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起来,直直朝着床边走去。
脚步声很沉,每一下都叫慕洵澜胆战心惊,他甚至连剪刀都顾不得捡,飞快就把自己缩进了床角,瞪着一双眼眸,有些畏惧地看向闻昭。
“别害怕宝贝。”
闻昭弯下腰去,把地上那把厚重的剪刀捡起来,搁在床边柜上。
他好像一下子颓败了许多,嗓音沙哑难抑:“谢谢你还愿意不计前嫌收留我。”
“现在外边雨停了,我也不该还赖着不走。”
慕洵澜紧攥着毯子,脸色很难看。
有些时候太聪明也是坏事,太了解彼此也是坏事,闻昭肯定猜得到这把剪刀是给他准备的。
但慕洵澜也不打算解释,一把剪刀算什么,又没真打算要给闻昭来一刀,只是必要时不至于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毫无反击之力。
闻昭紧抿着唇,沉默着转过身去,背影在幽黑的夜里愈发寂寥。
他在楼梯处站立了许久,缓缓说:“如果说五年时间都不能明白从前你厌恶什么、介意什么,那我还真是蠢得可笑。”
“好好休息吧宝贝。”闻昭垂下眼眸:“等斯年忙完学校的比赛,我会送他过来,如果你愿意,还是在Bela酒店,我们一起给斯年补一个十二岁生日的仪式。”
“如果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吧。”
“晚安。”
说完,闻昭离开阁楼。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开锁、关门的声音。
房间静得可怕,幽暗与诡谧一同蔓延。
慕洵澜渐渐松开了手里的毯子,身体后靠,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床上,重重呼吸着。
他好像已经不认识这个闻昭了。
孤独、颓败,甚至小心翼翼。
真的有那么爱吗?爱到愿意为他改变那么多,爱到放弃自己的骄傲。
可如果真的那么爱,当初又何必伤害。
慕洵澜闭了闭眼睛,睫羽有些湿润,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睡不着了,就披着毯子下楼,打开清吧的灯,缩在吧台里看书。
书里有个问题是这么写的:一个很爱你的人因为年少无知,伤害了你,那还愿意原谅吗?
慕洵澜在那页停了好久,最终还是翻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海平面上跃然一缕橘红,慕洵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随手把书搁在了吧台上。
他抬头往马路对面的广告牌边看去,确认是真的看不见那道模糊的身影后,这才起身上楼补觉。
清吧的灯熄了,藏在广告牌后的人探出半只眼睛来最后望了一眼,终于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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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某私人工作室。
年轻的医生捏着眼镜、皱着眉,看看心理测试的报告,又盯盯面前坐着的大爷。
过了几分钟,医生凑近,鬼鬼祟祟地说:“闻总,我都做了你五年的心理医生了,你悄悄告诉我,这是哪家机构的灵丹妙药,能让你躯体化发作时间缩短到两分钟以内?”
“林森西。”闻昭瞥他一眼,“不想要投资了直说。”
“哎呦~闻总,人家是关心你嘞。”林森西嘻嘻哈哈两声,又重新坐好,正经道:“手环昨天就监测到不正常了,说说吧,在波尔图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找到他了。”
“嗯…”林森西本来没太注意,但反应过来闻昭说的是什么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嗯?!”
“你是说你噶了五年的亡妻死而复生了?!”
作为一名跟了闻昭五年的专职心理医生,林森西当然知道老板的那串爱恨情仇。
在他眼里,老板娘都已经噶了五年了,老板怕不是想人想疯了,都出现幻觉了吧……
“别啊老板,你别疯啊,你疯了我上哪里赚窝囊费啊?”林森西咽咽口水,表情比哭还难看。
“他本来就没有死。”闻昭拧眉:“只是不愿意见我。”
“昨天中午那次发病,他就在我旁边。”
“啊…”林森西摸了摸下巴:“所以是他帮你缓解了症状。”
“嗯。”
“具体怎么做的?拥抱、还是一个甜甜的kiss?”
“他拉了下我的衣领。”
林森西脑门上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啊…就这?
他不死心,又问:“那你昨晚大起大落的心率又是咋回事?回来发高烧又是怎么弄的?”
闻昭回忆说:“昨晚和他待在一块。”
林森西重燃希望:“你们一起睡觉觉了?”
“没有,如果不是雨下大了,我也没地方可去,他绝对不会让我进屋。”
“我知道他是看在这些年我照顾儿子的份儿上才勉强自己让我进去的,他也很害怕,所以拿了把剪刀防身,我想让他睡个好觉,就走了,但又想离他近一点,所以在他家外边淋着雨站到了天亮。”
“……”
林森西扶额哭笑:“老板呐~您这种情况我重来没见过,分析不了啊~”
“咳咳。但是说不定你俩复和了,明儿老板你就生龙活虎了。”
“嗯,是。”闻昭了然:“但他不想和我复和,也有了新的感情。”
“啊?”林森西差点咬到舌头:“那、那你还不采取点措施吗老板?”
“不,只要他能好好的,我做三也行。”
闻昭垂下眼眸,“不能再乱来了,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我们分开的这些年,他做了两次大型手术,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第52章 Chapter 52 别做多余的事情
时间总会因为有所期待而过得格外缓慢, 斯年还在比赛期间,慕洵澜也不好过去打扰他,就只能守着日历和清吧, 一天天算日子。
Tiago不知道其中原由, 但见慕洵澜实在无聊,就热心推荐了就近的西班牙旅游路线给他。
“这条路线也就七天, 不短不长, 正巧适合你出去走走。”Tiago把攻略发给慕洵澜,“上次我和同事过去,感觉还不错。”
慕洵澜看了看,这趟旅程路线规划其实还不错,但是他是个比较随性的人,从来不做攻略,都是候机的时候才查查路线。
而且七天对他这种喜欢慢悠悠到处乱逛的人来说有些紧促了,不过延长成十天,再飞回波尔图预留两天打扫一下清吧,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慕洵澜欣然接受了Tiago的提议, 马上就收拾东西, 买了最近一班到巴塞罗那的机票。
十天时间, 除开必须的东西,他只多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拎着个空荡荡的银色小号行李箱就轻装出发了。
波尔图离巴塞罗那并不远, 下午五点半,慕洵澜踩着夕阳落地机场,热浪袭来,他把挂在领口上的墨镜戴好, 潇洒离去。
酒店订的是Tiago推荐的百年品牌,极繁的教堂式建筑别有一番风味,绅士一路领着慕洵澜进去,仔细介绍着每层楼的功能,直到把人送到房间门口。
慕洵澜向他道过谢,顺手就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十分好心情的开了瓶冰镇汽水庆祝。
这会赶路半天也饿了,简单冲个凉后,慕洵澜换上稍微正式点的衣服,就下楼去餐厅觅食。
西班牙菜系其实挺符合大部分东方人的口味,虽然慕洵澜口味一直偏甜,不过吃着也觉得不错。
彼时,穿着燕尾服的绅士靠近,将一枝淡雅的白玫瑰递过来,说:“先生,2017号房间的客人托我给您送了一枝白玫瑰。”
属于餐厅包厢的号码牌被丝带绑在了花枝上,尤为显眼。
慕洵澜没接,这些年他碰上的类似情况并不在少数,到现在已经可以处理得游刃有余了。
他抬手,晃了晃指骨上的装饰性戒指:“抱歉,我不是单身。”
绅士并不意外,微微俯身致意后,就把花物归原主。
慕洵澜对花主人没有半点好奇,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就离开了餐厅,那么好的时间,不睡觉真的可惜了。
殊不知,2017的客人因为被拂了面子,在餐厅的包厢里发了好大一通火气,那朵白玫瑰被鞋底儿碾压得不成样子,花瓣、汁水粘糊了一地。
他掐灭雪茄,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Agarra ese dulce cordero.”(抓住那只甜美的小羊)
身边人应声离开,匆匆消失在了餐厅转角。
2017的客人起身回房,与此同时,一道落在餐厅角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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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洵澜并没有把傍晚餐厅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回到房间泡了个澡后,他随手从房间的书架上取下本原文书翻看着。
过了估计快两个小时,酒店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洵澜放了书从阳台望出去,似乎是有什么客人出事儿了,救护车就停在酒店不远处。
他本来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但酒店的客房服务说得含糊,估计也是涉及到隐私之类的。
慕洵澜没获取到什么有效信息,但今晚时间确实不早了,现在换酒店估计更危险,他只好把门锁好,将就一晚,明天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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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慕洵澜睡到自然醒。
虽说昨晚没有出什么意外,但常年在外旅行,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所以这酒店不能再住了。
但办理退宿前,慕洵澜却无意间在长廊里听见了两个女佣交谈。
“昨晚2017的客人在地下车库被人报复了,是抢劫吗?”
“不是…”金发女佣东张西望两眼,小声说:“我听现场目击者说,2017客人的脸上印了一枚铃兰印记,我听经理说,这是那是那位大人物的标志!”
另一名女佣睁大了眼睛:“他不是商人吗?”
金发女佣耸耸肩:“可能是2017的客人商场上触到那位霉头了吧。”
慕洵澜一怔,2017……好耳熟……
这不是昨天傍晚送花的那位客人吗?简直有些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