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活,今晚十二点前按下呼叫铃,我会为你安排创伤最小的手术,并且竭尽全力救你。”
邵青明顿了顿,“如果拒绝,手术不会进行,但我会保证你走得没有痛苦,也会好好安葬。”
慕洵澜静静听他说完了所有。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
早在邵青明拿出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确定,自己要活。
没什么原因,就是很单纯的,不想闻昭死。
他爱的少年应该是耀眼而健康的,而不是和他一样,困在一方窄小的土地,孤独长眠。
可能是慕洵澜有了求生的意志,所以那场手术虽然凶险万分,但他还是活下来了,不过最后耳朵因为长期用药,烧得听力有些低下了。
邵青明在慕洵澜身体养得好些后,重新在新加坡给他落了户口,不至于是个黑户。
苏嘉禾虽然失忆了,但人相处起来很舒服,邵青明对她的爱,丝毫不亚于他对闻昭。
慕洵澜就是在这么两个温暖、友善的朋友的帮助下,走出阴影,养好身体,慢慢不再悲观的。
邵青明是个很守信用的人,这些年他因为考察,所以带着苏嘉禾和慕洵澜满世界的玩,甚至还主动帮他掩盖了踪迹,这才没有被闻昭派出来的侦探查到。
不过自由久了,慕洵澜就发现,他和闻昭虽然彼此都深爱,但可能并不合适,这也是他拒绝和闻昭和好的原因。
他愿意为了闻昭九死一生活下来,但生活始终是他自己的。
所以知道闻昭没事儿的那一刻,慕洵澜就释怀了,他也应该去追寻自己想过的。
他们都要好好的,才对。
这种时候,和好不和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慕洵澜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才做手术出来的头一年,他的心理问题也很严重,每每回忆起过去都是噩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愿意再面对过去,一门心思想斩断。
不过现在看来,华华丽丽失败了。
他小瞧了闻昭对他的爱,小瞧了他们之间的羁绊。
毕竟,闻昭可是做鬼都不放过他的人。
想到这里,慕洵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从半梦半醒的状态脱离出来。此时此刻飞机已经要落地新加坡了,他也准备好,去填补那些他不知道的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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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禾园。
一身烟青色旗袍的苏嘉禾趴在朱红的围栏边上,涂着丹€€的指尖捏起鱼食,正慢悠悠地往池水里撒。
红白、花色的胖锦鲤张着大嘴,翻滚着,还挺滑稽。
邵青明左手一把遮阳伞,右手一把小风扇,生怕照顾不周。
“姐姐,今天太阳大,咱们快进去吧。”邵青明苦口婆心地劝着,但苏嘉禾兴致特别好,压根不想理他。
慕洵澜进来看见的就是苏嘉禾扔掉鱼食、踢掉鞋子,在花园里乱跑,邵青明打伞在后边追的场景。
邵青明不敢直接追到苏嘉禾,那样她会生气。
但瞥见门口的救星,他立刻转移苏嘉禾的注意力:“姐姐!看看!那是谁!”
苏嘉禾自从失去记忆后智力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时好时坏的,不过邵青明甘之如饴,全盘接收。
“小狗狗,你今天真的很不乖……€€?”苏嘉禾瞥见门口的身影,瞪大了眼睛:“Lan?你回家啦!”
“嗯,有些事情想问问姐夫。”慕洵澜和苏嘉禾拥抱了一下。
“啊,那进屋吧,你们慢慢说。”苏嘉禾挽着慕洵澜的胳膊,兴奋地把人拉进了屋。
邵青明拍拍脑门,弯下腰又去捡苏嘉禾落在花园里的鞋,这才跟了进去。
佣人收拾好了客厅,摆满茶点后就把空间留了出来。
邵青明给慕洵澜斟好茶,笑着说:“是因为他的事儿吧。”
慕洵澜点头,“一个月前,他找到我了。”
“挺快的。”邵青明有些惊讶:“还是他厉害,我的人竟然挡不住。”
“没有,是意外碰见的。”慕洵澜有些无奈:“但结果其实挺显而易见的。”
“所以现在回来,是为了躲着他吗?”邵青明打趣道:“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在禾园,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闯不进来,更不可能带走你。”
“没有。”慕洵澜捧着杯子:“躲他做什么,我又没做什么心虚事儿。”
“这是打算和好了吗?”邵青明还挺期待他的回答,毕竟这对爱人的波折是他一路看过来的,如果真的能破镜重圆,那他觉得也算圆满了。
“嗯。”慕洵澜如是说:“所以回来问姐夫一些事情。”
“哎呦,这都叫我姐夫了,那我不得好好回答。”邵青明眉开眼笑,这声姐夫是真的很受用。
慕洵澜笑了笑,说:“当初救我的时候,姐夫说不告知闻昭我的行踪,只是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所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活着的、以什么形式?”
“这个,其实很早就该讲了,但是看你那时候难得心情好,怕你又担心,就没说。”
邵青明回忆:“你走的第四年多讲的,还真挺晚了,我没想到他真的撑了四年多,才用上了那张在南极拍的照片。”
“我救你的时候,他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侦探说,从来没见过那么死气沉沉的一个人。”
“不过后面他伤好就出国了,看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带走了你的养子,一直和教父友生活在一起。”
慕洵澜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你走的这几年,他陆续报复了庄齐、闻人羿,接手了姐姐的大额财产,把教父的公司发展得很大,不过这些也仅仅花了不到四年时间。”
邵青明感概:“新脑子果然就是好用,能短时间内干那么多大事儿。”
“我猜测是因为所有要做的事儿都干完了,忙碌已经不能麻痹他了,所以第四年,闻昭病重,我没留照片,怕吓着你,那样子跟油尽灯枯的尸/体没什么区别,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他当时是真挺不想活了,每天都想下去找你,但估计也是你的儿子还小,他教父年纪也大了,不忍心让教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才没咽气儿。”
慕洵澜眼圈红红的,心疼都挂在了脸上。
邵青明抽了张卫生纸递过去,继续说:“差不多就是今年的春天,我觉得再不告诉他关于你的信息,那我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毕竟这四年他做的那些傻逼事也已经惩罚过了,所以我带着那张照片,去找了闻昭。”
“还真挺神奇的,他看了那张照片,眼睛上灰蒙蒙的雾气都散开了。”邵青明摊手:“不过我可没有多说,哪怕后来他再找人来问过我多次,我也没泄露半点消息给他。”
“但那张仅仅是背影的照片已经够用了,再过三个月侦探发来照片的时候,他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也愿意配合医生治疗了。”
“半年多过去,就是你现在看见的闻昭,其实已经看不出来太大的问题。”邵青明顿了顿:“哦,不过听说他心理问题更严重了,经常都发狂发疯,我觉得Lan,这个你得注意一点。”
慕洵澜缓缓摇头,那张餐巾纸被他压在手心,“没关系,他不会伤害我。”他都是在伤害自己。
“或许我当时勇敢一些,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慕洵澜垂下了眼睛。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懦夫,但在面对闻昭的事情时,出于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会让很多事情都变得畏手畏脚。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覆辙重演,怎么可能再想去经历一次被逼到走投无路。
邵青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以一个安慰的微笑:“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呢?”
“那小子现在可厉害了,在哪里不是横着走,再过两年说不定连首富就要易主了。而且他跟闻庄两家那边都断绝关系了,现在是真的孑然一身,多适合你俩修复感情啊。”
是啊,没有什么时候比珍惜当下更好。
慕洵澜含着泪笑了。
有些事情在认定答案后,根本不需要纠结。当天,他就买了一张飞回波尔图的机票。
临走的时候,邵青明揽着苏嘉禾的肩膀,笑着说:“下次把那小子也带回来吧,五年前那一下我还记得呢,非得让他叫我声爹,我心里才舒服。”
慕洵澜说:“等他好些吧,闻昭还不知道嘉禾姐活着,他当时接近我,也是为了嘉禾姐的下落。”
邵青明说:“Lan,这事儿我得为那小子辩解两句,他从来都没打算过要给闻人羿做事儿过,只是后来……”
“我知道。”慕洵澜摇了摇头,“到现在我还怀疑他,那未免也太看不起这份感情了。”
“期待你的好消息。”邵青明会心一笑:“祝你新生,Lan。”
慕洵澜上去同这对温暖的夫妇拥抱,“也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载着答案的飞机滑行而出,在冲破迷雾的那一刻,豁然开朗。
十二个半小时的旅途很长,而且还是短期乘坐两次,但慕洵澜从来没有那么安定过,他伊斯坦布尔转机的时候给林森西发了信息。
[我回来了,波尔图时间明天上午就能到,辛苦你照顾闻昭。]
收到消息的林森西长舒一口气,三天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天,看来希望很大。
反正他要是老板娘,真走了可就不回来啦!
林森西把这个消息转告闻昭:“行了老板,睡吧,老板娘明早就回来了。”
闻昭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其实不觉得慕洵澜有多情愿回来,很可能是出于怜悯。
毕竟他的宝贝是一个心软软的乖宝。
闻昭其实挺煎熬的,他的内心在疯狂撕裂,一面是对爱人无比疯狂的占有欲,一面又是给爱人自由的理智。
“滚出去。”闻昭赶人,翻身留了个后脑勺给林森西。
林森西悻悻揉了揉鼻尖,得,他在老板面前连根草都算不上。
从病房出去,林森西轻手轻脚带上了门,正想着去哪里喝杯咖啡,斯年迎面走过来。
林森西跟斯年打招呼:“还没回去上课啊,小年年。”
“我有名字,别乱叫。”斯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林森西:“……”这上不如狗,下不如草的日子他过够了!
斯年顿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问:“明天爸爸回来吗。”
“啊…对。明儿早上十点到。”
“知道了。”斯年点头,倒也没再怼他。
“怎么,明天要去接老板娘吗?”林森西把胳膊搭在斯年肩膀上,笑着问。
“嗯。”斯年没反驳。
其实昨天爸爸和父亲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后来父亲又骂了他一次,把这些年爸爸为他做的事情都说了。