下雨点坠地发出的“噼啪”声。

慕厌舟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口道:“没有别的事了吗?”

闻声,屏风那一头的人终于像想起什么似的,磕磕绊绊地同他说起了禁军的事情。而慕厌舟则将视线,落在宋明稚的身上,专心致志地为身边的人束起了发来。

慕厌舟的手自宋明稚发间摩挲而过,痒痒的,麻麻的……

宋明稚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却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似乎是在聊,皇帝有意让慕厌舟统领禁军一事。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后面的话,慕厌舟的指尖已随着动作,于无意中自宋明稚的脖颈间蹭了过去,刹那间便带来了一阵酥麻之感。

宋明稚下意识攥紧手心,转身朝着一边的铜镜看去——宋明稚向来不在衣着打扮上下太大功夫,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简单将长发梳成马尾,顶多会用一根长簪,固定在头顶。因此,还没梳几下,慕厌舟便已替他整齐束好了发。

宋明稚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正欲起身:“麻烦殿下了,我……”

慕厌舟笑了一下:“别急。”

他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用手指撩起一缕碎发,放在了宋明稚的耳后。慕厌舟的动作极其自然,似乎只是随手之举,但是手指蹭过耳尖时,生出的那一点点痒意,却于顷刻间自这里蔓延至宋明稚的全身。

慕厌舟刚放下手,宋明稚立刻自榻边弹了起来:“好了,殿下。”

宋明稚这一声略有些突兀。

直接打到了屏风外纨绔正在说的话。

齐王殿下果然没有在听啊。

纨绔甲乙丙丁:“……!”

这群纨绔只爱吃喝玩乐,向来对正事没什么兴趣。听到屏风内的动静后,终于忍不住默默咬牙……下一回,再也不想来齐王府了!

慕厌舟方才动作,明明算不上亲密。

但是元九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他立刻清了清嗓子,移开了视线。

明明整间屋子里的人都因为他方才那般动作而坐立难安,可慕厌舟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一般,轻轻握住了宋明稚的手腕:“等等,别着急。”

说着,便轻轻地展开了宋明稚的手心。

宋明稚方才虽然攥得用力。

但万幸,修剪平齐的手指,并没有在这里戳出什么痕迹。

看到他手心上没有伤之后,慕厌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叮嘱他道:“下回当心,别不小心伤到。”

说完又抬手将宋明稚额间的碎发,轻轻地撩到了鬓边去。

他的手指也随着这番动作,于无意中从宋明稚的额心蹭了过去——这正是远霞县那一晚的大火中,慕厌舟吻到的地方。

宋明稚不禁移开了视线:“好,殿下。”

接着,努力眨了眨眼睛,将再一次浮到心尖的记忆强压了下去。

此时,他的心中除了一点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慌乱外,还有几分陌生——受伤对于当了一辈子暗卫的宋明稚而言,称得上是家常便饭。他早已经习惯了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习惯了用伤口维持清醒与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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